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华之都图书馆,屋外仍然是大雪倾盆,S对游安树说:“你确定要如此?没有打商量的机会了?”
游安树朝S鞠躬,他双手叠交,在他的墙背后是一个WIN的标签牌。
他说:“先生,总是去争输赢很没有意思……你看我暗自跟游行斗争了这么些年,对方骨头还是很硬,说不定人家不想跟我争呢……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爸爸没有妈妈祁清涵也不记得我了,所以源代码这东西……”
“我用不上,不如做最后一搏吧……”
“可是噩梦锁加上意识空间三把锁一起,你是也想让祁清涵也死到临头吗?”
游安树的笑纯洁而无暇,满满的赤诚,他道:“我等着他承认喜欢我的那一天,哪怕逼死他……我丶无丶所丶谓……”
S开始吃他的心脏,开始吸收他的整个精神力量,他说:“你们人类真是奇怪啊,为了得到与承认一个人的喜欢哪怕死了也没关系,对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我只要一具身体。”
“喜欢,有那么重要吗?”
游安树说:“有人喜欢我,很重要,可惜他偏偏不承认喜欢我。”
游安树被吞噬到虚无,那三把锁把游行容倾一行人锁在了七年前的时空里。
如何破解?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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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倾与游行自然有所感知,他们惊觉,胡天六月即飞雪的时候来临了,但祁雨潇还没找到,他们却被困在了这个时空里,而且……
老实说,容倾发现自己有点安于现状,他开始变得焦急了,游行稍微冷静,容倾问他为什么要听顾鸢的话来到这里,如果不是的话那!
如果说顾鸢的自信是百分之百,那容倾的自信大概是负百分比的0.1……
游行说容倾是最棒的,容倾气得大喊你就知道哄我,你除了哄我就不能说点别的?
游行的心此时很冷很硬,被这话……反正他觉得容倾说得无所谓,伴侣关系这种东西讲求相互理解相互体谅。
容倾这人一旦碰到不可控制的事就会开始摆烂,随便怎么办,能够贪图享受躲避绝对不会动手,等到真要动手失败了又开始后悔,悔不当初的那种。
这大概跟……容倾说:“你别那么说我!我没你那么能干!你要走就走,我没你也行!”
得儿,急了就是这个样子。
游行耐心说:“那我们去找你……”
容倾攻击力强到无比:“那让我跟那假容怀书和好,要是让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不得削疯我,大人几个能信的!妈的!又着道了,我我我我怎么办啊……”
他急得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游行拦住他,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只是单纯作为人生活的那段时间里,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到,其实,他们很不会处理自己跟家人还有朋友的关系,而这基本是人生的必修课。
游行试图冷静但是脑海是一片空白,就这个样子还想回家怕比登天还难。
游行把兜中买的……容倾大声道:“除了送礼物你就不能有点别的爱好?!你跟寄生……”
游行眼中貌似闪过一丝受伤,容倾忽然想到,其实自己也是那个刽子手……游行是无论你伤害他多少次都能小心翼翼捧着真心给他的人,小时候送礼物堆雪人不是被踢走脑袋,就是因为长得像女孩子而被男生排挤……
被胡乱取奇怪的外号,容倾等于没有钱。
游行头别到一边,无声道:“我的爱好是喜欢你也不行么……好歹你比顾鸢长得好看……不就是小时候没买到那条金鱼……我送你一池子不就好了……”
容倾的脸那是红得跟只虾子似的,他忽然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几丝该死,他打开卧室的房门,道了声我去!
只见卧室的房门内放了整整一床的咸鱼玩偶,是风干的咸鱼,意有所指那便是不得而知了,游行打算换衣服,容倾喊了声:“你等等!”
米白色的衣柜刚打开,容倾给游行买了一柜子的那种小芭比娃娃,还穿是穿高跟鞋的那种,游行险些被娃娃淹没,两个人面面相觑,容倾道:“你什么意思?!我哪里咸鱼了?我不是好好学习么?!”
“娃娃……”容倾这人脑回路比较简单,要买就买最好的,只是买家看到这么大一笔订单觉得这人是个冤大头,游行喜欢芭比娃娃没错,只不过这么些年,六岁时的芭比娃娃早就变成了BJD娃娃——自己也买得起了。
小时候他曾经的确很看重雪地中一个破烂的娃娃,它只有一个头,但是这个漂亮美丽的娃娃头被人拿走了,而他唯一裹着保暖的衣服也被人踩进了泥水地里。
六岁那年发生过太多事情了,游行目光覆杂地看着自己的爱人,他的娃娃暴躁幼稚美丽脆弱……
游行走过去,不管不顾地抱住他,抱得很紧很紧,双臂紧紧箍着容倾的脖子,他感觉全身被裹满着暖意,吸血鬼的身体是冷的,但容倾永远是温暖的。
他说:“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没法忘记那些温暖的……哥……”
容倾呼吸游行身上的香气,力道大得依旧要将他揉进骨子里,他搞不懂他都这个样子了,这人为什么还愿意这么相信他,他想起很多年前舒临风答应过他的事,他考第一名,舒临风就给他买一个好玩的东西,又想起很多年前舒临风带着自己骑自行车去到好玩的地方,路途长长长,耳边的风声猎猎,他抱着舒临风的腰身听风在呢喃……
又想起很多年前假容怀书带着几岁的他骑自行车,他坐在前面的单杠上一路跟着父亲从山头冲下山尾,他说:“我还给你买了生日蛋糕,你吃不吃?”
虽然游行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但是容倾依旧会给他准备蛋糕,游行的眼睛亮晶晶的,在很多年前的生日上,只有沈爷爷给他过过生日,给他煮了一个臭鸡蛋汤。
然后连锅带碗都被他丢进了雪山里……有时候他觉得活着真好,是因为只是觉得活着才是自己唯一存在的证明了。
——被天神抛弃的孩子能活下去吗?
当我感到全世界都不爱我的那一刻,我要如何活下去?
哪怕我已经走过那么长的路,一路披荆斩棘,鲜血淋漓地爬回来,站起来,一路血迹斑斑风尘仆仆,命运依旧没有优待我。
我要如何成为屠戮命运之神的魔鬼?
哪怕我当初只是想要幸福?
容倾必然与世界为敌……吗?
游行发觉答案很悲哀,要么是接受命运,要么是彻底接受属于自己的那份命运……
容倾捞着他去到客厅的座位上,他说:“你初中考第一名我我好为你高兴的,你万年老二终于考了头名,我都看到你把奖状给撕掉了……我们阿行啊……说起来你好像特别讨厌我对你说乖宝两个字啊……”
游行闭着眼睛准备睡觉了,他脑内正想着曾经许多年前许含给他滚鸡蛋,他学着妈妈的动作拿发卡卡头发但是弄坏了,于是挨了妈妈好几顿打……其实许含不是不爱他,只是他忘记了……
容倾刚唠,听到乖宝两个字游行发射性要跑,在许含那个时候,他……大概一两岁吧,要妈妈泡牛奶喝还要让抱,但是被叔叔还是谁给狠狠嘲笑了,他瞪着容倾,表情臭到不行,容倾说:“说起来你有一次煮饭兴致高昂,但是煮饭趴了……我把他吃完了……小时候你还要跟我一起——”
游行去捂他的嘴,容倾一把捞住他的腰不让动,游行用亮晶晶的眼神继续瞪他,容倾反而是亲他的额头一下。
容倾记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游行是个病秧子,动不动打针啥啥啥的,然而游行喝的牛奶其实没人给他买,生病了多花钱……好像是被周启生说是浪费钱,容怀书挣钱也不容易,生了病煮的饭要被说有传染性……甚至容芜都是用无比厌恶的眼神看阿行的。
尽管骨血相融,尽管血肉相亲……容芜对他亦是如此继续讨厌。
容倾说:“就是爸妈偏心啊……你是不是很恨我,没能早点给你大房子住?”
游行胸膛胀了气,跟像是要戳破到极致的皮球似的,他道:“怎么这么说?”但眼泪已经止不住的要流下来了,他开始怀疑命不好这个观点的正确性,他眉眼眯起又啊的微张嘴呼气又喘气,他艰难地去搭容倾的肩膀,极其无奈道:“我是不是总是给人添麻烦?”
容倾心也压压地,“你是指你高烧住院我熬夜去沈郅大学找他回来给你打针,还是我熬夜给你换汗湿衣服,还是指你那次吃了药没死成我背你出门在路上碰见的好心人,还是……”
“阿行,我说不下去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跟我一起长大的你离开……我到底是控制欲太强还是怎么样我不知道,你那一次我没接你电话你就自杀,你要我怎么办?人就是这么脆弱,我们在一起长大了,我……”
游行觉得自己的心又要炸了,抑郁覆发是什么感觉,情绪加重地那么猛那么难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熬过去,身体好像随时处于紧绷状态——或者都是一种煎熬,只能把身体紧紧地蜷缩起来,干瞪着天花板,呼吸都是干燥的,哪怕新年已到,也看过了人间那么多美好。
“阿行,我是真的受不了……我难受,我心里难受你知不知道?我如果连你都保护不了,我做其他的事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但那一天,他连游行的人都见不到,只是在ICU中一遍又一遍地凝视,用急切地目光渴望地看,紧迫地盯,乃至于他恨死叶迦南。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望着……望着。
风雪夜,容倾一个人坐在窗前恨不能时光就此逆转,虞洋站在何雅彤床前亦是是同样。
相互吻着时,唇齿都是冰凉的,夜空寂冷泛寒,他们互相抵着额头深切地喘息,想要迫切地将对方融入骨子里,无论如何渴求都是不够,没安全感没安全感没安全感。
容倾掐游行腰的力道非常狠,丝毫不怜惜,游行接受他的撕咬,他尝到血液的香味,他说:“魔鬼,心中的魔鬼……我好想杀了他……”
容倾道:“晚了,除非我死,你不然是死不了的。”
“所以……”
“明天数学考试,记得多考五分。”
游行继续让容倾亲,他说:“哎,随便吧……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被锁在高中了?”
容倾压他的脖颈,他说了个名字,游行觉得人不愧是自私自利的动物,但他也时常忘记别人的帮忙,比如说高中时代有人借给过他心理书籍 ,也曾有人陪他聊了一些天,但最终言语相争变成了纸条上的不耐烦。
想来很小的时候,说好一起回家,等待到四五点却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回去,拖着破烂脏兮兮的鞋子等在漫天雪地里,雨伞都被人折断……
他也好想有饭吃啊……
当然还有更遥远的事,容倾不在他身边,他被一个混混给推倒在湿泞的石子马路上,又或许是来自低年级同学的一个巴掌,低年级家长维护自己的孩子,而他家长不在身边。
从吸血鬼到人类,他原以为考出去就会是晴天,但是高一……有特权的老师孩子欺负老实孩子,甚至有甚者说他不会怎么样怎么样,他写了一封道歉信,但其实人家的态度也没有好上多少,寝室中的人就是喜欢抱团啊,搞孤立啊,这一点男的女的都一样,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是一样,那个受伤害,记忆最深的人只是自己。
要怎么样做人呢?
容倾亲了一遍游行意犹未尽,含含糊糊衔着他的耳垂道:“真是好,我捡到宝……说起来小时候容芜拿手机拍你照片全给删掉了,但我全部都存了还打印出来,你小学被你撕烂的唯一照片跟你送我的照片我都保存起来的,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我亲自去塑了胶……说起来你眼睛看不到的那几年我可难受呢……还好你坚持下来了。”
“就两三年而已啊……阿倾……我……”游行是真的很舍不得笑着的容倾,他亲他一下,他说:“买了药吃不管用,小时候有人总逼着我吃难喝的中药我都说不要了,你就给我塞糖吃……我记着很牢!”
“还记得跳房子么?”
“啊……可惜后来我买的新裤子就破了一个洞,没法穿了。”
“啊……你那次衣服上有一只臭虫被人说好臭……我回来就给你换了啊……我的很多新衣服你都可以穿,那都是我特地给你买的。”
“嗯,谢谢哥……”游行擦干净眼泪,他觉得……没有什么觉得。
杀魔鬼又如何呢?跟魔鬼共舞才是真牛逼。
躁郁,他心中的魔鬼。
他要战胜的不是什么异能者,也不是什么意识精神体的攻击。
这些外来的斗争远远不及拔起心中的沈屙来得难,剖血挖心来上一遍,人间的美好与幸福与魔鬼将要无数次撕扯。
当然,战胜一种情绪本来就他妈的不正常。
他离目标还有很远的路,却不妨碍他拥有此刻的幸福。
战胜,也对哦,像他这种情况,升学考试就像是走独木桥,所有的认知都是靠自己一条条摸索淌着河走,没有吸血鬼华丽的贵族背景,也没有身体自带的异能体质,却被魔鬼缠上。
游行去到浴室,他往镜子中的自己看去,他发觉自己眼睛的瞳仁是漂亮的茶棕色,光下照耀着十分好看。高一因为太过孤僻,后来文理分科高一毕业时的照片他是被除了名字的,每张照片上都有他的肖像,却无人知道他的名字。
而且,那时眼睛旧疾又犯了……
眼瞎的游行对于别人的说话声更加敏感了。
一直都没有照相的习惯……时间只在他身上流逝,平白无故只长了年龄。
游行翻出旧手机的自拍——其实,自己也是很好看的人啊。
眼瞎时经常被人叫做小瞎子,路途拄着拐杖回家被人拦住骂活该瞎掉,不懂礼貌。
还要被周昌明拿棍子打……告诉容致,对方还要恶人先告状说小瞎子先说他出轨的……
游行出来浴室,容倾拿起手机说:“天啊,原来这周昌明在七年前就得了胃癌啊……晚期啊……”
“……?哈?那周昌明是胃癌晚期?”
容倾道:“怎么,吸血鬼不能得胃癌?”
游行啊了一声:“哦,所以呢?”
“我们先等一段时间吧……”
……
同一时刻,虞珖与S达成了某种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