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顾氏和丈夫谢朝旭一进屋，便发现母亲顾老太太这里的气氛不对，以往老太太最不喜看大哥大嫂二人腻歪，两人若是一个人在这里，可能会多留一会儿，若是两人同时都在，那几句话便会打发他们离开。
    如今这距离请安的时间都过了许久了，两人还齐刷刷在这屋里待着，尤其是大哥，一副遭了大罪的样子，大嫂的脸色也很难看。
    顾氏心里咯噔一声，莫名就觉得自己来的似乎不是时候，想到自己心里琢磨的事儿，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说白了，这事成不成，关键还是要落到哥嫂身上，母亲虽然疼她，也疼自己女儿们，可起关键作用的，却并不是母亲，甚至在外为官的父亲都比母亲更有话语权。
    当年定下大嫂，也是父亲一个人做主的，并不容母亲插手。
    她知道父兄对母亲的看法，认为她妇道人家没见识，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这儿女婚嫁本来不就是妇道人家的事吗？娶过来的媳妇是和婆婆朝夕相处的，做公公的为什么要插手那么多？
    如今大哥大嫂感情倒是很好，可大嫂和母亲却怎么都不对盘，害她三五不时就得往娘家跑，宽慰母亲，否则她老人家还不知道要怎样寂寞。
    母亲喜欢阿芙阿蓉，若是侄子娶了她们姐妹中的一个，以后也能代替她常年相伴母亲了，这是多么两全其美的好事！
    想到这里，顾氏底气又足了些，有母亲的帮忙，她一定要尽快敲定这件事，否则夜长梦多，不说别的，光看二房英姐儿那张越长越出色的脸，她心里就莫名不安。
    先是跟顾老太太草草请了安，老太太自然不会为难她，起身后她就开始关心自己的兄嫂：“大哥这是怎么了？可是变天了腿又不舒服，我那里有上好的虎骨，回头着人送过来泡酒用……”
    顾崇礼挥挥手打断妹妹：“家里不缺这些，你慢慢陪母亲聊，我身体不适，先走一步。”说完示意妻子扶着自己离开。
    顾氏哪能让他离开，母亲那里是早说通了的，万万没有半点阻碍，难点都在大哥大嫂这边，如今趁着二人都在，能透点口风讨个口头上的说法也好，都是血脉至亲，只要口头上答应了，即便没有文定手续，也万万没有反悔的道理。
    当下顾氏便笑道：“大哥大嫂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要忙，就听小妹说上两句，”说着四下打量：“书院不是放假了吗？峡儿怎么不在这里。”
    顾崇礼因为蹆疾不能科考入仕，但本身却是极聪明的人，且体弱多病的人因为外出不变，便更喜欢琢磨人的心思，尤其是周围人的心思，因此他能做一个最善解人意的体贴丈夫，同样，面对母亲和妹妹两个资质一般的人，他不需要太费力，仅靠察言观色就能判断出她们的意图。
    不得不说，顾老太太和顾氏，在智商上先天就处于劣势，不可能智取，偏偏顾崇礼是男人，他还体弱多病，她们既没有强压的本钱，也没有强压的魄力，在他面前就只有束手的份儿。
    只听顾崇礼缓缓开口：“既然如此，我们也有事情要求小妹帮忙，怎么样？小妹先说？”
    顾氏还没找到切入点，见大哥不肯接茬说顾景峡在什么地方，自然也不好生硬地直接提出想结亲，只得连声道：“哪有这样的事，大哥有事，自然大哥先说，只要小妹能办到，自然不会推脱。”
    顾崇礼满意地点点头，顾老太太这时候已经察觉出不妙，正要插嘴，却见顾崇礼立刻扭过身欲跪：“母亲可还是在生气，还要继续惩罚儿子？”
    再跪他以后都别想站起来了！
    顾老太太哪敢再说什么要自请休回娘家的话，只得住嘴，顾氏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了，母亲虽然待自己亲热，但最看重的还是大哥无疑，他那腿平常好端端保养着还要闹毛病，怎么会罚他跪？！
    顾崇礼却不肯再给她思考的机会，直言请求：“我和你大嫂欲为峡儿求你们谢家大姑娘英姐儿为妇，正好谢家老二今年任满回乡祭祖，如果谢家答应了，就趁这个机会把事情定下来，小妹是自己人，做这个传话的再好不过，如果谢家也有意，我们再遣媒人正式上门提亲，怎么样？这个忙小妹可是肯帮？”
    如同大夏天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来，顾氏从昨晚看见公婆和祖母议事开始，就有不大好的直觉，当时就开始萌发把侄子和女儿的婚事赶紧敲定的念头，如今这个念头彻底破灭，给与当头一击的还是自己的亲哥哥。
    当下面如死灰，她和母亲顾老太太一样，都是存不下事情特别容易七情上头的人，此刻的反应便是顾母赵氏也知道她今天所为何来了，当下心里暗叹一声，心想别说自己和丈夫绝对不会同意儿子娶阿芙阿蓉，便是公爹顾微岚在此，这件事只有更不可能的份儿。
    公爹四处行走，早年就听外面的医者说过，血缘太近的姑舅或两姨表亲，虽然从伦理上来说可以联姻，但生出来的孩子出问题的很多，或是相貌不佳，或是智力不行，再或者是身体孱弱，远不如异地婚嫁生出来的儿女优异。
    顾家地处南方，而她们赵家却是北方大族，世代都没有进行过联姻，原本她和丈夫的资质外貌都只能算中上，最后却生出了个上上之选的儿子顾景峡。
    这就充分印证了那医者的理论。
    另外同样情况的还有谢家，谢家老大娶的媳妇不是她们东阳地界世代联姻的家族，而是谢山长出身寒门的同年，生出来的子女个个聪明健壮，外貌也不错。
    老二谢朝华娶了京城武宁候府的大小姐，武宁候周家也是来自北方，和谢家以往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生出来的哥儿一直跟着谢朝华在外任，不知资质如何，可单一个姐儿谢宛英，那真是秉天地之灵气，钟山川之毓秀，小姑子所出的阿芙阿蓉在她面前，说是个跟班丫头都有人信。
    如此对比鲜明的印证之下，她作为一个母亲，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去以身相试。
    其实这个道理公爹顾微岚也和婆母讲过，但是婆母不信，说自古以来都是姑舅亲，辈儿辈儿亲，没听说有什么不妥的，顾微岚无非是看她娘家败落，势利眼看不上罢了。
    顾微岚见说不通，也就懒怠理她，这辈子两人都没沟通顺畅过，不过好在这个妻子蠢归蠢，能力不大，碰见事情用实力压服就行，他根本没必要也没耐心跟她理论。
    再往深了说，平心而论，从婆母到小姑子再到她那对双胞胎，相貌只能勉强算讨喜，智力平平，人品一般，就算两个绑一块儿，她都觉得她们配不上自己儿子。
    一边是孙子，一边是外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婆母枉顾她们根本不相配的事实硬要两人凑坐堆儿，在赵氏眼里，这就是妥妥的偏心了。
    婆母为难她她不介意，她又不是婆母亲生的，可是婆母为了她外孙女的幸福拿孙子顶缸，她却是万万不容的！
    女人本弱，为母则强，赵氏自己和丈夫感情和睦，自然不忍心儿子娶个不称心的媳妇，像公爹那样一把年纪漂泊在外，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丈夫身体虽弱，却不是没有担当的人，婆母和小姑今天这番打算，是注定要落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