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灵公主
西北战事吃紧,既然如今都已清醒了,便得往边疆赶了。
贺梓安如今,该是也要去西北找贺清年。
谭君宜虽无武功,但马术还是不错的。
与宋铭劫两人各乘一马,便往军营赶。
约莫着在西北与农会交界不愿处,一大夥人围着告示板,始终不散,议论纷云。
谭君宜本不打算去了解,但隐约间好像听到了谭世运的名字。
她与宋铭劫对视一眼,翻身下马。
他们挤入人群,见那告示板上贴着的,正是关乎谭世运的。
谭君宜一字一句,一行行读下来。
众多百姓的话纷乱入耳。
“谭相一世清名,辅国数十载,一朝被削去一切职称,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这上面说什么暂不抄家,保留原有府邸,应该还有转机吧。”
“说的是,不过据说谭相只有一个女儿,被封了郡主,谭府本就后继无人,当断则断呗。”
“悄悄同你们讲,前不久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这小郡主便是我们教主的新夫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事被那皇帝知晓了,才将谭相职位削了呀?”
“有可能”“有可能”……
“若我们教主能统了天下,那与前朝郡主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可不是吗?可惜啊……”
宋铭劫把谭君宜拉出人群。
她似乎有些失了魂。
“别担心,到了西北我立刻派人去探消息。这告示这么写,也是说明谭相没有性命之忧啊。”
谭君宜在强自笑着:“我明白,我很心安,我爹在宏教也能有这样的名声,不枉了。”
宋铭劫知道她心里害怕。
她不想让他担心:“我知道,传出这个消息是为了点我。想来如今皇帝怒火正盛,但他也想控制我,更想威胁你,他不会糊涂到动我爹爹。”
她笑容很苦。
“你明白就好。”宋铭劫道。
他犹犹豫豫地,有句话不知如何说。
“我会待在宏教的。”谭君宜索性替他说了,“为了让你放心,也为了自保。我一己之力,回去了更容易被控制,若我爹这筹码被周易甚弃了,便就无法挽回了。”
宋铭劫点点头,他方才不说,是怕她以为那是私心。
他第一次听谭君宜直呼周易甚全名。
她平日里言辞谨慎,这回怕是心中真有不少不满了。
回到军营约莫两日光景,宋铭劫原本猜的不错,朝廷输了。
贺清年本就要击鼓进军了,浣溪使却及时赶来。
宋铭劫尚还未见他,便听许多人在报捷。
想来若非如此,周易甚不至于冲动削了谭相的官帽。
对谭家这等百年世家而言,一朝官爵全尽,便是皇帝,也是要遭人口舌的。
宋铭劫与谭君宜还来不及在大帐落脚,便有一穿着异域服着之人奔来。
浣溪使紧跟其后,那女子一把便搂住宋铭劫,似激动得啜泣。
谭君宜在一旁看着,心中了然,但还是忍不住有几分计较,只是不说出口。
那女子抱完了,擦了擦眼泪,分明年纪也不小,还一副小孩子模样,哭哭啼啼地站定。
一旁的将领们更是异样的目光笼着,一面是教主教主夫人,一面又是陌生女子上来便抱上教主,他还不逃不躲,好像已甚是熟稔了。
宋铭劫担心她这一身骄纵的会口出“狂言”,便先将她带入了店内。
谭君宜这才规矩地微微屈身:“见过璟灵公主。”
那女子高傲地瞥了她一眼,也不说平不平身的话,只作不理。
宋铭劫扶了她一把,示意她起来:“璟灵!不得无礼。”
“皇兄!”周璟灵嗔了句。
宋铭劫脸色一变:“往后外人跟前不可称皇兄,便称作义兄吧。”
“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你都不关心我,你眼里就只有这狐媚子了!”
“住口!”宋铭劫喝了声。
周璟灵身子一颤,浣溪使急忙到宋铭劫身边:“教主,璟灵她骄纵惯了,您莫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那都是不走心的。”
宋铭劫还是盯着她:“我本以为来西域会磨磨你的性子,没想到二十年了你还是如此没规没矩!”
周璟灵不知怎么解释,她平常也不是爱哭的人,如今方有重逢的欣喜,猛然间又全转成委屈。
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
浣溪使都没怎么见过她哭,加上方才寻回她,自然心疼的。
“璟灵啊,方才是你言语不当,这是容之郡主呀!我同你提过的,未来的教主夫人,你的皇嫂。”
周璟灵又是狠狠瞪了谭君宜:“你莫要以为郡主就能配得上我皇兄。我昨日方听安安讲,你趁着酒力就不要脸地爬上了我皇兄的床!相府就教出了这么个女儿?还郡主呢,妓子还差不多!”
“你给我滚出去!”宋铭劫突然道。
周璟灵也是个忍不了的性子:“皇兄你怎能这么对我!”
谭君宜在旁,说半点不在意,拿周璟灵当小孩也不现实。
这位公主和她一样,是唯一的。自幼父皇宠她,皇兄也让着她。
想来西域又让她那骨子里的娇气又散出些豪壮,话里话外没半点公主的样子。
这才一天,就将贺梓安叫成安安了,还说什么所谓的“酒力”。
不过谭君宜也能理解她,如这般高位的女子,见到与自己几近平级的人,自然不如做小伏低的来的颐指气使。
这正是贺梓安最擅长的。
“公主,”谭君宜唤了声,“您芳姿国色,皇城之中人尽皆知,本是天下表彰才是。”
她颇是礼仪周到,严辞也是顺着她的意,实是挑不出刺。
“你莫要哄我,没有用!本公主食万人禄,自当以身为鉴。”
谭君宜心中冷笑一声,贺梓安倒是抱上棵大树了,有些事,有些话,她不敢说,不敢做,璟灵公主却都是敢的。
“正是,公主亦自皇城而来,为心中所爱离开皇宫。”谭君宜擡起头,眼眸有神,“既如此,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说罢,璟灵想接口,却不知说什么,以什么语气说。
宋铭劫嘴角不禁意地上扬,她并未指责谁,也不说重话,却好像也有不少深意在。
浣溪使赶忙当和事佬:“教主与郡主回来应当是风尘仆仆的,让他们收拾收拾,璟灵我们先去看看他们骑射如何?”
周璟灵自是不愿也不甘走的,但碍于浣溪使,他心中了然,若真比起嘴皮子功夫,绕心计,璟灵定然比不过容之。
周璟灵硬是被浣溪使拖了走,帐内只宋铭劫与谭君宜二人。
“教主且忙,我先告退了。”
宋铭劫一把拉过她:“璟灵就是娇惯了些,她本性不坏的。你是不是生气了?一会儿我去说说她如何?”
谭君宜强自笑着摇摇头:“没事,教主不必去了,我并未放在心上。”
“那你为何突然疏远?该说她还是得说。”
“教主难道不觉得您越是责骂公主,她便会越厌恶我吗?”谭君宜对方才的重话,多少还是心里有疙瘩,“您真的不用去了。”
宋铭劫明白她的意思,第一次见面,璟灵的确太口无遮拦了。她本是最要体面的,如今璟灵真是......
谭君宜微微一揖,便自走了。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浣溪使便到了。
他跑得急匆匆的,似乎满屋子找人。
“容之郡主呢?”
“走了。”宋铭劫边看着军报边道。
“这么快?我本还想替璟灵道个歉来着。”
宋铭劫放下卷轴:“容之走的时候不太开心,过几天待大家都更安顿些,我亲自让璟灵去道歉。”
“你知道的,她心气儿高......”
“行了,”宋铭劫知晓他想代劳,“璟灵如今是该好好管教了,说话做事粗言秽语的,如何能行?”
“可是......”
“好了,她还没过门呢,我是她皇兄,怎么管教她我说了算。”
“她......过门了。”
“什么?”宋铭劫道,“这么时候的事?”
浣溪使有些不好意思道:“就在她成婚那天,我抢的亲......”
宋铭劫不禁失笑:“浣溪啊,我本以为你是靠叙旧渐渐挽回,但真是没想到你竟还会抢亲?”
浣溪使不曾擡头。
既如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的确无权干涉了,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得在:“那好吧,你都如此说了,我自不会再重责她,过几日道个歉,这事便揭了。”
浣溪使知道,宋铭劫已然退步了,当时馀氏满门的下场他尚还历历在目,璟灵这般不过是下个面子的事,够宽容了。
一阵沈默,过后,浣溪使又接道:“这几日的军情,教主可曾看了?”
“大致看过了,却没有关于和谈内容的奏疏。”宋铭劫看了眼浣溪使,“说说吧。”
浣溪使一面笑着:“教主神机妙算。在知晓前线紧急军情时,我身在西域。教主给的‘反其道图’当真是奇。当时朝廷贡了许多金银珠宝,哄得那西域统领乐呵得快上了天,可那时教主不在,我们调不出那么多钱财。我便只身前往表诚意,并将那‘发其道图’摊给了统领看,同他们说得极明白,那唯一的水源上游在农会,只要用基石堵死了上游,整个西域都将落入干旱,诺大的西域没一滴水,再多的金银也不过是砂砾。”
宋铭劫嘴角一挑:“倒是比我想象的顺利。”
“是啊,那西域人不学无术,一说他便慌了,根本忽视了‘反其道图’其实是画反了,西域根本不是没有水源。只是教主没有画,还将那最重要的水源画在了正相反的农会里丶令那统领吓了一跳,立马将所有赠的金银珠宝一齐还了回去丶与我们立了契约。西域向来重信,答应便不会反悔。这么看来,朝廷也只是苟延残喘了。”
宋铭劫点了点头:“幸苦了,你去吧,把贺清年找来。”
“是。”浣溪使应了声,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