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半个月后。
回琅馆的车上。
容怀书今天没喊司机,亲自开车,他跟妻子叶迦南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他照常打开新闻广播,机械性女声在播报最新新闻。
“各位市民朋友,昨天晚上19点37分发生一起命案,博亚局局长祁天次子,监察官祁清涵被人枪杀于办公室中……凶手身穿黑色大衣,蓝色口罩……如有线索……”
游行把头仰躺在容倾膝盖上,他伸长自己的腿,点开了叶离发过来的语音,“喜大普奔!渣男死了!死得好,死得妙!老子七年的青春终于不是喂了狗!”
祁清涵跟叶离谈过一段,这会儿游行开了扩音,容怀书的目光刹然跟他对视到,只见游行脸颊压着一个蓝色口罩,他确确实实穿着黑色大衣。
游行笑了下,又在容倾膝盖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最后嫌硌脖子,又起来把自己半个身子歪在容倾身上,他说:“哥哥,我要是闯了祸,给咱家丢脸了……你会替我善后么?”
容怀书一个紧急刹车,他深呼吸一口气,“昨晚,你去哪里了?”
游行软骨头一般紧紧挨着容倾的脖子,他委委屈屈说:“爸,听你这样子我怎么好像是个流氓?原先的期末考出成绩了……”
容怀书表情很是不妙,似乎游行接下来丢出的消息会比祁清涵死了更炸他脑子。
游行又说:“爸,您二十岁的脸……能不能不要一脸苦大仇深。”
容怀书:“然后呢?”
游行坦然道:“每一门功课都考了零分,全挂科了。”
容怀书骨节咔咔响,气得直接下了车,几乎是重重地叹气了声,他又说:“是我不对,忽略你们两个了,明天起我回琅馆。”
游行心中腹诽这情人咒让容怀书一席回到解放前,他也问顾鸢了,他说这咒语下下去就没法解,气得他暴起险些把顾鸢给掐死。
容倾感受着游行起伏不定的呼吸,如果容怀书细细感受,他能听出游行话语中有一丝心虚的味道。
早上游行跟他说,“哥,要是我干了票大的你罩不罩我?”
语气中是玩笑的味道,容倾没当回事,他摸游行有些汗津津的脖子,有些急的呼吸,他说:“做了都做了,怎么你是怎么做到的,就半个小时……据我所知,祁清涵挺能对付异能者的啊,要是监控或者什么拍到你,可怎么办啊……”
游行没法在家人面前说谎,他调整了下姿势,冷哼一声,“什么怎么办,又不是我动的手,有本事拿出证据啊。”
容倾握住他的手,又道:“随你,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不过这一票的确是非常大,毕竟祁天跟咱爸爸是恩师兼从小看到大的叔侄关系么?”
“所以呢……”
“你到底怎么把祁清涵剐了的,我很感兴趣,那可是祁天的……额……算是亲儿子吧,生恩养恩没区别,咋祁天就对我舅舅那么差呢……”
“你猜?虞珖覆活的事儿,祁天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祁清涵怎么死的……他死了……是我干的啦……”
“你到底是怎么把他给干掉的?”容倾的手搭在游行的脸上,轻轻问道。
“秘密啊。”
容倾捏住他的脸,表情瞬间就臭了。
“又驴我!!!”
·
容倾跟游行刚走到琅馆,两个人放寒假了,拖拖拉拉走回来了。
他们准备在琅馆过假期,可一进门就看见几十个穿黑色衣服的警察还是什么来着,游行最近每天都回琅馆吃饭,叶迦南可劲给他补身体,至于他那个在北欧旅游的亲爹跟亲妈早已乐不思蜀。
找判官拿生死簿就一个目的,游廖许含以及容倾的父母都是被人强改命数害死的,往后意味着他们将正常终老,一辈子平安。
游行还没进门,脸上的黑色口罩还没摘下来,他主动往上摊开手,直接对上沈恪臣的目光,就那么挑衅看着对方道:“怎么,抄家啊?没见过管人类的监察官来管吸血鬼的,监察官,你打算代俎越庖?”
沈恪臣面不改色,他拿出审判院容致签署的一份证明。
“你是半人半纯血,异能的超级进化者,我已经申请了逮捕令,遵循流程要将你带回去调查。”
游行哈了一声,“据我所知,你们另外一位监察官莫悠都是直接上位的,死了的江涵秋都是市长的儿子,你跟我讲流程?你在驴我?”
“超级进化者又怎么样……”
“你是博亚局前任大监察官,也做过审判院的大审判长……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游行走到沈恪臣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调说,“那监察官感不感兴趣代号S计划?感不感兴趣您哥哥沈如是死亡的真相?想必沈曜已经跟您提了些什么吧……我这人实在,你不绑我,我肯定配合你们的调查。”
周围几十号人拭目以待,各自拿着枪让游行有些子发怵的。
沈恪臣戴着皮质手套,他把手一摆,他亲自给游行开了门——直接请进去的。
游行在博亚局头一回有这种待遇,心想监察官果然是区别对待,幸好离开了,不然真是巡逻在外晒太阳干活的冤种。
沈恪臣借了通电话,游行侧耳倾听。
“宗老师?好,您亲自来。”
宗之啸的父亲宗老头?
游行不记得宗之啸父亲的名字了,甚至连面也没见过几次,很陌生。
推测应该跟莫悠关系挺好,莫悠的靠山莫非是容致?
很久没有跃跃欲试心情的游行是被请进博亚局的,伴随着身体心境的好转,许多事很不一样了,只做了一点点努力也有成果,见到了父母……
游行忽而看到莫悠又在跟宗之啸吵架,前者捏着文件夹全塞在宗之啸怀中,然后跑开,后者忙去追,他好阵子没见到这位老朋友了……或许是博亚局的人在忙没顾得上先管他,沈恪臣认为他是个守信用的人,不会走,但八卦是人天然的习性,游行找了个靠墙看不见的座位坐下,忽而听见宗之啸母亲对莫悠说,“谢谢你悠悠,我家儿子脑子就是蠢……”
可还有一个女人游行实在是耳熟,那是肖悦的精神病母亲,此时她披头散发,说出的话却无比清晰,她恶狠狠钳住宗之啸母亲的手,“文永芳死了,你也得死!快给我钱!我要去买药吃……于思雨这个恶毒的女人……她竟敢……她竟敢给我打上瘾的毒药……她竟敢……这么牵制我……”
宗之啸母亲叫凌茗。
她说:“谁认识你啊……你自己把你女儿出卖了关我什么事……没钱给你!”
“又不是我女儿,她要死就死!”
游行偷偷掏出手机,默默录音拍视频。
搞事情嘛,他最喜欢了。
这年头全靠周围人衬托,容倾可真太是一朵清纯小白花了。
刚加了微信的游行又开始话痨,啪啪把视频先发给容倾,可没等他发过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捏住他的手机,游行发之前便把相册清空,这会儿他又把聊天记录删除,不能确保发没发过去,可肖悦就是不亲眼看到证据不相信的人。
可当时舒城凉妻子难产死亡,女儿被偷,莫非这事儿跟宗之啸母亲有关?
沈恪臣对游行的异能是忌惮的,他说:“这里有屏蔽异能的消解仪,我劝你别做傻事。”
手机被收走。
游行问:“那信号呢?谁这么聪明,博亚局我记得是个穷逼地方……可请不起大神啊。”
沈恪臣:“我听宗之啸说你有贵公子的风范,你在驴我?”
游行手插在口袋里,表情颇为嫌弃道:“四千出头的工资,我驴你干什么呀,沈恪臣先生至今都还是如沈如是老师一般租房子住吧,那于思雨局长没给您一些好处,换个好房子什么的?宗之啸可是名车名表,沈恪臣大监察官清正廉洁,可没人注意您的辛苦付出呢……”
沈恪臣:“慎言,游监察。”
游行:“别,我看不上。”
沈恪臣:“哦。”
游行:“博亚局配我不起,请我太贵了。”
“一个月起码六位数起步,博亚局五年工资。”
咣当一声,游行被压进了刑讯室。
不过超级意外地是游行看到了宗之啸的父亲——他心一惊,陈静远?不是死了么?!!
游行转念一想,覆制人嘛……横竖一个两个没所谓了。
陈静远可是靠挖金矿发家致富,他忽然能够理解沈曜为何对陈静远感情特殊了,这人可是孤儿院的背后赞助人啊。
吃不饱穿不暖的两岁孩儿跟十几岁丢掉他的哥哥哪个重要,不言而喻了。
沈恪臣还算有礼貌,没给他上刑具什么的,今天陈静远把他抓过来……又是抽血的?
游行不能说对过去没有畏惧,小时候当血包的噩梦能忘了吗?
现在肯定没那么害怕了。
陈静远道:“游监察,许久不见。”
游行看旁边穿白大褂的某某人,他跟祁蕴和长得是一模一样。
祁蕴和跟祁清涵关系不好,祁天对这个覆制品也只是利用的关系,那颗脑子是真的很能用。
游行就跟在自己家一样轻松,他道:“你……整容了?旁边这个冷淡的美人是谁啊?”
语气装得有些轻佻,陈静远道:“游监察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游行:“…………?”
从小在外貌上就没什么概念的游行看所有人的脸全都是以容倾来做模板的。
他装也不装了,“我奉承你,你还当真?!!姓容的跟姓宗的,姓虞的跟姓于的,正品跟赝品能比吗?”
祁雨潇都忍不住弯起眼睛,沈恪臣看不下去,他友情提醒:“大美人许含很出名的,他父亲游廖我也是见过的,宗老师,近视的话博亚局有专门的校正仪器。”
“所以呢。”
游行:“治脑子啊,再不济,配个近视眼镜啊。”
陈静远脸色奇臭无比,他长舒一口气,偏又要维持沈恪臣面前温文尔雅的样子,以致于脸皴成麻瓜,他长得的确是不帅,顶多是周正,却散发着一种指点江山的……
游行:“小气穷酸鬼,管财政的都舍不得多开工资。”
沈恪臣面色不佳,他道:“按照宗老师的安排,不是我的安排,给他抽点血。”
祁雨潇轻声说:“他贫血,血清效力不行的。”
陈静远急了,“你他妈的,这里是博亚局……你嘚瑟个什么劲儿呢!”
游行眼睛一红,他忙抓住祁雨潇的手腕,嚎了声:“祁大哥……救命!”
祁雨潇是覆制人,平素就是抽血研究,没什么社交经验,他结结巴巴,“这……”
眼前倏然出现一个跟容怀书长相类似的高个子人,他穿着白衬衣黑色西装西裤,他神色微笑看向陈静远,便道:“对我容家的孩子,这么没礼貌啊……祁天喊我来博亚局商量什么事情,我听说抓了个吸血鬼,没想到是我侄子的次子,宗……哦,陈静远……你儿子也平时是这么对阿行的?”
陈静远立马点头哈腰,“容……容院长好,我开玩笑呢……我跟侄子开玩笑呢。”
那阿谀奉承的样让游行一阵腹诽,就知道欺软怕硬。
游行又几乎可以确定,安排人抽他血的就是面前这个容致,可恩师虞珊对他说容致不是好人么?难道容怀书的死是容致做的?
游行不能确定,祁雨潇在他手上写字,“我什么时候能见哥哥?”
游行点头,祁清涵是祁雨潇杀的。
他赌了一把,原先在他踏入第二个系统时所见到的游湛蓝属性跟面前的祁雨潇是类似的,三个月的生命,同样的记忆,他们都很想有个家。
但是一般人不会接受一模一样的自己来抢自己的家人朋友或者弟弟。
可有些覆制人的感情单纯纯粹。
游行只是说:“祁蕴和缺个好弟弟,你想不想。”
但怎么杀祁清涵的,他是真的不知道。
游行说:“明天……”
祁雨潇却摸他的头,温柔地喊了声:“阿行……你还活着,我很高兴。”
刑讯室的门被打开,游行被祁雨潇的一句话震惊得一楞一楞,容致让容倾去接游行,熟悉的怀抱,游行唉了声,容倾拂开他汗湿的发,说:“我来接你。”
游行眉眼一弯:“哥——”
其实也没多久,容倾担心游行会出问题,但显然祁雨潇似乎在准备什么惊天大事。
容致率先走了,游行心想周昌明周启生或许也只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
屋外游行被容倾抱着,游行道:“居然是他?”
有太阳照下来,容倾亲他,含含糊糊道:“不管是谁……反正要变天了……你够猛……杀了票大的。”
游行倒是也不害怕被抽血或者断骨的事了。
穿着白大褂的祁雨潇从游行身旁擦肩而过,容倾恍惚间忆起他与祁蕴和的过去,白雪山中数日相处,他知道,对方是个好人。
祁雨潇眉眼弯起,他走路带风,他往容倾怀中塞了一只标本。
那是一只枯叶蝶。
日期是很多年前了,容倾印象很深……
他想,并不是没有人不记得当年的恩怨,祁雨潇似乎也在着手覆仇。
并且准备了很多年。
容倾叹气,枯萎的蝴蝶。
不过,那百分之三的意识体抽离的话,这季白桃的精神体跟游妍的精神体是不是做替补呢?
容致都回来了。
又是在哪里呢?
游行靠着他,又睡了。每回想起什么噩梦,睡了一觉游行的精神状态总是很好。
城南的白花都开了,蝴蝶也会再度破茧而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