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风使舵为人欺
他终归还是起身走了，人一旦在挣扎的边缘擡头看到了前路无望，自然会想着放弃，人之常情罢了。
也好，大家都该冷静冷静，好好整理一下紊乱的情丝。
后来的他们都会后悔吧，没能在最后的，还能享受美好的时光里去触碰爱的禁忌或情操。
未来漫漫日子，会有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是为此时的遗憾而心如刀绞呢？
宋铭劫回屋后，便见到浣溪使与贺清年一同出现，神情凝重。
两人见他回来，竟也没有以往玩笑两句的心思了，只是严肃地迎上来。
浣溪使指了指一旁的茶几，三人也不多啰嗦便都落座下来。
“教主，边境来犯。”
贺清年忍不住先开口。
“接着说。”
“西境那群见利忘义的鼠辈倒戈了！也不知周易甚许给他们什么好处，让他们跟狗似的上赶着往上凑。”
宋铭劫听他讲得义愤填膺，却似乎并没什么意外的。
浣溪使见着了：“教主可是准备过后手？”
宋铭劫没有直面回应：“西境既然能被我们说服，那便也能被旁人动摇，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即便多了他们的兵力，以宏教之能，虽说此地易守难攻，但突出重围也是把握之中。”
“还有一事，”贺清年急着补充道，“如今西域等于是被周易甚之辈控制了，您派去寻谭相的死士，前日起便都失联了，怕是......”
宋铭劫蹙紧眉，这事显然比方才棘手。
宏教威慑与兵力明摆着，西境没这个胆量硬碰硬，不论加不加周易甚的兵。
不过如若局势如此，他的确不好再安插人手了，多一个人也多一份说出去的风险，若被西境知晓他们想做什么，就算谭相健在，只怕也得被献祭了。
可是谭相不找又不行，宋铭劫冥思半晌，小计略上心头：“既然西境只会给我们添堵，那么我们便要他们助一臂之力。”
贺清年与浣溪使都是不明白的迷茫。
“西境人信鬼神，过几日便是上元节，最热闹的时候，若能要他们主动将我们想要的人‘驱出去’岂不最好？”
浣溪使会意：“教主的意思是，趁他们还不知我们要找谭相夫妇，便先放消息让他们自己将外来之人驱逐出境？”
宋铭劫点头。
可浣溪使还是不能随即认同：“要放消息容易，但怎么保证西境之人会信呢？”
宋铭劫嘴角一挑：“他们既然如此容易被动摇，自然是容易轻信轻从的。况且战争在即，任何不利都该被排外，这本是人之常情。退一万步说，谭相当了这么多年宰相，其洞察与随时局改变的能力比任何人都技高一筹，我们要做的，只是替他撕开点口子。”
另两人还是将信将疑，不过事已至此除了照办也没别的办法。
许是因为战事火烧眉睫，许是因为心火难灭，不久前尚还如胶似漆的人便就疏远了。
下头的丫鬟是一个赛一个的有“眼力见儿”，眼见着这个院的主子不受宠了，那些吃食，炭火也都成了可供瓜分之物。
又是一日嬷嬷送来炭火，量还不够烧一个时辰的，便是三天的供给了。
夙心拎着炭火听她大眼瞪小眼，一个得意，一个有口无言，想说又什么都说不了。
她带着炭火进屋子，上一批炭火已然烧尽了。
外边天寒地冻的，谭君宜身子又是慵懒，绝不会出门的。
只是这屋子里还是湿冷湿冷的，她自幼身子不好，哪能受得住？
好在宋铭劫当时给过她不少聘礼，虽说大多都在皇城，但加上小部分嫁妆，也足够几载阔绰生活了。
虽说实打实的她们过得也不算差，但夙心仍旧是看不惯那嬷嬷轻蔑的神情，她转过身去大声“喂！”了一声。
谭君宜手里端着针线丝毫不动，只是停了一刹那，便又开始缝。
那嬷嬷却被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也丝毫不知悔改：“夙心姑娘，还有事吗？”
夙心竟被她没脸没皮的模样逼得反而说不出话来。
“你......你们如此明目张胆地克扣夫人的用度，就不怕教主知道了问责吗？”
那嬷嬷像是听着什么可笑至极的事，笑得发自肺腑：“教主问责？问责谁啊？我看是赏赐还差不多！刚入门这才多久，就受了冷落，哪还有什么翻身之日？别人家的好歹得等有了儿子做靠山才敢明摆着不管不顾，这里头这位倒是气性大，当了半辈子郡主娘娘，便就忘了本了！”
夙心哪里比得过老婆子的利齿？被她堵得一楞一楞的竟什么都回不了口。
“马嬷嬷！”一声爽朗从东边传来。
夙心望到水龙使闲庭信步似的走到这儿，也不知来意是好是坏。
马嬷嬷见着他，自然是得赔笑脸的，不过水龙使向来心宽，同谭容之也没什么交际，大抵是不会插手。
他来时带着笑意，也同马嬷嬷点了点头，随之故作愠色向夙心道：“丫头，这是发生什么了？马嬷嬷可是我们这儿的老人了，什么兴师动众的事儿惹她如此生气？”
夙心一听，敢情还是来了个帮凶！
“水龙使若不清楚事情缘由还请莫要乱说！我们本不是四处惹是生非的，若不是别家的欺负到头上来了，奴婢也绝不会平白无故招惹谁！”
水龙使不知是何意味地看了眼马嬷嬷，却见她目光躲闪，他便又回到那副看着什么都事不关己的笑容。
“哦？小丫头倒还有两分胆识，说我不知事情缘由，今日我也是来了兴致，不妨说来听听？”
马嬷嬷立马接上：“水龙使大人事务繁忙，哪里能耽搁在我等下人身上？”
说着，她厉色对着夙心：“没眼力见的丫头！还不快来送送大人！”
“哎哎！”水龙使佯怒，“我都不急嬷嬷这是急什么？莫不是真做错了事要赶我的？”
马嬷嬷尴尬笑笑，只好作罢：“老奴不敢。”
水龙使又看向夙心：“丫头，你说说。”
夙心正一大堆话憋着打算全盘托出，里头的谭君宜却突然叫了声：“夙心，你进来吧。把炭火换了，替我多谢水龙使。”
夙心站着不动，怀疑自己听错了。
水龙使听着，看见夙心篮子里少得可怜的炭，质量还不是最佳，大抵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他依旧是佯作不知：“夫人别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那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谭君宜应声道：“外边天寒，水龙使慢些走。我身子有些不适，未能相送，失礼了。”
“无妨。”水龙使向着房里拱手，“告辞。”
夙心眼看着水龙使这唯一的“救兵”走，心里一阵阵疼。
她回房，一言不发地赌气换掉炭火。
谭君宜还是认真做着刺绣，仿佛当真超尘脱俗了。
夙心终于忍不住道：“夫人你打算忍到几时？就算我们不缺衣少食，但旁人的脸色终归还是不好看的。”
谭君宜依旧平静：“既然日子过得不差，没必要事事斤斤计较。她们不给的我们也并非差钱买，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呢？那样就够了。”
“夫人你......你这样纵容她们她们不会领情的！她们惯会欺软怕硬，只会越来越嚣张啊！”
谭君宜终于停下手中的针线，举起来自己观赏一番。
针脚细密，绣的是雪中海棠。
夙心也见到她举起的绣作，不解道：“夫人这是绣的什么？您莫不是将梅花绣成了海棠？”
谭君宜还是端详着：“它本就是海棠，跟冬日没有交际的海棠。可有人偏就爱看海棠落雪的模样，那便将它绣出来，既已成了虚作，还有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就算外人都觉得它该是梅花，可海棠就是永远都成不了梅花，命中注定。”
夙心静默了。
谭君宜淡淡地挂起一抹笑，擡头目光稍有倦色：“罢了，你退下吧。”
夙心也不再多说什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