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因为昨天晚上过于尴尬,游行决定尽早出门,容倾翻了个身,“你不等我?干嘛不等我?”
游行又想起某些事,他卖关子,说:“啊,那下大雨了唉,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出门么?我带了伞哦……”
容倾切一声,他知道,这人跟他变相表白呢……
年少时代总是多愁善感,他们的感情最暧昧克制,同时也是容倾想起来至今都很不可思议的一段时光。
容倾想起十七号台风雨那午后的朦胧色,冰天雪地中的相逢,他骑着电动车,游行抱着他的后背,猎猎的风,亦或者是白雪山中波涛汹涌暗流涌动下的对峙。
感情嘛,还是年少时代好。
容倾觉得,经历了这么一些波折……他们……
他后悔,为啥当时不选择戳破或者更勇敢一些呢?
容倾在心中比较半个多月前极其主动的游行跟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时几年前的游行,又想到聂沈跟顾鸢……他觉得还是克制的对象好,又觉得那几年没表白委实心中觉得遗憾。
容倾照常洗漱,很多东西其实一如往常,他看着洗漱间中整齐的毛巾跟对方挂在窗台的衣物,除开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个人很冷,看上去不会把什么人放在心上,他想了好多次,如果我跟这个我喜欢了很久的人在一起,最终会是怎么样……
容倾心痒痒,他拿手机给游行发短信,敲了句:“……”
一个句号发过去了,容倾正在刷牙,哐当手机砸洗漱台里,然后……
他唉一声,不小心手机砸到滚烫的水,他啊的一声叫,游行抱着胳膊倚在旁边,容倾楞了会儿,冰凉的水冲下来,疼痛感片刻缓解……
容倾一口泡沫还含在嘴里,他灌了一口水,游行挪了手,等到容倾乱七八糟拿毛巾匆忙擦了脸,决定等会儿再洗个脸时……
游行还没放开他的手。
容倾:“你……你干嘛?!!!!”
游行强硬拽着他,凌厉的眉目与几年前重合……容倾很是不愿意回忆那属于自己的弱气时光,羞赧禁不住嘲笑……脆弱……至少这一段年少时光,他在感情中属于下位者,而非上位者,始终患得患失……即便游行全身心依赖他,那么……
但他也很是恃宠而骄。
或许是容倾觉得自己眼花,游行拽着他的手是要给他涂药,眉眼没有凌厉,很是温驯。
游行道:“你还不加我微信么?”
容倾:“………………”
他忽然莫名其妙笑了下,心中某些东西被填补了。
实际上,他很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并不是不想。
不论过去是否羞于提起,他能并肩走在未来的人,游行那一片风波飘扬的浮萍,彻底在他这篇深海落地生根,再也不能飘走。
容倾目光变得阴鸷,覆而转瞬即逝。
青年雪肤乌发,眉眼一如当初,经历了过去的淬炼后,容倾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坦然站在阳光下,但毫无畏惧。
他喊了声:“阿行,你过来……”
游行哎一声,笑道,“你要跟我一起去上课么?”
容倾抱住他,双手熟练环住他腰身,他道:“让哥抱抱你。”
游行疲惫顿显,他苦恼道:“我能不去人多的地方么?”
容倾心想游行还是得他陪着,他说:“你等我。”
·
沈曜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声能闹出三里地:“我草!游行你还没加到容倾微信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七年了……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游行没想过这问题:“过去碰上的机会蛮多的,天天见面……你抱着块手机也没见你跟季白桃表白啊……”
他们两个去到学校,吸血鬼跟人类是分开上课。
不过无所谓了,S大许多人人去楼空,上课不上课更加无所谓了……
甫一进入教学楼,雪白的幕布上被人用红漆还是血写了八个大字。
——“生而为妖,我很抱歉。”
游行神色冷却,心想这妖怪比起旁边的沈曜那是勇敢多了。
是谁写的他不关心,重要的是……游行问道:“沈曜你记不记得黄泉结婚事务所?”
沈曜:“肯定记得啊,阴气重嘛,我们在那儿见到了张满月跟肖悦么……听说周贤老婆即将临产,你觉得这人是来追魂索命还是干嘛呢?”
游行:“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勇敢,是喊了谁来当帮手吗?还是说白雪山又怎么了啊……”
沈曜:“你把人家大本营都给撬掉了,没问我,我能给什么答案啊……”
游行飞速退后,他擡手抓住沈曜的脖子往墙上撞!
轰!几声巨响,白墙灰落在沈曜清俊的脸上,游行说:“我给你三秒,你要是再不现身,我就让沈曜死无全尸……”
沈曜表情极其痛苦,他知道游行狠,但没想到开起刀对自己人也是这么不留情。
游行喊了声:“雪女,你还楞着做什么……”
雪女倏忽闪现,一道长鞭出手,刷地一声长啸,旁边只有嘿嘿嘿嘿的淫·笑声。
容倾伸出手,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正冲游行做鬼脸,长鞭片刻落入容倾之手,他挥力一甩勾住这人的脖子,表情微皱,像是在说恶心得紧。
长鞭迅速成团搅住年轻人的脖子,把他的脖子要悬成麻花,游行见雪女看着吉他,右手擡起吉他一抡!
年轻人头破血流,游行最嫌脏,他擡脚踩住这位黄泉判官的脖子,骂道:“你以我一命换了容倾一命,交易两清……雪女告诉我,季白桃跟游妍本不该如此早亡,十七号台风雨系统内两个人还是死得早,你翻翻你的生死簿告诉我,你今天要不要死?”
方开应嘴中都是血,“这不是你开的头么,你还想再死一回?”
游行哈一声,他笑:“你先跟我讨商量?我是要你命的,我死不了你能死,你侄子会死,所有人都得死……”
方开应道:“你……你……跳脱轮回了?难怪你异能提升那——”
雪女半蹲下身,她伸手揪起他的头发,她拿着小刀,一刀一刀切去方开应的手,直到把他半个手臂给切了下来,她神色冷静无比,她面无表情地剜着方开应的肉,她说:“弟弟,痛吗?”
方开应表情开始痛苦,雪女道:“我知道我女儿还活着,还不错,你我都是山间神,我把你从一个婴儿养大到成为一个山神……你把你侄女交出去的时候痛没痛心过?”
一刀。
方开应没回答。
雪女又道:“我被囚禁在白雪山,那么多人死在我的神庙,我身为山间神却无奈……你告诉那些人雪女怕什么时……你后悔过吗?”
方开应哭诉道:“姐姐,是周启生先背叛你……我只是替你报仇,我有什么错。”
又一刀。
雪女道:“你总是这样,做错事就喜欢找别人来当借口,你侄女几岁……那是你姐姐我的亲生女儿……你是她舅舅,你报仇,管孩子什么事。”
方开应痛到失智,他另外一只手拉住雪女的手,他说:“姐姐,当初是游行先跟我交易,他想救容倾,先是一命换一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把人跟吸血鬼的命格命数都交出去以后事情会变成这样子,姐姐,我真的是无辜的,我……”
雪女转身重重甩了方开应一个巴掌,“事到如今!亡羊补牢瞒不住了你才来马后炮,你以为你控制得住?”
方开应道:“世间万物生死此消彼长,游行开了头就没有回头箭,真不是我的错。”
雪女拂袖:“你自己经受不住诱惑,把错误推别人身上真是可笑,那我告诉你,这判官你不必当了,从哪来滚哪儿去。”
方开应身上有记载人间凡人命格的生死簿,雪女道:“阿行,这人一直在躲,我力量根本捉不住他……你把它拿走,也许这跟那沈如是与沈恪臣消失的记忆会相关吧……”
容倾:“顾鸢没对沈家的人动手哦……沈曜,你放心了不?”
沈曜道:“我没答应周启生他们的条件,你不信我是应该的。我只是胆小,不是没分寸。”
方开应道:“姐,你把它拿走了我靠什么吃饭啊,你不能弃我于不顾啊,我是你弟弟,你不能不管我啊……”
雪女眼眸微眯,她喊了声肖悦,她安排她把方开应给带下去。
游行忽道:“沈曜你一下子看上去顺眼了……”他眼眸弯起,“真好,我能见见我妹跟我姐了……”他对容倾说:“她们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雪女道:“你想让她们投胎,再入轮回是可以的,只要解除他们的执念。”
游行:“可她们的精神体在哪儿,我不知道……”
一行人纷纷看向沈曜,这人似乎终于感觉到自己施展拳脚功夫的机会来了。
他说:“实在是抱歉……我不能让我叔叔置于危险之地。我有家人。”
意料之中的,沈郅出现在沈曜眼前,他说:“所以你记得我,也不来找我,你也要信陈静远?”
沈曜有些哽咽:“世界上同姓的人那么多,我怎么……”
沈郅又说:“那你怎么不再去确认一次,你怎么就一定笃定我不是你哥哥……你怎么一定要相信沈恪臣。”
沈曜哽了一下,他蹲下身,一双手全埋在膝盖里:“你让我怎么办?我才两岁,你让我记得什么?你呢,你不是说好一辈子陪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你又要到哪里去了,我要相信谁?爸爸没有了妈妈没有了,爷爷没有了,哥哥也没有了,我在孤儿院吃不饱饭,你什么时候又来找过我?”
那模样,跟两岁蹲在地上哭要人哄,一模一样。
沈郅心酸不已,他蹲下身去抹开沈曜眼角的泪珠,“我没有怪你……是我不好……”
兄弟情深的模样弄得游行跟容倾一楞半楞,雪女差点泪奔,她眉毛一竖:“沈大人小时候爱哭?哎,比起我那女儿还不如呐,我年纪大了,看不得这种……走走走……”
游行跟容倾被推出去了,游行倒是心没那么涩了,时间久了,一些痛苦慢慢淡去,最后变成小小的遗憾。
的确,那句命运此消彼长一点也没有错。
游行容倾走到教学楼,他们纷纷觉得,最近S大很不太平,期待中的美好校园时光也没有好好享受过。
游行说:“每天出太阳也不见得开心啊……人的一天平凡普通,大多数也是这样子……”
容倾:“还好……人类真的很神奇,有的时候不珍惜,没了又怀念……搞不懂。”
游行:“华之都的大雪在我心中下了很久哦……哥……人是很脆弱的……人得包容,总不可能一竿子打死吧。亲人啊朋友啊我现在是秉持怀疑态度,世界上能够相信跟依靠的根本没几个,我爱的,爱我的……有时自己处于高度怀疑了人就走入死胡同,这不是强大异能能够解决的事,也不是我说花上一两天就能够调节过来的事……自己也靠不住吧。”
他们走到教学楼台阶上,屋外一场暴雨轰鸣,游行自然想起很多事,比如雨天赶公交又是默默看到跟容倾长得很像的人会不住多望一眼,或者是一家三口出行也要多看看。
容倾没带伞,他等着游行拿着黑色大伞遮雨。
游行甩开伞面,他说:“我觉得更难的是包容跟原谅自己……就算是彼此揭开了深深的疮疤,我的世界还在下雨呢……就算面对了最真实的自己又如何呢?越真实越脆弱……人啊,一辈子都只想着拼命往前走,看看来时路觉得后悔,往后路又觉得无措,今天又很惶恐……也学不会把握当下,能开心就开心吧。握不住的沙,随手扬了它。”
“但我要说容倾,哥,我爱你哦。”
容倾怕他淋湿又感冒,信手拿过伞,先是亲他一下,又……大概是雨水很大,容倾把他摁到了大柱子边,这个点儿已经没什么人了,就算是干些啥事也没人会发现。
游行:“……”
他刚想问,容倾的伞还开着,两个人目光相对……
下一秒,略带湿气的嘴唇印上去,容倾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雨天?大学太冷,阳光太热,雨天更好。”
游行亲他一下,嘴唇湿湿凉凉,他说:“眼泪是咸的。”
容倾嘴唇与他相碰,又问:“现在呢?”
“冷。”
容倾气急,甩了伞,一双手捧住游行的脸凶悍吻上去,游行的背脊撞到墙边生痛无比,他仰头承接容倾溺闭的吻,雨水落在手腕上冰凉无比,呼吸却滚烫相融,心尖发痛。
容倾的手压在游行心口,两个人胸膛起伏不定,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互相哑然失笑。
容倾问:“痛?”
游行嘴唇发红,他闭眼喘息道:“因为想你……我……一直很想你……你那时离开后的每一天,我没有哪一天不在想你……我想你什么时候回来,但回来了也就那样,就跟我爸妈第一天见到我一面,第一天喊宝,第二天是草……”
容倾跟游行两个人互相笑起来,游行松松软软勾上容倾的脖子,他贴对方很近很近,两颗心滚烫,炽烈,他说:“我是真的想你……舍不得离开你半步……刚沈曜笑我怎么还没加到你微信……笑死人了,我想你的时候你都在……”
容倾感觉有些凉的眼泪落在他颈间,游行呓语,“我是真的想你……想……”
容倾一个哈欠,游行又勾着他脖颈不动了,他心想,“你又睡了?”
他失笑,容倾打横抄起游行,动作熟练无比,他的目光却与聂沈疑惑的目光对上。
容倾没觉得尴尬,反是问:“搭把手啊你要?”
聂沈:“…………我是来等顾鸢的,你少自恋……”他刚刚听见游行的笑声,爽朗清澈,一下有些羡慕,想必只有在容倾身边才能笑那么开心。
顾鸢看见他每回都是苦大仇深,聂沈道:“游行这混蛋什么时候把我当朋友过……总喜欢一个人……”
容倾为自己朋友顾鸢鸣不平,他冷道:“认识你是顾鸢跟游行最大的不幸……”
聂沈修养好,“游行把他爷爷干掉了,你知道么?我跟他与顾鸢三人亲自动的手。游行是真的狠。”
容倾不知道这件事,聂沈又说,“你要对他好点儿……他是真喜欢你。不过游长越本身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容倾:“老混蛋死了就死了……你咋不对顾鸢好点儿?”
聂沈目光有些迷茫,“心妍你或许不熟……她是抚养我长大的恩人,我把她看做自己的母亲,你大概也听说过,顾心妍未婚先孕的事吧,虽然文永芳已经死了,当年若不是顾鸢把我支开,心妍或许就不会遭到游长越的毒手……更不会因此含恨而终。你觉得我会原谅顾鸢吗?不会……我不会容许我信任的东西遭到玷污……”
容倾:“就算是任凭周启生周昌明敲碎游行的骨头……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把背信弃义说成信仰这么高大上。”
“是,游行是游长越的孙子,有句话叫父债子还,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容倾叹息:“聂沈,你负出北极的智商就不要跟我讲话了……我以为你多聪明,结果,就是个自大狂,要是顾鸢不喜欢你了,你真的啥也不是……”
“跟你讲话就像是跟雅彤姐的相亲男在说话,一股子渣男味,睡了又不认账,眼巴巴又来等人,真的是,你是哪根葱。哪个人不是身不由己。你不要跟我讲话,我是二十岁你是四十岁,三岁一代沟,我跟你没法比……”
容倾望天,头一回如此无语。
聂沈:“…………四十岁?你说我老?”
容倾:“不仅老,还蠢,还没责任心……死渣男!”
聂沈:“…………”
大雨已经停了,容倾力气大,抱游行早已成为习惯,雨天很容易骨头痛啊……
不过挺好,“好起来了……”
游行醒了,耳边就剩下死渣男三个字。
游行与容倾四目而对,容倾动手把他放下,“你不觉得聂沈就真的是个死渣男么?游行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游行手撑在他的肩膀,打哈欠道:“没有绝对的好人跟坏人……”
容倾:“哦。那我呢?”
游行:“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