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谢宛英感觉局势有点失控，每天换回本尊一个时辰，不过几天下来，自己人生都乱了套了。
    前世他们亲事定下来在顾景峡乡试中了解元之后，怎么现在他连秀才都没考，两边文定都提上日程了？！
    虽然说每天这么换来换去的很热闹，可是两个人自分开之后还没真正见过面，她也没办法当面去质问。
    她只是从周围人的反应里，看出来顾景峡是多么努力地充分利用这一个时辰——能做到一朝阁老，他当然是个效率超高的人！
    谢宛英犹豫了一下，决定在迎接爹娘回来的当口，还是自己亲自来，顾景峡重生后越来越孩子气，她不敢赌他的发挥。
    谢朝华和周凝到家的时候，谢府上上下下都在除旧迎新，一片欢腾景象，这家人的到来给老宅更增添了几分喜气。
    谢朝华带着娇妻幼子先是哭着拜倒在老太君跟前，被扶起后一起抹了一番眼泪，然后再和爹娘及谢氏宗族的其他长辈一一行礼问好。
    谢家除了老太君和谢夫人因为久别重逢激动到哭出来，别人都是喜气洋洋的，谢朝华前程可期，这对整个谢家来说都是好事。
    在之后便是谢明松领着一串弟弟妹妹给二伯（二叔，亲爹）行礼，周凝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分发给众人。
    穷文富武，周凝出自武宁候府，当年出嫁时的十里红妆比江南盐商嫁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自然是远近闻名的财主。
    并且周凝向来不把钱财放在眼里，出手豪阔，即便是考虑到谢家家风已经收敛了很多，送给小辈们的礼物还是让他们惊喜交加。
    谢宛英和当时顾景峡的心情类似，看到已经作古多年的爹娘，心情也不是不激动的，不过她爹在她出嫁前一直忙着到处做官，和她相处不多，至于母亲周凝，和她的感情就比较覆杂了。
    作为武宁候夫人所出的唯一嫡女，周凝是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嫁的还是自己挑选的乘龙快婿，可谓事事顺心如意。
    她人生中的吃的第一个苦头，便是生谢宛英的时候遭遇难产，九死一生生出来，结果是个小猫儿般瘦弱的女孩，还被大夫告知生产时伤了身体，最好多调养几年再怀孕。
    周凝事事要强，生孩子这件事却让她感觉特别挫败，大嫂样样不如她，可人家连着生两个儿子个个聪明健壮。
    谢家还是这样的家风，如果她生不出儿子，就要从别人家过继，当然周凝并不是觉得让别的女人替她和丈夫生儿子更好，可她和谢朝华感情极深，怎么忍心他因为自己的原因绝后？
    就在这种自责和挫败中，刚出生的谢宛英就遭到了亲娘的嫌弃，周凝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看见女儿，看见就会情绪崩溃。
    好在谢宛英是谢家小辈中第一个女孩，谢夫人和谢老太君都特别喜欢她，一直都是由奶娘带着，放在两个长辈身边养大的。
    直到五六年后周凝生下长子谢明梧，对女儿的心结才解开些。
    谢宛英小时候不懂事，但她记忆力奇佳，曾听到谢老太君和谢夫人闲聊时感慨，道是夫妻过于情深，恐伤子女缘分，这句话她长大后细细品味，才能体会一二。
    周凝这一辈子活的就是一个“情”字，她对谢宛英冷漠，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两个儿子，也只是尽到了普通的义务。
    谢宛英自己便罢了，女儿出嫁后便是夫家的人，大弟弟谢明梧后来出走西域，小弟弟谢明桐虽然最终继承香火赡养父母，但也只是尽义务，和爹娘的感情都不算亲厚。
    周凝此生的重心都在自己丈夫身上，谢朝华喜她喜，谢朝华悲她悲，谢朝华仕途折戟郁郁不得志，她便陪着他一起沈沦。
    后来甚至干出替他买妓回家取乐的事。
    那时谢山长尚且在世，谢宛英记忆中第一次看见仙风道骨的谢山长动怒便是那次，先是家法伺候了谢朝华，之后便冷着脸训斥周凝，道是谢家本是寒门，以后不能出仕，子弟们大抵是要一直苦下去的，身体受苦尚在其次，如果连精神意志都催垮了，以后都自暴自弃自甘堕落，那谢家才是真正要完蛋了。
    谢山长还说谢家学不来侯府锦绣福贵那一套，如果周凝不能适应接下来的清苦日子，他可代为主持和离，放周凝回娘家，再择高门贵婿。
    周凝这一惊非同小可，谢家几代都没出过妇，她怎么能当这第一人？况且让她离开谢朝华，还不如让她去死！
    当下痛哭流涕跪下求饶，还是谢朝华忍着被打的伤痛求情，再三保证会振作起来，才求得谢山长发话放过二人一马。
    爱丈夫能爱到主动为他买妓寻欢作乐这种事，从小长在谢家的谢宛英，是绝对无法理解母亲的价值观的，因此，她们母女一生也未能交心。
    此刻久别重逢，她庄重地行了大礼，母亲轻轻扶她起来，两人对视了下眼神，又飞快别开，清清淡淡，客客气气，还不如见谢宛苹她们几个热乎。
    谢老太君和谢夫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人和人的缘分，大概是天注定的，有缘无分，有缘无情，都是世间最无奈的事。
    倒是谢朝华仔细看了看自己的长女，点头微笑夸赞：“阿英长大了。”转头向老太君谢夫人和顾氏行礼：“多亏祖母母亲和弟媳细心照顾。”
    另外两人倒也罢了，顾氏却赶忙侧身还礼道是不敢，之后便偷偷溜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谢朝旭，谢朝旭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般。
    顾氏内心惴惴，也无心再和以前一样着意观察周凝的穿衣打扮行为举止，然后或不屑或挑刺或吐槽，她已经完成了大哥大嫂的托付，向老太太透了气，道是娘家侄女想求娶英姐儿，老太太半分惊讶也无，倒像是两家早就约定好一样。
    顾氏终于彻底死心，女儿的婚事没了念想，她也没心力再和周凝斗气，丈夫这几天待她还是冷冷淡淡，这让她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人往往都是失去了某样东西，才能彻底明白它的价值，谢朝旭天天在身边围着她转，她觉得是天经地义，现在他不理她了，她才知道什么叫如坐针毡。
    一家团聚的日子，照理是要开家宴的，谢家不崇尚奢靡度日，但并不代表谢家穷，谢家在前朝就是名门，世代书香，高品级的官员也出了不少，而且鲜有败家的子弟，几百年来积攒的土地和财富都很可观。
    不仅在规矩礼仪方面远非一般暴发户可比，谢家在吃穿住用行上也都是很讲究的，这个讲究不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讲究，而是营养搭配，调料配置，合理膳食，甚至谢家还有自己的独门私房食谱，带有族徽的定制器具，自己设计的印染丶裁衣花样等等，在细节处体现讲究。
    顾景峡和谢宛英换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宴会的尾声，他在稳定心神的时候将这些一一观察在眼里，忍不住有些感慨，谢家底蕴到底比才富贵了五六代的顾家深厚，当年他能提亲成功，到底还是沾了中解元的光，而今他还是白丁，看来是时候要加快科举入仕的步伐了！
    但是科考这种事，他一天才一个时辰的份额，主要还是要靠夫人谢宛英啊！
    顾景峡：阿英，你能奋发向上给自己挣诰命吗？
    谢宛英：我觉得官袍更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