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方雨震惊的看着后面发生的一幕,她担忧的看向陈守墨,见她眼眶猩红,脸色冷峻如冰。
“守墨,你要过去吗,我陪你,今天就是进局子老娘也豁出去了。”方雨义愤填膺的说道。
陈守墨灰褐色的瞳仁如结了冰的寒川,又冷又萧条。
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只是,她竟然真的拿不出那么一点点勇气出来抗衡。
她的眼神黯淡下来,失望落进心的最里面。
“坐下吃饭。”她收回望眼欲穿的眼神,安然无恙的坐在椅子上,自此再没有往那个桌位上再看一眼。
方雨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声音几乎是颤抖的: “你就这么放任不管了你看到她们在干什么吗”
她能从方雨的语气中听出来,她是真的怀疑她没有看见。
她多希望自己刚才真的没有看到。那样就还能再让自己宽容一点,再多给她一点时间慢慢积攒勇气。现在她的心胸狭窄极了,好像真的不能轻易原谅。
服务员把菜端上桌,她麻木的拿起筷子: “吃饭。”
菜是咸香口的,吃进嘴里却微微发苦。
她慢条斯理的嚼着,镂空隔断外两抹身影,闯进她的馀光里。一高一低,高的揽着低的从她身旁经过,那一刹那时间如同进入了慢放,她的心跳也逐渐延长,短短几秒久到仿佛停止了一般。
直到身影消失,她游走的知觉重新返回身体,清凉的一滴泪从眼角打落在黑曜石桌面上化作一朵黑色的花。
一年前小番薯问她心碎会有声音吗。
她现在可以不用医生的身份回答她。
心碎有声音。是从高处跌落在地面的玻璃,发出清脆又尖锐的刺鸣声。
方雨递给她纸巾,她用手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继续夹着菜送进嘴里,味同嚼蜡。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
她安慰方雨,并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的心情。
“我不担心你,我知道你能处理好所有事情。”
方雨也收起起伏的情绪安静的陪着陈守墨吃完这一餐饭。
从大学到坦尼斯同年毕业,她是看着陈守墨把一件件看起来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一件件完成。她总是能让人放心,就像现在,令她无法接受的底线,陈守墨就这么坦然的忍下来了。
吃着吃着她突然重重摔下筷子: “我要疯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的受不了。”
陈守墨的冷静彻底把她逼疯,她知道,怎么可能会不难受会不想要一个解释,这个女人分明是在忍,可枪已经伸进家里的窗户,马上就要杀掉自己爱的人。她到底在忍什么,忍着的意义是什么。
陈守墨把筷子放下,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擡头看着情绪失控的方雨: “我说我脑子是空白的你信吗。”
她没有说谎,大脑是空白的她甚至不知道该去想一些什的么,甚至今晚该不该再去程一欢的家里。
“我信啊,但是,你,你总该要想一下怎么办吧,刚才明明是最好的机会,你明明可以冲过去当场把人捉住,当场去问,你为什么不过去”
她能看出来方雨很崩溃。
她苦笑: “我以为程一欢会推开。”她自己都能听出来这句话的失落和低迷。
“不吃了,还吃个锤子,走,我陪你去她家找她,今天这个事不算完,我必须要让阿欢给你一个交代。”
方雨颇有一种自家孩子被人打了,要去别人家里讨公道的势头。
她看见桌子上方雨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紧接着铃声响起。方雨不耐烦的按掉,紧接着屏幕又亮了起来,她大概能猜到是谁。
“我就觉得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这件事情我能处理好,你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就好。”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收银台走。
方雨接起电话被对面一顿炮轰。
“行行行,我今晚还陪你睡可以吗行了吗”她把电话拿离耳朵,嘴上一遍遍敷衍着。
陈守墨低头苦笑,有人欢喜心有人忧。
如果小番薯也能这么有勇气表达爱意该有多好。
她们在餐厅门口慢慢向车子的方向走,雪停了,只剩下彻骨的风往骨头里钻,她有好多话,只挑了最想说的几句说给方雨听。
“小番薯说,她是烂在地里快要腐烂的臭番薯,我从来不这么认为。”
“她太自卑太敏感,明明很坚强,也很努力,她发着最亮的光,慢慢把自己前面的路照亮。”
“我好希望自己能成为她的目的地,好想抱抱一路艰辛终于奔向光明的她。”
“可是她好胆小,一点点事情就快要吓死,如果今天晚上她会哭着说她害怕,我可以原谅她,甚至会安慰她不要怕。就算她没有就读坦尼斯法学院,就算,就算她的爸爸真的那么不堪,都不会影响我喜欢她。”
她们在车前停下,方雨注视着她: “陈守墨,你真是个好人。”
雪光照亮朋友的眼睛,她眼里泛着泪光,撑开双臂等着拥抱她。
她莞尔一笑和她相拥在雪地里。
“你知道,后面的日子我只是想向心而生,程一欢是我当下最想救赎的病人。”
“无论怎么样,我支持你,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太惨了我会第一个笑话你。”
方雨的哽咽声从背后传进她的耳朵里的,她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走吧,送你去见小情人。”
方雨恼羞成怒推搡她: “别乱说,就是炮,快特么开车吧!晚了母老虎真拿抓子挠人!”
路上方雨问她。
“你有没有觉得遗憾把时间献给了实验还有文献,都没有时间在最美的年纪谈上一场恋爱。”
她笑着回答: “我不遗憾。”
研二遇到程一欢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恋爱。尽管没有真的在一起,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明明就是在恋爱。
“我好遗憾,以至于到现在为止,我甚至没有一个正确的感情观,就像是一个只懂学术的废人。”
“你现在不是了。”
她和方雨的眼神在后视镜里默契对视。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方雨下车前叮嘱她: “博士也可以打架,而且实力不输任何人,有任何需要尽管call我。”
她抿唇笑: “不至于那么拼,祝你今天有个愉快的夜晚。”
她们笑着道别,车子重新在白茫茫的道路上行驶,马路清净的可怕,耳边寂寥的可怕。
孤独感蔓延至全身。
这次好像真的在奔向尽头,盐碱地的耐力和善良在慢慢地被消耗,已经快支撑不住,已经濒临枯竭。
她慢慢驱动车辆,脚尖轻点油门,想让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留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也留给小番薯足够的时间去抉择。
路上被积雪覆盖的枫叶任由风吹也藏匿不动。
她想到程一欢给她分享的图片,丰城道路两旁的枫树林。
可惜,她没有来得及和程一欢在枫树林里约会,坦尼斯的枫树林哪里比得上有程一欢的丰城。
还有机会吗
这么长的路在短暂的时间里就抵达。
她拉下手刹,足足在车里停滞了一分钟才熄灭车灯下车。
走进电梯,以及电梯抵达的时间里她设想了无数次心软的可能。
扣想房门的那一刻,她的大脑重新变得空白。
好像时间真的不够用,她还没想好怎么原谅,也没想好怎么告别。
房门打开,她设想的所有通通破碎,在瞬间像是冰雪丢进火炉飞灰湮灭。
“你好,陈教授。”
邢醒穿着她今天刚穿过的睡裙,悠然倚靠在门框边,手臂支撑在门与门框之间把她隔绝在门外。
“你好。”
她承认,她破防了。是心碎的声音从喉咙里猝不及防的钻出来。
她越过眼前的人,和客厅同样身着性感短裙的人目光相视。
在等,在等她开口,如果程一欢开口,她会毫不犹豫的把面前的人拽出去。
她眼睛红了,明明红了。为什么不开口,为什么不开口……
邢醒离开门边,走到客厅揽着她的腰来到她面前。她的手已经开始出现生理性反应,止不住的颤抖。
“这么晚了,找阿欢有什么事吗”
她忽略挑衅的话,目不斜视的盯着程一欢,嘴唇颤动,就差质问出声。
程一欢的眼泪掉下来,邢醒用嘴帮她擦掉。
她咽下要说出口的话,轻笑着说: “麻烦程小姐帮忙拿一下行李。”
邢醒伸手从身后拉过行李箱推到门口,她低头看着沈重的箱子,十指抓握在拉杆上。
最后一眼看向她。
她的眼神躲避。
她看到了程一欢的怯懦和隐忍,箱子拉出来,程一欢依然紧咬牙关。
“谢谢。”
转身离开。身后的一切将会再与她无关。
没有人会知道,在市中心某小区的十二层。
程一欢即将擡起的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
“够了!够了!你想让我死吗!你要我死,我现在就去死!我求你赶紧从这里离开,算我求你!”
她的崩溃已经在临界点,再多零点几毫分,她会毫不犹豫的从十二楼跳下去。
是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