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果
沈棠是兵营出身,情急之下的一握更是使足了力气。待她意识到,老妇人已蹲在地上低声痛呼。
她松手,迟疑着说了声抱歉。
秦锦君把老妇人扶到那张摇摇欲坠的板凳上坐下,给她给她倒了碗水。
接下来的事是塌上那个年轻人讲的。
此次水患由朱勇立而起,损失最大的却也是他。水冲了山林城镇,也冲了他的上百亩地。朱勇立心有不甘,出重金聘各村村民重整那些田地。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许多村民为了钱财,将家里的事物放下去种作物。
尽管县令召集众人重新修建堤坝,但众人皆以为水患已经过去了,无人理会。
可就是这疏忽,堤坝没补上。秦江的水再一次冲了进来。水淹孟山时许多村民正在朱勇立那块地上劳作。
这一次,没有从前幸运。人被水冲得漂在水里。水性不好的,很快就死了。甚至还有好些卷入秦江,过了几天才被江水冲到岸上。
孟山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气压中。
“如果只是这样,也不至于让很多村民逃往别处,无家可归吧?”秦锦君问他。
那青年沈默了会,道:“孟山丧葬有个讲究,人死后要在家里停上三天。待死者弄明白自己死了,想走了,才能入土为安。这三天里,发生了瘟疫。”
“村里其他人……?”
“死光了,全死光了。欢喜村前一次洪水没受到什么大的损失,去给朱勇立干活的人最多,死得也最多。”他咳嗽了两声,艰难出言。
“村里人开始上吐下泻。吃了药也不见好,没几天就只剩下几个人了。县令一改从前的态度,让人把我们村剩下所有人抓起来到江边,和其他村生了瘟疫的人一起隔离起来。有几个被没有病的,也就这样染病,耗死了。”
沈棠握紧了拳头,用尽权利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站在原地。
老妇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和孙子那日正巧见他们来抓人,忙躲到地窖里,这才活了下来。不过这村子,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之前因为怕你们是官府的人要抓我们去死,这才没有开门。”
沈棠听得怒火中烧,就要往外冲。秦锦君忙拉住她:“现在天晚了,去也打探不出什么,我们明天再去看看。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两人在柴房里铺了稻草,吃过晚饭草草睡下了。
秦国处于大陆南端,气候本就湿润。更何况这孟山不久前才遭遇过洪水的侵袭,地上自然不会干燥到哪里去。凉气透过薄薄的稻草和衣衫透上来,寒意逼人。
秦锦君怕冷,想着孟山的事就不自觉的把自己往沈棠身上靠。沈棠也不恼,不仅由着她如水蛇般贴着,还脱了件外裳给她盖,秦锦君这才好受了些。
她静下心来梳理这些信息。
这件事的起因是朱勇立种作物,但孟山年年有洪水也是不争的事实。只是,种新奇作物什么时候不行,非要最近种呢?
而且县令在涨水之前已经组织了人加固堤坝,说明众人对此事习以为常。且县令对此事很重视。洪水褪去后,朝廷的款项很快就下来帮助百姓重建家园。故此上报的奏折一直未提及什么异常。
可是后一次洪水,要的赈灾款她也很快给了批示。这一次瘟疫,地方官府怎么会私自瞒着不报,并且还抓了村里人?
还有那些字迹不一的奏折……秦锦君越发觉得扑朔迷离。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沈棠也好过不到哪去。
“锦君,睡觉。”沈棠的伸手困住她,制止了她的不停翻转。
在外人眼里一向无比嚣张的秦国国君难得没有发脾气,语气平和:“太冷了,我睡不着。”
说是因为冷,但其实她满心眼都是孟山水患一事和各处百姓,哪里还睡得着?会这样说,只是不想让沈棠担心。
沈棠没说话,伸手把她卷进怀里,又替她紧了紧衣服。
秦锦君心里流过一股子热意,对孟山一事的思量暂且放下,睡了。
孟山水患一事的解决刻不容缓,尽管想跟沈棠多待一会儿,秦锦君还是在卯时就起了身。
同老妇人告别后,两人从村口牵了马往镇上去。
孟山不大,骑马行了没多久就见了城门。城门前还设了关卡在拦截。秦锦君与沈棠稍稍拉低了帽檐,下马前行。
“诶,干什么的!快走开!”守门的官兵见了她们,挥手要她们走开。
沈棠摸着腰上的剑,想要硬闯。就见秦锦君已上前去,把银两塞到其中一个看起来是领头人的官兵手里。
那官兵收了银两,态度与刚才有了天壤之别。他凑近了秦锦君谄媚地笑道:“不知二位爷进城所为何事?”
“我们这模样,进城自然是谈生意的。”秦锦君指指自己身上的袍子朝他道。
“您这生意做不成了。”生意人最讨厌被人这样说,显然官兵也意识到这样说的不妥,忙压低了声音道,“您有所不知,这孟山闹了瘟疫。县太爷吩咐了只许进不许出,正满城抓病人隔离呢。您说您也犯不上为了点儿钱财把自己搭进去。旁的不说,万一真的让自己染了病去,可是得不偿失啊。”
秦锦君装作惊讶的样子道:“我这桩生意是两个月前定下的,若是黄了,便会倾家荡产,这可如何是好?”
那官兵恍然大悟:“两个月前?您是那朱勇立的友人吧?诶,那朱勇立为了种作物,开了山伐树,这孽就是他作下的。而且,现在衙门里换了县太爷,可不太好相与。您要是能走,还是别进城吧。”
“多谢官爷,这一趟非进不可了,还望官爷通融……”
“钱三,你不好好守城,说什么呢?!”尖细的声音由城内传来。
沈棠定睛望去,那人身上穿的,竟是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