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一座青坟伫立在满林桃花中，显得格外突兀。微风轻拂坟茔上掉落的树叶花瓣，隐隐可见深深青草，似乎很久都不曾有人来过。
    墓未筑，前无碑。
    倒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一国权倾天下的丞相之墓，反而有点像荒郊野外的孤坟。
    方延庆点上一支香烛，小心翼翼地插在坟前的黄土中。
    “你们走开，让孤和丞相说会儿话。”
    侍从纷纷退下。
    “大哥，当年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只是君临让我实在担忧。他的性格实在太像你了，一味偏执，这些年他和我渐生嫌隙，我有点担心他会重蹈覆辙你当年，被不良之人所害。”
    方延庆越是说，越是哽咽。
    “他不肯回来，我也没办法去逼他回来。他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呢？你若是有在天之灵，给我拖个梦，教我怎么待他。”
    方延庆在坟前说了很多话，几乎是大半都是有关方君临的，这让躲在暗处的风扶玉有些意外。
    他只知道方君临长得像前朝丞相方无情，倒还真不知道性格也像。难道是方延庆是有意把自己儿子培养成第二个方无情？
    那可真是病态。
    这座坟不过是那位的衣冠墓，并无尸骨，里边的陪葬品并无几样，屈指可数。
    话说他怎么知道呢，因为沈君悦让人把人家坟给挖了！
    他让沈君悦装装样子就罢了，结果这家夥跑去挖坟，挖完后还说没啥值钱的东西，还不如不挖。
    “主子，属下听说，这皇帝其实是个断袖，还是喜欢……咳咳咳……如今看来，这传言属实。”
    “不能吧。我听说，他和发妻萧皇后成婚数载，一直相敬如宾，直到皇后病逝后好几年才纳妃。你是不是把人家兄弟情宜想歪了。”
    “就是，那个方丞相明明是和当年的云臻将军是一对。有段戏叫做《阳关》听过没，就是方无情给云臻送行十日那段戏，后来十日后果真带兵开赴边关，只为支援云臻。”
    “我看你们都是瞎说来着，明明是当时的小侯爷白炎也在边关，方无情过去是帮他的。据说是因为白炎强夺元敬天下，方无情才和他撕破脸皮的。”
    “你在胡说！不是这么回事！”
    “我看你才是胡说！”
    “闭嘴！”风扶玉低吼一声，他带他们来是捉方延庆的，不是来让他们八卦的。
    “本太子没给你们钱吗？该做事的嘴巴这么能八卦。”
    侍从们赶紧闭嘴。
    好在伤春悲秋的方延庆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未注意到风扶玉这边。
    方延庆的话极多，即使是风扶玉一行人耐着性子听了半天，他话还在继续。
    风扶玉扶额，这怕是话痨皇帝吧，比他养的八哥还烦，话说估计地下那位也够烦他的。
    在墓园外等候的侍卫等了半天都不见方延庆出来，想着要不要着一个去提醒一下天色不早了。
    还没商议好，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现，一人撂倒一个，用帕子把这些侍卫们全部给迷昏了。
    一只惊鸟突然停在坟茔前，方延庆伸手去赶，那鸟儿却飞起来就是对着方延庆直接攻击，方延庆伸过去的手被狠狠啄了一口。
    “反了你这畜生！”
    方延庆拔剑当即就朝鸟儿砍去，奈何那鸟儿异然灵敏，即使方延庆费劲全身解数，那鸟儿连根毛都没掉。
    “岂有此理！一只臭鸟也敢挑战孤的帝王尊严！”
    方延庆眼睛都红了，平生第一次被一只不到巴掌大的小白鸟欺负，也是没谁了。可惜是他没带箭，只有一把宝剑，这臭鸟太精了，砍不着，即使是用上功夫都不行。
    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落在风扶玉一行人中，只觉得方延庆狼狈至极，侍从纷纷朝风扶玉竖起大拇指。
    “太子殿下，他马上就要被小白引进陷阱了，还是太子殿下聪明，小白被太子殿下调教得真好。”
    好话听着总是受用的，风扶玉眉间疏开笑意，这一笑可不得了，天下第一美的笑容侍卫们哪里受得了，便纷纷清咳，让自家太子殿下赶紧收住笑容。
    “叽叽！叽叽喳！喳喳喳！”
    小白扑腾着翅膀，飞到一株满枝叶的桃枝上站着，挑衅似地对砍不着自己的方延庆仰着下巴。
    那嚣张样子，惹得方延庆当即挥剑而下，树枝掉了下来，鸟儿惊叫一声，掉了下来。
    方延庆抓住鸟儿的脖子，死死一掐，却一脚踏空，面前的青草地陷了下去，掉进下去。
    朝上一看，又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罩下。方延庆挥剑斩网，却不知网为何物所制，怎么砍都抢不了分毫，反而是越收越紧，直到呼吸难受，满脸通红，整个身躯被网收紧得动弹不得。
    烈日之下，方延庆热汗淋淋，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顺着脸颊流下。
    空阔的陷阱外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为首那人许是带了面具又被阴影挡住，他看不出分毫样貌，那人手持一段香，很快方延庆便被迷昏了过去。
    “真要送过去吗？”
    风扶玉弹了弹身上的草叶，眉宇下一片难辨的阴影。“速度要快，赶紧送过去。”
    “风扶玉你这小子挺阴毒的啊，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彼此彼此，就好比你连挖坟这种缺德的事都干得出来一样，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临近皇帝寿诞，朝野上下皆是不安。皇帝失踪，却有八国使臣在长安虎视眈眈。萧太后愁得睡不着觉，一连几日都没有精神劲。
    自从方延庆失踪后，萧太后也无心顾及北瑶，一直在着人暗中调查方延庆失踪原因。
    “他糊涂了，你们也一样糊涂了吗？！那个地方十几年都不曾去过了，能去吗？还去拜坟，一个罪人的坟有什么好拜的。那个贱人的儿子把我儿和先皇的江山拱手让人，让我儿吃了十年的苦才重夺回来！
    你们怎么不看着他，让他去那个晦气的地方！都统统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萧太后在红梨椅上气得浑身发抖，怒火攻心之下竟然晕过去了。
    经过太医好一番抢救，费了半天功夫，才把萧太后救过来。萧太后卧在榻上，念叨着报应之类的胡话，神情有些涣散。
    侍候她的宫女们听了半天都没听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报应，只觉得老太太这样下去，估计是要疯了。
    一个宫女悄悄溜了出去，把一张纸条递给低着头的小太监，叮嘱了两句后看了下四处无人，便又赶紧回去。
    侧殿。
    北瑶看过纸条上的内容后，越发对萧太后的行为起疑。
    “你是说，萧太后好端端地疯了。”
    装成小太监的李彦点头，低首在北瑶耳边说了几句，再问她要不要继续查。
    “着人去查吧，最好弄清楚她到底是因为做了什么事才这般愧疚。”
    北瑶起身，负手看向窗外。馀日黄昏下，满院的花木镀上了一层淡金色，她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见到萧太后的场景。
    “乖，媛媛，来给奶奶抱抱。”
    记忆中的萧太后抱着小小的自己，笑得和蔼可亲，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给自己。虽岁月久远，却仍然犹在眼前。
    北瑶有些不忍，又想到算尽人心生吃骨头的皇室，这点不忍便生生压下了。
    她推门，外边的馀光渗透进来，有些暖有些凉，似乎不像七八月的天气，反而更接近冷秋季节，她伸手去拨弄一片叶上停留的蝴蝶。
    那只蝴蝶便飞到了北瑶的手背上，轻微扑凌着翅膀，多彩斑斓的颜色和它的灵动相映成辉。
    “你这个女人！都怪你！你一来没多久，夺走太后大半的宠爱不说，还害得我父皇失踪。”
    北瑶身后传来尖尖的刻薄怒骂声，来人是昭阳公主，身着华丽的宫装，眉眼上挑，脸容上尽是愤怒，戾气深重得即使还隔着距离，北瑶都能感受得到。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父皇给绑了？！像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女人，这种事情肯定是你才干得出来！你把我父皇交出来！快交出来！”
    昭阳公主指着北瑶的鼻子，隔着三丈远的位置停了步，身后是一众带兵器的侍卫，不明而喻的目地显露出来。
    “公主这是要不分青红皂白要把北某给绑了？”
    北瑶眉宇一片阴影，隐约透出的寒气，让围上来的侍卫有片刻怔楞。
    “还请公主拿出证据来，北某何时杀人不眨眼了？这些时日，宫中可有无辜之人死在北某的手中？”
    “或者，公主有抓住北某跑出去绑架陛下的证据？”
    北瑶眉宇毫无惧色，眉宇间尽是不屑。仿佛昭阳公主在她眼中，根本毫无威胁可言。
    又不是第一次被围杀，历经沙场多年的女子，无论是对于任何生死之际，都不曾怕过。区区一个昭阳公主，难道还比鬼可怕吗？
    昭阳公主被北瑶的一番话堵的哑口无言，她确实拿不出证据。脸颊顿红，“像你这种狡猾的女人，做事都不留痕迹，定是把证据都销毁了。
    来人，把她给我绑了，送到大牢中去！”
    北瑶顿挥袖子，眉宇寒气渗透全身。“我看谁敢动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