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一年的大多数时间，天气都是晴朗的。京都市是南方，阴雨连绵的时候总是多一些，比如回南天能拿扫把在墙上刮水啊，淅淅沥沥，穿着拖鞋泼一赤脚，整个人都是睡在黏糊的湿气里，奇怪得很……偶尔的，一天都是阳光明媚，晚上湿漉漉，却发现烦闷不知何处起，某处的犄角旮旯，有跟被电到一般的触角动来动去。说不上讨厌，但一定很想摁死。
    京都市，某种意义上的夏天真的是无限长啊。就算是十一月份了，晚上踩着拖鞋，穿着大T，也不会有冷的感觉。这里没有太讲究的人间烟火气，出门必须要化个浓妆啊，脚踩高跟鞋啊。小时候，打着赤脚就是一个夏天，京都市的夏天是一瓶瓶儿汽水儿跟阳光刺眼的季节。
    十七号台风雨下的夏天，变得更长了。以前京都市的夏天是一片浓粉，在许许多多低矮不平的租房下，整个世界的窗户被染上一层朦胧的暧昧色。一扇扇间隔不远的灯，过了两三年再去看的路灯柱子，下面全是小广告。傍晚的午后变得如此柔和，三三两两的有人推着婴儿车走过。垃圾桶旁边的那个路灯是最亮，总是照在婴儿沈睡的笑颜上。
    现在嘛……人们发现最近几天，太阳不再是六点钟升起了，原本午后能够感知到的朦胧暧昧，好像近视的人戴上了眼镜，世界一下子清晰，却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博亚局的监察官迟迟不出来回应，许多感兴趣别人私生活，站在制高点审判游行的人发帖子越来越多。可能因为也是游行并不爱社交的原因，毕竟连一张照片都找不到，真人容貌的存在感稀薄得可以。
    标题就跟外国的娱乐报一样——【监察官私生活糜烂，夜驭群雄，直到天光才出来。】
    配图是游行的一张背影，是不是真人却未知。
    【监察官面若桃李，色若春晓，疑被狠狠宠爱。】
    【监察官唇角嫣红，与初恋男友热热激吻。】
    就连从良也觉得离谱，也对，这种恶意就是天然滋生的，仅仅因为职业不同，就有的人喜欢对别人的生活捕风捉影。一些靠着热点蹭钱的会无所不用其极赚取流量，甚至不惜以毁坏别人的名誉为代价。就连他的邮箱跟电话号码都被人打爆了，但他根本与这件事情无关，有人扒出了他的母校，甚至还去骚扰他的初恋女友。里面全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话语，你去死不配当监察官……之类云云。
    哎，像这些人啊，也就这点金针菇的优越感了，毕竟他女朋友真的很漂亮，top级别的美貌。他偶尔点进去别人的主账号一看，从良点着前任女友发来的截图。那些人发了句——“约吗？”然后身材瘦弱，像白斩鸡，哪里有他188cm的彻底优越感。
    从良直接倒地不起，不能因为他的确长得美型了一点就说他娘吧？好歹他是top院校，top帅气，top第一绩点，top空手道冠军，虽然是第二考进博亚局，差了top游行几十分，好歹还是top3啊。怎么能就揪着他长得好看这一点不放呢……
    他哪哪都top的人——“爱你的心也是很很top地凶呢！”
    从良很直接的，一圈几十个账号，上百个账号，把他们在自己平台发骚发嗲发癫发·浪的各种不堪入目的语言直接做成视频。把那个什么求偶标准跟毕业院校，跟自己的逐一对比，还做了20页思维导图。
    从良的桌上有一只烟灰缸，他长舒一口气又叹气，食指轻轻巧巧地掸着烟灰。老实说，这种感觉只有在一边抽烟一边写吸烟对肺有害性的硕士论文才出现过。
    主要是兴奋。从良啪啪在自己的电脑打字，连试验都不想了。主要从四个方向，一是男女审美审丑观差异，二是纸片人美男与真人演化的对比性，三是女性恋爱游戏与现实男友亲密度对比，四是男女正常择偶观对比。
    标题是——【美女瞧不上你是因为……】
    从良这个时候自己恨不得就是美院平面设计出身，这样做海报也好看一点，他只会做科普性丶正经的PPT。
    从良大笔一挥，从早上六点搞到晚上六点，为了专业性，特意请了祁清涵配音，他可是配音演员出身啊。在考虑第二者的配图时，从良还是存了私心，虽然游行特意嘱咐过不许侵犯他的肖像权，但是，这哥们跟那七百万粉丝的账号——名为风雪夜的美貌度对比，那也是不遑多让的。可惜这人只爱杀人不爱美人。
    风雪夜就开了一个账号，发了一张……寸照！
    妈的，六年，七百万。
    从良看着自己5397个粉丝的tube，那是连连唉声叹气，87个短视频科普，每个三十分钟时长，点击率不到250。
    还有他花二百块买的三千僵尸粉。
    这样显得他很像二百五。
    “……”从良把文本发给祁清涵。老实说，真不是他非要这样子，他虽然是孤儿，又比较有钱。可把自己的隐私当做笑柄给人看，心情糟透了！不是所有人都经受得住这些人的恶意。
    前任女友和平分手，之后也是做朋友。哪里能经得住这些摧残，从良觉得自己这么做不有什么，是他们主动来犯贱。不过……惹到了游行大佬……
    从良叹气，有些人，自求多福。
    一团稀烂的博亚局里，总有老鼠屎。
    从良还是把游行的寸照放上去了，还有别的想法——吸粉啊！
    不过，因为十七号台风雨系统的关系，一些人的想法倒是越发极端了。
    他给宗之啸发微信。
    “大佬游还没动静？”
    “死鬼？他泡了个漂亮的野妞儿，又辣又狠的，脖子都给啃烂了。”
    “…………………………………………………………………………………………”
    “他自己说的！又妖又正点，不过兄弟我没看到。”
    “…………………………………………………………………………………………”
    “这也是他说的啊。踢车子，还臭脸抽烟……咱们认识这么些年，你瞧见他这副样子？”
    “……哦，妞叫啥名？”
    “男的。”
    “………………………………………………………………………………”
    “………………………………………………………………………………确定？”
    “亲口承认啊！我能跟你讲废话？反正句句属实。听说气质很劲！！！！！”
    从良原本想咨询一下的，但游大佬如果追究，那就再说！
    恋爱了？这人可是奇葩，不近男色女色，看刀最深情。不过绝大多数时候是脾气很好的，对朋友亲人极为仗义，够写八万字小论文。
    也对，这个世界上能让人变得疯狂的要么自己所爱被伤，没有人是随随便便变成那样，只有被迫发疯。
    宗之啸的情况也不太好过。女友肖悦葬在公墓，他放在公墓上的话被人扔到了地上。作为监察官，他的履历跟做过洗头小弟的背景也被发上了网络，这个人说他忘恩负义，有了钱就把女友逼得死了。那个人说他自考的学历掺假，要去告他。
    这些其实都不是事儿。宗之啸摩挲着订婚戒指，一口一口地巴巴呼烟，他很少有这么一身流气爆满的时候了。肖悦说他一米九零的身高抱起她显得他跟小鸡崽似的，一个大男人，做饭这么细心。但她不知道，因为他是肖悦，他才愿意这么做。
    宗之啸身材高大，早年学泰拳出身。对于网上的那些谩骂他都不在乎，唯独——肖悦。
    宗之啸喊了一群打手，总之他别的没有，就是十分耐心，挨家挨户，挨着每条巷子，花大把的钱，喊更多的人，敲开门时那些人有的躺在床上看黄网，有的人西装革履……
    宗之啸抡起大棒，先是一脚踩碎他们的手机，再是穿着马丁靴一脚踢在对方的命根子上。
    什么样的人都有，披着人皮的畜生。
    然后，宗之啸又看见了少时欺负过肖悦的小学班主任，他面色阴鸷，就那么淡淡地笑着，静静笑着。小学班主任说，“年纪轻轻，不知检点，故意露出来给人看……”
    宗之啸擡脚踩碎了这个人的命根子。然后他看见了熟悉地拍照的脸，宗之啸才知道，自己踩入了圈套。
    若说稀烂的博亚局最恨游行的人反而不是莫悠，而是莫悠的男人，副市长儿子——江涵秋。
    博亚局监察官共七位，游行等其馀六个全部是考进来，经过考核，唯独这江涵秋啊，是副市长特批。监察官负责医药丶执勤丶财政丶电子通讯丶系统管理丶以及系统舆情监管。
    名额本来就六位，后来就变成了七位。
    几个监察官里游行丶宗之啸丶祁清涵从良几个人互帮互助。虽然这些人也知道游行是博亚局局长的侄子，可这大概是他们三个月前才知道的事情。第一监察官权力大，可游行绝不徇私枉法，为此，副市长江楚少了好多好处。
    于是江涵秋独占舆情监管这一块儿。
    作为唯二考进来的女监察官之一莫晓，宗之啸觉得……他难得眉心抽抽。
    第一是这个江涵秋确实写文章非常厉害，第二是他最近无聊就刷什么家长里短的婆媳剧，女的是个恋爱脑，为了丈夫容忍他养小三小四小五，甚至他家庭败落后还给他吃跟穿……还在一起了，看得他那是火冒三丈，恨不得抽死这个男的。
    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一个男人，有一个这么死心塌地的女人对他好。
    都说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会有扶不起的阿斗，但宗之啸是横竖都没看出来江涵秋好在哪里。哦，对方是通信工程出身哦——妈的，别侮辱了搞计算机的。搞技术的心思一般都正，一心钻研技术。
    莫晓，看上他啥了？既是校花，又是首富的独女，有个妹妹跟当模特的弟弟。
    宗之啸很想撞墙，这横竖都是不对等啊！这种吃软饭的拿来干啥啊！
    要是做好事无所谓啦，可问题是——有这么把他喜欢的姑娘跟别人死去的家人拿出来鞭尸的软饭男么？
    江涵秋就是了。
    江涵秋摇着相机，就那么斯文气地笑着，他穿着白色风衣，带着金丝边眼镜，甚至做了请的手势，他轻声笑起，“监察官，走一趟吧……博亚局要针对游行的事情开个早会。”
    “游行还没回来的。”
    “那也要开，你不听话？”
    传说中的大佬游前阵子是什么都没扒出来，连张照片都没有。
    江湖上总有他的传说，却看不见他的真人。
    这把火，终于烧到了游行最重要的人身上——他的母亲许无忧，他的父亲游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