第 39 章
沈君悦微眯眼,唇角微微笑,指甲摩擦掌中杯沿,指甲上依旧蔻丹艳如血。
但不同的是,浓墨的眸子多了让人琢磨不透的深意。
偌大的庭院静得出奇,落地都有微响,除了沈君悦主仆二人就只有风扶玉,便只剩些许飞鸟了,不如其他宫苑热闹。
因此,风扶玉能清楚地感觉到沈君悦呼吸一口气,就有多诡异。这人骨子里都是怪异的,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他想再问,沈君悦放下茶杯。杯中清水纹丝未动,就连一丝涟漪都未起,平常人再怎么轻放,都是做不到的。
“沈某与你交情似乎是有十年之久了吧,从沈某当质子起。”
沈君悦云淡风轻地说着,瞅了一眼骨头都吞光的空碗,不由得一笑。
“风扶玉,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为何萧太后护着子楚,甚至允许她叫她奶奶。而反而其他周国公主并无次此特殊待遇。
而方延庆不留谁,偏偏留沈某与子楚同时宫中?而方延庆囚禁人的方式,是一个放在萧太后身边,一个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沈君悦笑得让风扶玉有些发毛,但是他心中疑虑却是凝重起来。这事确实说不过去,在外人面前,阿瑶虽然在北国凶名赫赫,但毕竟是小国公主。方延庆没必要利用萧太后留住阿瑶。
而沈君悦这个人,虽然在外人面前是囚禁,以此威胁沈末不要太过分。但是方延庆居然不安插人手看着沈君悦。
“二十多年前,前朝还在。有句话叫做,得无情者得天下。致使元和帝和白炎同时争一人,最后两败俱伤。周朝虽为白炎而创,但他也使白姓皇室绝于他登基后十年。
反而是样样不如这两人的方延庆,平庸太子一朝一雪前耻,坐拥九五,才让天下人重新认识他。所以,以你觉得,方延庆有多少深藏不露的野心或者手段呢?”
沈君悦神色未变,像是这本来和自己无关。只是这天下大势九国诡变,身为上位者岂会无关?
“他若是真把阿瑶当棋子,我不会放过他。”风扶玉沈声道,往日朗目的清眸神色凝重,隔着一丈远,沈君悦也能感受到这家夥表情冻得吓人,侧袖挡了挡眼眸。
“你打算怎么做?”
“按照计划行事的同时,再加一个,拔他软肋,让他也尝尝被捅一刀的滋味!”
风扶玉是真不喜欢方延庆这人,明面上让人琢磨不透,背地里又是给糖又是甩巴掌。敢囚禁阿瑶,还想利用萧太后利用她,就算是被沈末逼得身不由己也是说不过去。
凭什么他周国的危机,要利用到阿瑶来缓解?
沈君悦捂脸,这人果然只听到子楚的事才会激动,办事效率提升数倍。至于对于他这个知交,不是抠门就是看不见。
他也被囚禁了好吧!而且还是被安在方延庆的主宫旁边。
“你准备拔他哪根软肋,是方君临,还是方延溪?还是萧太后?”
风扶玉起身。“像他这种人,能做出把亲儿子赶出长安的事来,亲情于他还是权利更为重要。若真有他在意的,大慨只有那件事了。”
话音刚落,风扶玉已经走了,快得沈君悦还没回上一个字。
那件事……
沈君悦了然一笑,果然风扶玉够狠,不愧是狼崽子。披着人畜无害的脸,做着最狠最绝的事。
“殿下,您真的不把北国公主那件事,不和风国太子说吗?”
收拾着碗筷的侍卫,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沈君悦摸着袖兜里的东西,不明一笑。“你以为,他就没怀疑过吗?世界上,哪里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有,不可能行为举止都像。
但是你也明白,上位者,最不缺的就是明争暗斗。就比如我沈君悦如今和他风扶玉,今日还是朋友。来日战场上,他会心软吗?”
侍卫听着主子漫不经心的话,明显听出了一丝冰冷,心里微微叹气,不明白上位者的心里都有一片什么。
默默端着收拾好的碗筷走了。
沈君悦把袖兜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碧玉,覆杂而精致的纹路非常人若能雕刻,一看就是出自于名家。
夜里。
北瑶坐在窗前哈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一个白天就在陪老太太到处逛,还带着她去见各种人士。一天下来,北瑶的腿都快断了,累得几乎是趴在桌案上起不来了。
今天萧太后一直明里暗里地问她姐姐怎么样了,看来老太太一直想让周国和北国联姻。虽然北瑶找借口搪塞过去了,但是她总觉得老太太的小算盘绝对不会放弃。
若是能出宫就好了,她还真不习惯萧太后那些道理。她果然不适合当使臣,初朝天子就被扣押,虽然心里明白是迟早的事,但是没想到这天来得太快了。周朝的都城长安她都还没好好逛,就被关起来了。
回了北国,指不定会被皇姐怎么笑话呢。
“王爷,萧太后又派人来……”
“啊?”
北瑶条件反射地起身,赶紧换上一副温柔贤淑的笑意,微低头准备迎接萧氏。但是过了一会儿都没动静,北瑶擡头,将捂嘴偷笑的某人一顿暴揍。
“风扶玉你是不是想死?竟然吓我!”
北瑶立马没了淑女样子,追着风扶玉从里屋打到外屋。但是风扶玉的反应极为敏捷,别说打到了,就连根头发丝北瑶都摸不着。
北瑶追不着风扶玉,索性不陪他玩了。这家夥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朝她勾手指,和小时候完全是反了,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明明小时候都是她欺负他来着。
“我说你,成天没事就跑我这里来,就不怕被方延庆知道。他要是知道你是谁,指不定你比我还惨。”
北瑶自己被囚禁了,可不想风扶玉也被牵扯进来。就连风扶玉那个不成器的二弟都在想办法怎么避免被方延庆盯上笑吟吟地“请”进宫里,他倒好,天天来。要么就是去看看沈君悦,回来奚落一句自己心放宽点。
放宽心?她北瑶是大度的人吗?她和方延庆无冤无仇,她会大度?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风扶玉摸了摸北瑶的脑瓜,扶正她头上精致的凤步摇,“什么事你夫君都经历过,怕什么。再说,我会是让他方延庆怕。
他要是真敢动你一丝毫毛,那就别怪我风国也动他边疆。”
北瑶觉得他说话太过平静了,像是早就打算好了什么。她没有问,大慨是猜到什么了,只是叮嘱风扶玉还是小心一些,毕竟像他这么危险的容貌,要是被盯上呢。
风扶玉点了一下北瑶的额头。“傻丫头,你成天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净不想些好的。”
“反正我就是没说错吗,谁让你长得祸国殃民?”
“还说我,瞧瞧我家这太子妃,长得一副花容月貌还不知道遮住,害我整天担心。”
风扶玉想起自己解决过多少情敌就心惊胆战,但这丫头似乎是对感情之事有些迟钝,以为那些男子是想和她做兄弟,还整天担心自己嫁不出去。
若不是他瞅着,早就被人骗了去,真真是个傻丫头。
北瑶一本正经纠正,“不,我才不是你家太子妃,你是我小王妃,小小小王妃!”
这个称呼风扶玉始终觉得别扭,但是她一提,明显是脸都红了,风扶玉便有些忍俊不禁。
他交代好北瑶一些事情,便走了。北瑶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这次有些和之前来有些不同,像是要办什么大事了。
当然,好事的北瑶,自然是不会闲着啊,她手招了招,侍女上前,没多久就叫来了李彦和陈悦。
宫里风平浪静依旧,北瑶依然陪着萧太后到处去进香还是会后宫妃子打发时辰。在所有人眼中,北瑶极为招萧太后喜欢,有她陪着老太太总是笑呵呵的。
而北瑶给大家的印象是个大方可人的姑娘,极有一国公主的风范,又轻易近人,完全让人忘记了这个女子是个历经沙场的女修罗,死在她手上的人有多少。
就连沈君悦都不得不佩服北瑶,她走到哪里,果然还是他那个讨喜的小师妹,谁都喜欢。
就是,不喜欢他。
每次北瑶看到沈君悦的时候,都无法把幼时的师兄和现在的沈君悦联系在一起。也许师父的死,让她永远过不去这个坎,无法真正理解且原谅沈君悦。
而她也始终看不透沈君悦。
少年情分止于青梅竹马,再也回不去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御书桌前,一卷奏折批阅到一半,便是被滴上了一珠浓墨。
方延庆脸色极其难看,极力控制要显露于面容的情绪。
小太监赶紧上前处理奏折上的浓墨,一句话都不敢吭声,手微微发抖但不敢怠慢,显然是知道陛下又要动怒了。
传信的人俯首于地,肩膀有些微抖。“陛下,是无情丞相的墓被盗了,属下们去看的时候,里边的陪葬品都没有被拿,被拿的是那件东西。这事您看……
当初无情丞相说过,那物不能离他身,比物关乎方氏命运。可是……可是如今不仅东西没了,他的尸骨都被盗了!这怎么办啊……”
“什么?”
方延庆闻之脑袋嗡得一声,瞬间面容一白,血色全无,起身发狂似地跑了出去。
已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