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甘情愿5
古旧的城墙静静地沈默着矗立。
天边外，已是黄昏，长风吐露出一圈圈晚霞。护城河外，一朵朵白云飘坠在风尘里。
天地之间千军万马的声音也寂静下来。
众人都楞住了，看向城墙上撑着弓箭的公主。
北茉站在城墙上，一袭红衣被东风吹起，翩飞的衣裙妖艳到让人移不开眼。她挽着弓，双眼紧紧盯着城墙下丢盔弃甲站在风中的男人。
丢盔弃甲意味着，他愿意为她而死。
身后翩飞的衣带突然被人拽住，在指尖轻轻把玩着绕了几圈。
隐尘站在她身后，低声轻笑: “你在想什么，要不要杀他”
北茉的犹豫在他眼里，格外明显。
极轻一句“随你”掠过耳边。
但她心里清楚，大家都是聪明人。
不再犹豫，细腰往后一倾，一瞬间的功夫，那支长箭便穿破了云霄，毫不客气地朝城墙下站着的人刺去。
天地间一阵狂风起。
北茉闭上眼，只听见城外野竹林竹叶哗哗。江河翻涌，一如她脑海中往昔点点回忆。
时至今日，她早就分不清自己对楚霆兮是爱还是恨。只是她从来都知道，像她这样的亡国公主，命运如同浮萍漂泊在这人世间，早就不再希望能得到点什么可怜的爱。
更别说是轰轰烈烈的奔赴。
日头将落，无数红光在西方迸发，无尽的晚霞翻天覆地，黄昏的京城似有无限光景。
那支长箭就这么直直刺中楚霆兮的心脏。
风声像是史书翻页，今日胜负已定。
那白衣道袍的人的确躲都没躲，下一秒，竟然直直拔出这根箭，脚尖轻点城墙，扶云而上。
长风吹起男人的青丝，一片霞光中，他一改之前可怜兮兮在城墙下一心赴死的脸色，睥睨众生江山，不费吹灰之力，径自上了城墙。
楚霆兮的轻功是天下了然的厉害，只是传闻中的事情，今日终于得以亲眼一见。
所以此前说的种种话，难道真的只是在刺激她射出那一箭吗。
北茉紧急后退，皱起眉心。
隐尘也没想到楚霆兮能够上来，慌了神，从身旁的侍卫手里抽出宝剑防御: “楚霆兮你今日败局已定。”
可是他也知道，楚霆兮这个人向来捉摸不定，他口中说的这些话，不过也是给自己壮胆。
此刻站在城墙上的人眉眼修长疏朗，双眸如同一块润玉，眉目低垂，不慌不忙。他长得极好看，乌发如墨，身上是乌木沈香，好闻到令人心颤。却又因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显得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很少有人像他一般，就连位于杀伐之中，也给人矜贵不可高攀的感觉。
骨子里不知流淌着是的血和恨，还是冷漠和是人命如草芥。
一把冷刀横在北茉的脖子上。
“退后。”他气质清冷，说话不紧不慢。
隐尘看得出来，他似乎在等什么人，挟持北茉估计是想拖延时间。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照做。
北茉白皙的颈间被横着这把刀，一阵冰冷的接触着自己炽热的体温。她并不安分，微微擡头，发丝触碰到楚霆兮的下巴。
“国师，你会杀了我吗。”
温温软软的语气，似乎和刚才拿弓箭的侠气判若两人。
她喊得不是楚霆兮，而是国师。这一声国师，像是又把两人喊回了在皇宫里的那段日子，彼此白日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夜晚却共卧一榻。
那时他夜半起身，为她拢上一床被褥。点灯烧香，在神明面前求她夜夜好梦，平安顺意。
窗外的梨花开的正好，一朵一朵，落下隔世经年的一场大梦。
“现在知道害怕了”楚霆兮的声音低沈。
眼尾却渐渐泛红，那是一种不可抗的猩红。
那她把他的真心踩踏在地上，永远不曾好好看过他一眼的时候呢。
那他一次次为她赴汤蹈火，而她全然不顾的时候呢。
北茉的脖颈被那把刀压制着，稍微一动，便换来楚霆兮那令人胆寒的眼神。一般人都吓得一动不敢动，可北茉并不想放弃机会。
刀下的人朱唇皓齿，即便是淡淡的妆容，却显的她更加眉清目秀，卓尔不凡，出尘脱俗，就宛如一朵不可亵玩的白莲般，美丽妖娆的同时，一股清冷的傲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那张脸足够蛊惑人心。
趁人不备，她就像拿着楚霆兮那把刀把自己脖子上擦。
周围的人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她把刀横在了自己最柔软的脖颈间，不忍闭上眼，似是明知道下一秒就是公主血溅城墙。
可楚霆兮手腕无声无息一翻转，刀被他稳稳握在手中，仅仅只是擦过北茉的脖子而已，没有留下一点伤痕。
他的目光划过她蝴蝶微憩般的睫毛，红润如海棠唇，最后落在不慎裸露在外的香肩，呼吸一紧，洁白如牛乳般的肌肤，微微凌乱的绫罗，即使天下放着的明珠都抵不上肤色熠熠生辉。
北茉惊叫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细腰被他的那双大手握住，一阵疼痛。
对视上那双如用野狼一般不羁的双眼。
“我没有让你去死，你死不了。”
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山水浩荡，月亮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枝头，黑夜被点点吞噬，月光如此的皎洁，似给黑夜披上一层白纱，此时天空显得更加朦胧了。
剑覆春秋听夜雨，风华袖底始忘言。
隐尘猜的没错，他确实找了救兵
黑云压城，甲光向日。
皇宫里心如死灰瘫坐在皇宫里的陛下，也听到千军万马的马蹄声，那是凉夏大军。
寂静之中，只剩亭台楼阁之下，不知是谁在弹琴。琴声悲伤，是谁在夜，抚一曲离合悲欢。是谁在梦，享一世权倾天下。是谁在城，看一世烟花繁华。多年后史书对于今夜，也不过是寥寥几笔。
一纸繁华。
千军万马兵临城下。隐尘自知自己败局已定，定定望着楚霆兮，忽然大笑了几声。
北茉有些害怕，下意识往楚霆兮怀里躲了躲。对方竟然也回握紧了她的肩膀。
难道是她的错觉。
“输给你，我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隐尘淡淡笑着， “毕竟你是天下第一国师。”
“承让。”
碧波荡漾，万里青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楚霆兮无声勾唇。
谁也没想到，下一瞬间，隐尘突然大笑着往城墙上跳了下去。
“隐尘!”北骁云惊呼，北茉也吓得捂住了嘴。
死于城墙之下，也好过做俘虏。堂堂太子，他心高气傲半生，怎么愿意成为他人的阶下囚。
楚霆兮没什么反应，只是擡眼，也松开了北茉。
“开城门，拿下叛军。”
沈稳的声音被北风拉很的长，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了马蹄声。
楚霆兮守护住了京城，也守护住了天下太平。
夜空皎洁，漫漫长夜，宛若一幅绝美的星空画卷。
北茉听着城墙之下千军万马厮杀的声音，坐在墙下，眼若水杏，眸中水光粼粼。有些不知所措。
一切都变得太快了。
北骁云不知逃到了哪里去。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北骁云，急忙站起来，却看到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大概是逃兵，没见过这种场面，到处乱窜，结果发现了北茉。
“你是谁家的姑娘，让爷好好疼你……”
北茉手边没有拿剑，眼睁睁看着那双手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能步步后退，咬牙切齿警告他。
“你就喊吧，喊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对方嬉皮笑脸。
一抹热血溅到了北茉的长裙上。
她呆在原地，看着慢条斯理擦去剑上血迹的楚霆兮，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对方丝毫不在意她的表情。
踏过地上的尸体，温柔蹲下来，修长的手指拾起她染血的裙摆: “弄脏了回宫赔你一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