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顾氏失魂落魄地跟着丈夫回到谢府，自己一双活泼可爱的女儿刚好下了学，得知她回了娘家，围上来问东问西，问外祖母身体，问舅舅舅母可好，当然，还问表哥有没有空过来玩耍。
    顾氏看着她们娇嫩的脸蛋儿，忍不住悲从中来，不想她们感受自己的坏情绪，便令丫鬟带她们出去吃点心。
    想到大哥大嫂如此势利，连母亲都被他们用计拿住，阿芙阿蓉两个一个活泼，一个伶俐，哪个不比二房那个整天板着脸假正经的丫头强。
    原来虽然不算热络，起码见了她们这些长辈还行个礼说句话，这次闭门祈福再偶尔出来的时候，似乎也得道成仙了，走路大摇大摆目不斜视，那样子倒好像不是她爹当官，而是她本人当官一样，令顾氏看着就恨得牙痒痒！
    谢朝旭换好衣服后见她一个人发呆，便问：“你答应了大哥大嫂探口风，这事是先问老太太还是先问爹娘？”
    顾氏正想的满肚子火气，见丈夫没事人一样，心想都是他不争气，不然自己女儿也不至于被人这样嫌弃，若是他也两榜进士出身，现在也做着四品知府，娘家哥嫂安敢如此欺她？
    于是忍不住恶向胆边生，直接恨声道：“问什么问！你侄女是急着明天出嫁吗？”语气里丝丝怨毒之意扑面而来。
    “啪！”的一声，谢朝旭将手中正在整理的折扇往顾氏面前的圆桌上一拍，一把上好的扇子扇骨都被拍断了，顾氏吓了一跳，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激怒之下说了什么，当下便有些讪讪的。
    谢朝旭这次却不打算和稀泥的样子，他撩起长衫坐在顾氏面前，正色开口：“顾氏，我实话和你说吧，一直以来我让着你，纵着你，并不是你有多厉害，我多么怕你。”
    顾氏很少见温和的丈夫以这种语气说话，忍不住脸色有些发白，想认错求他住口，可她在丈夫面前一向强势，一时拉不下脸。
    谢朝旭于是继续说下去：“我既然娶了你，你替我孝敬长辈，生儿育女，管理家务，我们谢家家训就是对女子要善待，因为女子在这个世道生存不易，我虽不才，自认待你也还不错。”
    顾氏心里开始发虚，谢朝旭当然待她不错，成婚后她就没见过比她过的还顺心的人，除了周凝，想到周凝，她又忍不住咬了咬牙，真是太不甘心了，她自己的侄子，她看好的女婿人选，居然又要被周凝的女儿抢走了吗？
    周凝这个女人大概生来就是克她的！
    见她跑神，谢朝旭更加生气，冷哼了一声，将顾氏哼的神魂瞬间归位，却见谢朝旭唇边带着一丝讽刺的笑：“你当我不知道你早先看中的是二哥吗？”
    “你……”顾氏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谢家对媳妇再善待，也绝对不会容忍媳妇不贞，这弟媳妇惦记二伯子的事，搁在哪朝哪代都是丑闻，她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刚要开口否认，谢朝旭却擡手阻止她：“你放心，我不会怀疑你和二哥有什么。”
    顾氏刚刚松了口气，还没喘匀，只听谢朝旭继续道：“因为二哥根本看不上你！”
    这下顾氏一口气上不来，拼命地咳嗽起来，咳的脸红脖子粗。
    “人蠢不可怕，贵在有自知之明，你照照镜子，相貌，气度，能力，嫁妆，你有哪样比得上二嫂？你事事不如人，二哥眼高于顶，怎么会看得上你？”
    谢朝旭本不是刻薄之人，可是被妻子瞧不起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他不觉得自己不成器，谢家能人再多，偌大家业也需要有人打理，长辈们也需要人孝顺，不能一窝蜂都跑出去做官，各人做好自己擅长且愿意做的事情便可。
    上至祖母和父母，下至大哥二哥，都没有嫌弃过他，只有自己媳妇有事无事总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当他瞎还是傻啊？
    “二嫂武宁候嫡女，便是入宫为后为妃也做得，她愿意嫁给二哥从一个七品县令熬起来，我看你倒是想一步登天的，只是你若有攀高枝的心，何必嫁我们谢家？自让你爹娘去替你寻王侯将相不行吗？当不了原配还能当续弦呢！”
    顾氏被他说得又羞又臊，忍不住住哭了出来，呜呜咽咽地：“我没有……”
    她爹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很疼她，她娘就更不用说了，二老将整个东阳地界扒拉过来扒拉过去，觉得只有谢家最好，嫁不成谢朝华，就一定得把谢朝旭抢到手。
    不夸张地说，真是靠抢的，因为谢家男子实在太抢手了！跟她同时竞争的几个姑娘条件都比她只好不差，是他爹拉得下脸亲自找谢山长提的亲，这才下先下手为强定下了这门亲事。
    只是嫁过来之后，婆母和善，祖婆婆疼爱，大嫂二嫂也不在跟前和她争，丈夫更是温柔小意，她便忘了当时这门亲事的由来，反而开始嫌东嫌西，今日更是招了谢朝旭的忌讳。
    谢朝旭的忌讳便是不能非议他家里的人。
    果然，只听谢朝旭接着道：“英姐儿不过十一，你便如此编排她，你也是有女儿的人，她们都是一家姐妹，英姐儿不好了你有什么好处？似这般无知蠢事，你若再做，我定不饶你！”说完拂袖而去。
    顾氏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严厉的批评指责，谢朝旭是老实人，惟有老实人发起火来才更加可怕，因为他说的话都不是虚言，他说不饶，便真的是不饶，她是这个家族威风凛凛的当家奶奶，那也是因为先得到了丈夫的敬重和长辈的肯定，如果这些都没了，那她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此时回过神来感觉前后心一片冰凉，顾氏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擦干了眼泪，丈夫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他既然单独和她谈话，在没看到后续成果之前，自然不会再告诉别人，她必须得好好表现争取宽大谅解才行！
    追溯源头，想到两人吵架的原因，顾氏虽然还是恨得牙痒痒，也知道自己这念想十有八九是要落空了，她是个务实的人，既然好处捞不到，在长辈们面前做个好姿态，在丈夫那里挽回点形象，还是能办到的。
    另一边，谢老太君和儿子谢山长儿媳谢夫人，也都就孙女这“前生今世”的离奇经历交流嗟叹了一番。
    三个加一起快二百岁的老人，用自己丰富的人生经历和过人的智慧仔细分析孙女的前言后语，最后得出了个结论：她没有骗人！
    骗人也不是这么个骗法儿，这里面英姐儿唯一的诉求就是嫁给顾景峡，可即便她不说出这番言论，在长辈们看来这婚事也十有八九能成，她说他们前世就是夫妻，这是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
    英姐儿的爹不过三十出头就做到四品知府，外公还是武宁候，顾景峡即便中了进士，英姐儿也配得起他，犯不着撒下这弥天大谎。
    而且很多事情是否真实，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就能得到印证，英姐儿又不能飞天遁地，她是谢家女，没有理由不希望谢家好。
    既然已经提前预知，谢家的掌权者们自然会想出措施应对。
    此事的知情者包括谢朝晖在内就四个人，但耿直的谢朝晖都被排除在执行者之外，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对此毫无异议，可以说，谢朝晖作为未来的谢家家主，是最有大局观的一个人。
    至于谢朝华，将来老太君和谢山长自然会想办法和他通气，那是谢家在官场的代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荣辱系于一身的人，必须不能行差踏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