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游行把手摁在代号S计划的原始项目书上，一切恍如隔世。
    但那其实只是一张白纸……虞珖手中捏着一梢樱花枝，他道：“阿行，我不同意你再去接触那个意识进化体了，你也不要再管这些事了。”
    游行道：“舅舅，这些事你不去做，总有人要去做的。我不是想做英雄，我只是看不下去而已。我不是为了自己，我只是想以后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生活……”
    “现在这样不好吗？你跟阿倾安安心心上学，我跟你叔叔容风华会陪着你们，你们爸妈也在，家里面也没人会再拦着你，还是说你想再一次付出生命的代价……你还能再折腾几回啊，我听沈郅说你不吃药也不去住院……再去接触这些事对你不好……”
    “舅舅不是拦你去做什么，忧思伤神……你好强我也知道……阿倾最近又去做检查了，他倒是挺好的。”
    “哦。”游行道。
    “舅舅……我知道……你挂念着我……可我就是心里急，我要是能放下，哪里还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起初如果我不开这个头，那……哥会陪着我的，我……”游行像是要说什么，又说不下去，仿佛这初始的一切与他无关，就算是杀死意识进化体也没有怎么样。
    游行默默拨弄花朵，心头自然是不好受，容倾在屋外待了一会儿就进来了。
    游行沈默不言他就知道虞珖又在说乱七八糟的话了，容倾知道，亲人之前难免有这种状况，但不可能完全远离，他对虞珖说：“你这张嘴要是不会说就死一边去。”
    虞珖：“…………”
    容倾看见游行别着嘴，游行一言沈默不发搂住他，也不讲话，容倾心窒，他骂了一句虞珖：“你自己不如意找阿行什么事儿，显得自己能耐？你要是不想待在家里，就滚，不要有事没事一张嘴叭叭……阿行是你出气筒么？你算老几？倚老卖老啊？”
    虞珖忽被震惊了下，他忙惊了下，“阿倾……你……”
    容倾道：“最简单的道理我反而是真的不懂……虞珖，我最后一次喊你这个名字。”
    虞珖：“好……好……好！”
    真正的容情并不亲和。
    虞珖反而是笑着出去的。
    游行大清早带着资料来虞珖这，挨了一顿并不善意的劝阻。
    很难分清楚哪方是好人，哪方是坏人。
    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等虞珖走了后，容倾把门给锁死了，他坐下来，游行歪在他身上，却也不讲话，就趴着。
    容倾说：“不喜欢的人不接触就好。”
    “我也不可能不社交啊，我还需要朋友呢。”
    容倾摸他的脸，“觉得不舒服的事就不要做……喜欢一个人待着就一个人待着。”
    “可你不在，我好无聊啊……”游行嘟囔，“上网也很没有意思，我只想跟你一个人待着。”
    “我有点儿麻木……觉得做啥都没意思。就是累，也不知道为啥累，疲惫得很……”
    容倾任游行玩自己的手，他问：“让你多锻炼也是没有用的，还容易损耗精力，想去旅游么？”
    “想——”
    “不想吃饭？”
    “不想。”
    “那就啥都不干好了……有目标是好事，你急什么呀……有句话叫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鸡汤。”
    “那你跟我走吧，当我的帮手好了。”
    这点游行倒是没说什么，他趴容倾膝盖上，可劲往地毯的一边爬，“有……有虫……我痒……”
    游行长手长脚，容倾觉得这样也还行，能忍，游行半个身子压在他上半身，他觑着容倾说：“你是不是在骂我？”
    容倾点头：“嗯，我觉得你是真的爱撒娇，你可可爱爱。”
    “难道不是鸵鸟依人么……”
    两个人一楞，容倾爽朗笑起来，他去戳游行的敏感处……
    游行腰最怕痒，这会儿鬼上身，可劲往远处爬，容倾看逗过头了，但也没觉得不好，游行嘴里头被塞了颗过敏药，容倾给他涂止痒的药膏，游行全身瘫住，他四肢并拢变成一条长的，他声音呜呜咽咽，“啊——我不想出门，为什么倒霉的事总是发生在我身上。”
    容倾道：“你啊你……”
    “嗯，我说错话了？”
    “没所谓，你想说什么话都行，我又不是专门找茬的，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会骂我吗？嫌我吵？”
    “不然呢？你以为谈恋爱这么简单？！！！我又不是什么垃圾桶……”
    游行一个奋起，他去揪容倾的脸，嘴中劈里啪啦，“你说我什么？！”
    容倾直接跟他互扯，扯着扯着游行脸红扑扑的，容倾的手抚摸在他的后背，手指游走在他的肩胛骨上，容倾问得认真：“你上辈子是不是断翅膀了……这辈子这么多眼泪……上辈子你或许是天使呢，天使代表美丽纯洁……我这个吸血鬼肯定是做过很多好事才遇见你吧……”
    “我在黑夜里走了很久，才碰到你。”
    游行一梗，原本还在挣扎，这会儿不动了，两个人的心脏贴在一起，一跳一跳，它们搏动有力，彼此感受着剧烈的心动。
    比光更强烈，比绚烂的樱花更加美丽。
    热热的，容倾道：“游行啊……乖宝……”
    “游行啊……”
    游行有些哽咽，“你说……”
    容倾抚摸着他的后颈，“我知道你辛苦，但你不要再做傻事了……你要陪我走下去，你忍心一个人先走？”
    游行大声哭泣，“哥……我好痛……怎么噩梦老是不能结束呢……”
    眼泪落到容倾颈间，他安慰道：“没事，哭出来就好了。”
    游行放声大哭，哭着哭着起码四五十分钟，然后就趴在容倾身上不动了。
    容倾心中暗道这祖宗是真能熬，哭完就睡，睡完就吃……刚自言自语完，游行喊道：“你骂我……”
    容倾：“……”
    他拨开游行汗湿的额发，亲了他的眉心一下，然后他扶着游行起来，照例吻了吻他的嘴角，容倾说：“周末快乐，阿行。春天到了我们就回家。”
    游行睡得深，他呓语了声：“……容……”
    “容致……小心容致。”
    容倾捏他的手掌心，他让游行的身子立起，游行的表情又变得痛苦，他无力喊道：“容倾，我疼……我疼……”他剧烈地咳嗽，想要咳出点什么，但全是干咳，容倾还记得他后背那一口温热的血，他诱哄问：“阿行，怎么了……”
    游行回忆起某段画面，于婷婷耳边的魑魅魍魉，假游廖的嘲笑声。
    他大喊：“容倾……容倾……把容倾还给我！”
    额头尽是冷汗，游行转瞬惊醒，容倾察觉到他一身汗湿，刚想问，他便被游行一把子搂住，脖子被贴得死紧死紧，游行：“……”
    他说：“真烦……怎么偏偏今天做噩梦了啊……”
    游行像是问：“啊，我没犯浑吧？”
    容倾手指贴住他的指尖，他在游行耳边低语，“事情比我们想象得更覆杂，我们等会儿去找沈恪臣去……听祁大佬说，宁简血液中的记忆罩被破解了一部分，我们再把这个大监察官给敲晕，说不定沈如是跟代号S计划的秘密就能被揭露了……令人烦恼的不是秘密，而是秘密后面的人。”
    游行重重在容倾脸颊亲了下，他说：“好对象！一切还是你来，我是真的没把握，还容易优柔寡断。”
    容倾被夸得飘飘不觉然，游行腿跨坐在他腰两侧，他唉一声躺倒，脑袋嘭一声撞到地毯，他瞪向容倾，“你干嘛？！这么猴急。”
    容倾脸红到不行，“你——！！！你想什么呢？！我可没想什么！！！”
    游行气急，他堵住容倾的嘴把要骂的话全部用行动表现了出来。
    “唔——嗯……”
    两个人不相上下，使劲去别对方手腕。
    游行去拧容倾的脸。
    容倾：“少干混事！！”
    游行：“是哪个偷偷看我好久的，天天招我，我怎么不能拧你的脸了！！我怎么不能多亲你……我还要亲够本呢……”游行越说越气，“你高中明明比我早放学，你就站在那儿故意看我，我都知道……你故意不带伞，就等着我跟你一块走，你不做人，那谁也别做人了！！”
    “你知法犯法……”容倾反压上去，“你就是故意吊着我！！谁才是阴气鬼？？你先暗恋我的，你先喜欢我的！！”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上你的脸怎么样？！”
    容倾狠钉住他手腕，“那你还捏？捏了你看什么？你承认了！你输了！”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容倾与游行目光相瞪，吵得面红耳赤，最后自觉没趣，各自偃旗息鼓。
    然后笑出声。
    游行双手勾住容倾的脖子，两个人接了个真正意义上，甜甜蜜蜜，安全的吻。
    容倾搂他的腰，游行跪坐在容倾腰侧，他说：“谢谢你，容倾。”
    游行觉得，内心害怕不安的一部分开始慢慢崩解。
    生活不会永远往下坠，或许总在深渊，但是人会用血肉给自己滚出一片地。皮肉会长出新的，所以……
    容倾揽着他翻过身去，他们继续唇齿交融，容倾说：“我很爱你，我也舍不得你。”
    游行的手在容倾腰侧处游走，容倾伏在他颈边，滚滚的热泪落下来，游行道：“我也爱你……我不会把你丢下。”
    容倾最怕的不是其他，而是游行会选择悄无声息有一天离开这个世界，而不让所有人知道。
    而游行真的干得出来。
    哀莫大于心死……狂躁过，抑郁过的人他的心是死的，人是活的。
    人还活着，灵魂抽离了肉·体。
    肉身与时间对抗，世界上所有感兴趣的东西都可以感兴趣。
    最不感兴趣的，就是活着。
    最无趣的，就是活着。
    世界上最爱游行的容倾最大的愿望，不是战胜世界上最难的怪物，而是游行哪怕只要有一点活下去的信念也好。
    经历过真正伤痛的人，最会把自己伪装成正常人了，会哭会笑会闹。
    可他就是觉得自己不正常。
    时间过去了很久，也不会认为自己能够正常得起来，就算是平常一点不起眼的小事，做起来都是有心无力。
    容倾觉得，他的阿行从深渊往有光的地方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