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她们在床头温存,在窗前拥吻,在太阳高升之前才依依不舍的从卧室离开。
对面高层的高清摄像头捕捉下她们幸福的一幕幕。
带着火星的烟灰落在真皮风衣上烙下一个结实的洞,蛋白香味钻进鼻腔里,她才收起相机低头去查看。
晚了,什么都晚了。她脱下衣服随手丢在落满灰尘的地板上,就穿着一件毛衣攥着相机开门离开。
如果能回到乌布的那个清晨,程一欢问她的时候。
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喜欢是嫉妒,是不能容忍你被别人占有,会疯掉,甚至想把你杀死。
现在她就想那么做,这,算是喜欢吗,阿欢。
这座有着她和程一欢太多往事的城市在此刻开始变得萧条,被风雪掩盖的树叶开始发灰发污,雪看着很白下面盖着的是最脏最臭的淤土,她的脚踩在上面,积雪破散底下的土渗上来,丑陋极了。
她钻进汽车,把车窗打开,看着楼上空荡荡的窗户,给程一欢拨去电话。
这次接的很快,几乎是刚拨通几秒对面就接了起来。
“醒醒。”
她唇角颤动,隐忍着问候: “你今天没去公司,是在家休息吗”
“嗯,晚一点去,林氏的项目明天就要开工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觉得,你还是用陈教授吧,我打听过,她在国际上的知名度很高,本身林氏的设备就是搞出口,你用她最合适不过。”
电话那头陷入沈默,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是舍不得让她卷入商业风险之中吧。
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声音。
“没关系,我可以。”
不是程一欢,应该是陈守墨。她的眼神定格在自己青紫的手上,握着手机的关节用力的有些响动。
“这个事情我再考虑一下。”
听到程一欢毫不遮掩的袒护,她心里发出一声冷笑,看来是真的走出窘境了,赚钱的事情竟然犹豫。
“不舍得那就不要用了,毕竟这种商业宣传一旦出现问题可能会毁了人家的前程,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人选,开拍之前你通知我。还有,昨天的事情抱歉,是我太冲动,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坐下好好聊一聊。”
“没关系,我了解你的脾气,晚上吧,我给你买了些药,晚上一起拿给你。”
“嗯。”
电话挂断,邢醒盯着手机,唇上似笑非笑。
“买了些药。呵呵。”
半截火腿怎么能喂饱路边的野猫。
餐桌上,程一欢挂断电话,看着陈守墨端上来的一菜一汤,还有两碗白粥,她心里像是灌了蜜的甜。
这个家好像慢慢有了人间烟火味,是久违的日常温馨。
她真的真的要被从海底打捞起来了,逐渐开始有了呼吸,逐渐从痛苦里苏醒,是逐渐开始变得有生机。
“别盯着我发呆,快吃。”
她咯咯地笑,甜腻的撒娇: “秀色可餐,盯着你比较下饭。”
陈守墨不经意的擡眼,抿唇浅笑,只那么简单的细微动作都带着撩人的风情,以前没发现自己竟然是条彻头彻尾的颜狗。
“林氏的项目如果需要我,不用为难,我帮你。”
她一秒收起笑脸义正言辞的拒绝: “不用,没有一款产品是百分之百安全的,我不想你卷进商业风险里。”
“他们的设备临床测试过,很安全不用担心。”
她看着陈守墨,然后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 “陈守墨,我贪财,全世界的钱我都愿意赚。但是如果这份钱要让你担上风险才能进到口袋的话,我不能安心。”
她怎么会去踩着喜欢的人的肩膀摘果子呢,她做不到。
陈守墨笑着看她: “好,都听你的。”
她抿唇,重新拿起筷子,用吃东西来掩饰自己的害羞。
是上天派来救赎她的仙子吗,她真的好好,好到无可挑剔。
“你晚上是不是不回来吃饭。”
她顿住,然后开口解释: “因为那天邢醒她……”没等她把话说完,陈守墨就开口打断。
“我没有那么小气,你们是朋友,见面吃饭都很正常,就是想告诉你,晚上早点回来,有人在家里等你。”
她重重点头。
确定了,她就是仙子。
吃完饭,她跟陈守墨一起收拾碗筷,陈守墨让她乖乖待着,不让她洗碗也不用她收纳。
她就伏在她的后背,静静的陪着她收拾。
她夸陈守墨做的饭好吃,陈守墨说喜欢吃以后每天都可以给她做。
她问陈守墨我们是在谈恋爱吗,她说我们已经谈了很久的恋爱,现在正在试着一起生活。
很惊讶,她竟然这么说。原来那些她以为的暧昧时光,对于盐碱地来说就是在谈情说爱。好像这么理解也没有什么问题,不禁觉得愧疚,她好真挚。
她问陈守墨,这几天她开心吗。
陈守墨回头吻她:用干燥的手背捧起她的脸,用深情的眸子看她: “你开心吗”
她重重的眨眼喉头发痒,说出的话也有些轻颤: “开心。”
陈守墨吻了她的嘴巴还有鼻子,笑的如沐春风: “你开心我就开心。”
她们一起从厨房到浴室,一起在花洒下冲洗身上的泡沫,陈守墨会用浴巾把她裹住,温柔的替她擦干净身上湿漉漉的温水,她还替她吹了头发,就连最后上妆的口红,也是她涂的。
这就是爱情吗,她好幸福。
她们在坚果大厦的停车场里吻得难舍难分,是真的,真的不想和她分开。
怎么突然就沦陷了,这种眷恋感像是高速旋转的旋涡,一下子就把她抓进去搅得天翻地覆。
“听话,该去上班了。”
她不甘心,最后狠狠尝了尝甜腻的味道。从车上下来,一步三回头,直到在转弯的拐角,陈守墨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
“程总,所有部门的进度都赶上来了,明天可以正式开工了。”
程一欢接过方秒秒递来的报告,认真翻阅起来。
最后满意的合上,嘴角难得露出放松的笑容。
“不错,最近大家都辛苦了,等项目结束给大家放假。带薪休假。”
方秒秒看着面色红润,心情俱佳的程总,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
好家夥,昨天会议室被砸成那个样,今天过来竟然喜笑颜开的……有点好奇,程老板昨天晚上是去哄邢股东了,还是去安慰陈教授了……
程一欢看着站在跟前神游的助理,开口问道: “发什么呆呢”
“啊,没有没有。”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票递过去: “程总这是昨天会议室维修的费用,算上桌子椅子……”
程一欢直接打住: “直接说多少钱,我现在转给你。”
“四千一百七十八。”
方秒秒话音刚落,手机就发出叮铃一声。
“给你转了五千,剩下算你的辛苦费。”不放心,她又叮嘱一句: “在会议室看到的事情,不要在公司乱说。”
方秒秒受宠若惊,本来还担心程总会不会觉得费用贵,没想到不仅没说,还多给了…。。
“放心程总,我嘴巴严很的,但是还是要提醒您一下。”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然后给程总使眼神。
程一欢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脖颈,疑惑的看着她: “怎么了”
方秒秒凑到她耳边低声说: “有口红印。”
程一欢的耳根立马红了起来。
“知道了,帮我拿包湿巾过来。”
方秒秒离开,她捂着脖子懊悔的仰躺在椅子上,这下自己是拉拉的事情算是被实锤了。
陈守墨从坚果大厦离开后,直接开车去了方雨她们所在的酒店。
方雨的电话打不通,她给馀秋雨和宋梓童这两个学生发消息也没人回,不免有些担心。
她在酒店门口泊车,刚下车就碰到了从酒店门口出来的馀秋雨和宋梓童。
两个人面色苍白,睡眼惺忪,看着很没有精气神。
她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她们似乎有些惊慌。
“陈教授……”
馀秋雨的声音有些胆怯,她心虚的看向宋梓童,对方一脸无奈的回看她。
“昨天晚上是我把你们送过来的,以后出去玩不要喝那么多酒不安全。”
两个女孩有些惊讶,但很快感激的说道: “谢谢您,我,”馀秋雨刚要说什么,宋梓童一个制止的眼神看过去,她的话又停了下来。
“你们回去吧,多注意休息。”
她不忍心看着两个女孩这副憔悴又狼狈的样子,没人会想在这个时候被说教。
说完她推门走进酒店,留给她们足够的自由空间。
门口宋梓童不耐烦的发脾气: “你刚才要跟陈教授说什么”
馀秋雨满脸慌张的回应: “就是想解释一下,我们是被灌醉的,不是自己喝成那个样。”
“有必要吗况且那是我男朋友组的局,大家都是朋友喝的高兴了一点,怎么能说是灌呢。”
馀秋雨憋的面红耳赤,楞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宋梓童生气离开。
她赶紧追上去哄: “梓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
陈守墨站在酒店前台,目视着两个女孩离开,刚才她们在门口的争执大概听了个一二,她收回神继续问道: “昨天我那两个朋友住在几号房,我打电话没接通,有点担心。你可以告诉我,我上去看看,或者你帮我往房间打个电话。”
她知道酒店不方便透露客人的房间信息,但好在这个前台小姐姐还是昨天晚上值班那个,记得她。
“好的女士,我帮您往房间通个电话。”
陈守墨点头。前台小姐姐开始拿起座机拨号。
过了一会儿,她把电话挂断: “没人接。”
小姐姐也担心客人在房间出事,便松口说道: “要不您直接上去吧,房间号是三个八。”
陈守墨点头表示感谢,转身往电梯走。
出了电梯根据指示牌的引导来到三个八的房间门口。
“咚咚”
她先轻轻敲了两下,没人回应。
“咚咚咚”
这次她加大了一点力度,比之前敲的声音大一些。敲完她站在门口等了几秒钟,随即听见房间里劈里啪啦碰倒东西的动静,随即门口传来昏沈沙哑的声音: “谁啊”
“陈守墨。”
咔哒,门被打开,方雨穿着三点式出现在她的眼前,慌乱之下,她赶紧把人推进去,走进来后立马关上门。
此时床上传出另一个细软的声音: “方大手赶紧滚回床上来,冷死了。”
方雨揉了揉眼睛,随意的看了她一眼,无惊无喜。
她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吓得快要魂飞魄散。
陈守墨微笑摆手: “抱歉,打扰了,你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方雨惊慌失措的拉住她: “不是,你听我解释。”
陈守墨看了看她攥着自己胳膊的手笑着调侃道: “大手,你不用跟我解释。”
她推开门往外走,方雨拉住她,然后把门反锁上。
“是朋友就等我五分钟。”
陈守墨看着她像一只猴子一样,在屋里到处蹦跶,跳起来够洗漱间玻璃墙上挂着的外套,趴地毯上捞床底下的鞋袜,又在电视机柜上找到自己的牛仔裤。
任她情绪再稳定,还是被这场面给震惊住了。
她眼睁睁看着方雨在两分钟之内快速完成穿衣的动作。
“快跑,快跑。”方雨从背后推着她,用极低但是极其浮躁的声音催促她。
她们开门的下一秒,里面传来女人的叫骂声: “方大手,你简直是在找死!”
方雨吓得疯狂朝电梯逃窜。
她们在电梯里相互看了一眼,默契沈默。
出了酒店大门,坐进车里,方雨突然哀嚎。
“完蛋了完蛋了,这次是真的完蛋了。”
陈守墨透过后视镜观察着方雨的表情,很难忍,她直接笑出声。
“怎么说具体是指精神方面还是肉体方面”
方雨双手掩面瘫倒在后排的座椅上: “感觉我真的不直了。”
陈守墨启动汽车,朝她家的方向行驶去。方雨肯定不能就这么出门,她准备把她载回家简单休顿一下。
“不是很能理解。”
她确实不能理解为什么方雨这么避讳自己性取向的问题,显然她根本不直,或者说她明明弯很的明显。
方雨突然从后座上弹起来趴在驾驶室的椅子上真挚的说道: “我家可就我和我妹妹两个人,我妹妹弯了,我也弯的话,谁来肩负起繁衍后代的责任啊。”
陈守墨有些理解了,她点了点头随即淡然道: “方静不是已经怀孕吗。”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方雨整张脸都僵硬了。
她继续补充: “都是受精形成的胚胎,难道还非得是结婚真的上床才算你们方家的人吗。”
方雨松开握着驾驶座椅的手,重新瘫在椅子上。
“那倒也不是。”
方雨感觉脑袋嗡嗡的,赶紧岔开话题。
“不是,你要拉我去哪儿呀”
“回家。”
“不是,我就这个样,也没买点什么东西,你就拉着我见伯母啊”
“我在市区买的房子那里,你这个样,咱们哪儿也去不了啊不是吗。”
“哦哦,不过话说回来,你最近回家了吗,不是说陈宇放假回去了你妈妈还要你帮忙给指导论文呢吗”
陈守墨冷笑: “你觉得我现在还有那么多闲工夫吗。”
方雨应该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不是真的忙到没有一点时间,而是就算有时间也不想浪费在为陈家培养高知这件事情上。
“我支持你,你这个弟弟可真是没少浪费你的时间,以前那寒暑假的空档全用来给他补习了,好歹是考上了研究生要不然我见着他都得帮你锤他一顿。”
她面无表情的笑: “其实跟他没有太大关系,他也不想在寒暑假补习,是爸妈的安排,我们两个都是受害者。”
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是击碎她对这个家庭美好滤镜的锤子,滤镜碎了,连带着她差点被带偏的腐旧思想也一同碎掉,碎的彻彻底底。
那个陈旧的迂腐的思想差点把她的情感意识杀掉,是程一欢再一次的出现,才让她意识到,当年的那一眼就是喜欢,她们才不是不清不楚的暧昧,她们就是互生情愫彼此吸引,她们就是爱情。她也就是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她们一路聊着过去的事情,就这么来到了她在市区的新房子。
“守墨,我问一句不该问的。”
“你问。”
她一边停车,一边回应。
“你觉得你爸妈能接受你是拉拉吗,或者说,就算能接受,那……那她们能接受阿欢吗”
手握在手刹上迟迟没有松开,她僵在原地,过了很久唇角扬起微笑: “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左右我的思想,剥夺我的权力。”
“守墨你先别看书了,去给你弟弟讲讲作业。”
“守墨你暑假别出去研学了,给你弟弟补补课。”
“守墨你是女孩子,你弟弟是男孩子,比起你爸爸妈妈更希望你弟弟大了能有出息……”
她推开车门,冷风灌进大衣缝隙里,特别冷,特别清醒。
那些被冠以高名的虚伪的东西在那些愚昧的时刻显得多么讽刺。陈家不需要她在外冠有头衔,可这本就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又什么时候变成被需要的事情。
她们在新房里煮了新茶,方雨设想了很多难题抛给她。
“你的家庭以及你的身份根本不允许你在这方面出现问题,如果父母知道你是同性恋,或者工作单位知道之后你想过后果吗”
在决定奔赴这场爱恋之前她早就想到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真的这么不幸,那我也只能另谋出路了哈哈。”
方雨好像对她的云淡风轻很惊讶,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你觉得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我学医是为了救病扶伤,不是为了当什么教授或者主任医师,只要能救人我就还有意义。”
方雨看似在问她,事实上也是在问自己,她明白,她在害怕在犹豫。
直至夜幕降临,她们才从新房子离开,方雨在房子里简单洗漱之后,她们出发去餐厅吃晚饭。
缘分这个东西总是妙不可言,她们在餐厅正好碰见了在和邢醒吃饭的程一欢。
她们坐在靠窗的角落,陈守墨特意选了较远的位置,不会打扰的同时角度稍微偏斜也方便看到她的女孩。
“你可真大大度,换做我,我做不到。”
陈守墨认真翻阅着菜单简单点了几道菜之后把手机递给方雨: “看看想吃什么。”
她的视线总是会不经意被远处的人吸引,她哪有那么大度,不过是忍耐罢了。
邢醒好像掏出什么东西递了过去,是黄色信封包裹着的不知名物件,她心里莫名有些慌张。
“啧啧啧,果然是装的,需不需要我把隐形眼镜扣下来给你”
陈守墨收回视线,双手十指交叉胳膊撑在桌子上,她说: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什么”
“我最怕的是,”
她看到程一欢突然从桌子上站了起来,她的心跟着惊动,随即也从桌子上站了起来。
方雨被她突然的行为吓了一跳: “你干嘛”她跟着她的视线一起回头。
邢醒走过去抱住程一欢,她先是挣扎了几下,很快就把头落在邢醒的肩膀上。
“我靠!”
方雨看不下去,激动的起身要过去。她伸手拉住她。
“我最怕的是程一欢太敏感脆弱,再经不起任何的风浪。”
邢醒捧起她的头,慢慢把头低下去吻她。
她攥紧了手指,眼睛也因为憋着一口气慢慢渗的通红。
程一欢,你推开她,求你……她在心里呢喃。
“别躲开,她正在看着你,我是在帮你知道吗,嗯”
程一欢紧咬牙关,泪水顺着她的眼眶流淌下来,低落在她颤抖的手上。她闭上双眼,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捏进拳头里。
吻落在她的左脸,右脸,眉毛,眼睛,鼻子上。最后覆盖在她紧闭的双唇,她忍着不适,将指甲嵌进肉里。
黄粱一梦不过如此,这泼天的幸福她接不住,她拿什么去接。
她就知道,她程一欢注定是要死在海里的,就割破这兜住她的网,让她沈溺在海底永远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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