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看账
翌日,一抹阳光洒进凌乱的屋子。
谭君宜一个翻身,慢慢睁开眼。
所见立马吓了一跳。
她身上只有一件肚兜,手竟还环着他的腰。
他亦是如自己一般,“坦诚相向”。
她头涨得一阵阵生疼,努力回想昨晚的事。
她想立刻坐起身,却发现腰背上好像被灌了铅,酸痛得不禁“嗯哼”一声。
这动静显然叫醒了宋铭劫。
他倒是一点不觉得惊讶,什么都没忘,继续搂过她。
“怎么啦?哪里难受?”
他根本看不到她脸究竟有多红,她哪里好意思启齿说自己腰酸得起不来?
她将手从他腰上悄悄移开,却又在身旁摸到个软枕。
记忆如潮水,她突然想到昨晚他拿它垫在自己腰下的样子,突然便明白自己为何会腰酸背痛成这样。
这体力真是可嘉。
她羞得直截将头埋进被里。
宋铭劫浮上一抹笑意,一双温暖的大手搂在她腰上。
她忽地便觉得背上暖洋洋的,温暖的气流涌上来,几乎感觉不到方才的疼了。
宋铭劫内力浑厚,疗她这点“伤”还是绰绰有馀的。
暖气退去,谭君宜也不再紧绷自己,由着他替自己按着,感觉好得多了。
“还难受吗?”他看着她闭着眼享受的模样甚是可爱。
“好多了。”她显然是放松了,“再按一会儿。”
宋铭劫自然是由着她的。
她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向后猛地退了一下,腰上又没有好透,被她这么一退又狠狠痛了一下。
她不禁皱着眉“啊”了声,却没有方才那么放肆。
她面红耳赤道:“对不起教主!我.......”
“无妨。”宋铭劫笑着看她无措的样子,“若你累了便多睡会儿。”
“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没有。”宋铭劫安慰着,“事情我交给了贺清年,他会办好的。”
“贺会主?”
她忽然想到昨日贺梓安对自己做的事,她可不是会一直退一步海阔天空的。
“在生气吗?”宋铭劫道,“那你现在起来,她应该就在外头,你什么都别想,愿意怎么报仇都可以,别的事与你无关,我来想办法。”
谭君宜不是不懂事的,贺清年如今是中流砥柱,若他妹妹此时伤了,他如何能一心迎战?
可她一想起昨日,贺梓安百般□□,是她此生都未曾有过的污点。
她慢慢垂下头。
他知晓她的顾虑,只是她太懂事了,十几年里,恐怕任性的也不出两回。
他怜惜地拂过她的发丝:“还有件事。”
谭君宜擡起头,对上他含笑的眼角:“什么?”
“不知道我们小郡主想在哪儿办婚礼?”
谭君宜面上又是“唰”地通红:“为何突然问这个?”
“这有什么好脸红的?昨日都未曾如此,怎的如今倒扭捏起来?”
“没有......昨日那是......”
“那是什么?”宋铭劫逗着她,“昨日主动完了,醒过来就不认账是吧?”
“没有没有!我没有不认......”谭君宜说到半途,却觉得有些奇怪。
她看向宋铭劫有些得逞般的眼神:“要说不认账,也该是教主吧?”
“我何时不认?我方才不就在问婚礼选址?是你刻意回避。”
“我不是想回避......其实我都可以......”
“这怎么好随便?一生只有一次。”
谭君宜含笑低头,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帘:“就在宏城吧。”
“你不必迁就我的,若你想回皇城,也不是没有法子,我都想好了......”
“不是迁就。”谭君宜顿了片刻,“我虽到宏城时间不长,但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过去的十几年时间,我都身在束缚枷锁中而不自知。我自幼与皇族订亲,我知晓我爹爹是为我好,但那些繁文缛节太多了,若不认真学明白,一步行差踏错便要给家族蒙羞。但宏城不一样,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哪怕是贺梓安,她犯了错,也不会有人寻会主的不是。每个人都能侃侃而谈,没有什么皇恩浩荡,只有自给自足,利人利己,当真是舒坦。”
宋铭劫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还有些自豪。其实曾经的宏教并不像她如今看到的这样,之所以能有如此盛况,个中曲折,只他自己心里明白。
“好吧,若你喜欢,那便依你。我马上会传信回去,让浪淘使准备着。算起来在西域还得待上一个月,若顺利的话,到宏城便该过年了。婚礼便订在年间,如何?”
“好,那时定然喜庆。”
宋铭劫并非可闲耗于此之人,他们过不久便都起了身。
方才出门下楼,便见到昨日的两个大汗,中间被打晕在地的,还有个贺梓安。
谭君宜见到这几张脸,立马便变了色。
宋铭劫更是由方才的如沐春风,到如今的蓄势待发。
那两个大汗听见楼上有动静在往下走,便就已然跪下了。
态度极是诚恳的,却也压不住宋铭劫腾腾升起的一阵杀气。
其中一人眼力见快得很,立马邀功:“教主,昨日这贺姑娘非得往楼上去,叫喊不止,我兄弟二人怕扰了教主......情趣,立刻便制服了她!”
另一人忙接口:“是啊是啊!昨日我们在此守了一夜,一直看着贺姑娘呢!我二人听楼上谭......夫人一直叫到后半夜......”
他说到一半,便被前一人狠狠踹了一脚,硬是忍笑又赔笑:“这孙兄弟不会讲话,教主,教主夫人别见怪啊。”
谭君宜怎会“不见怪”?
她面庞潮红,真想一头钻进地里去。
宋铭劫看她一面心里如滚潮水,一面又是清醒过来恢覆成那个大家闺秀的模样,矛盾极了。
他一手搂在她肩上,将她拉进些。
不过那邀功之人倒是奇了,被那小孙这么一乱说话,教主好像气收了七分。
“行了。”宋铭劫作势训了一句,“你姓孙?”
那人被踹了一脚,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有些不知所措。
一听到教主问自己,立马呆滞地点点头。
“你父亲立了功,如今与你相抵,你可以离开了。”
前一人一脸惊异,他没走,倒是说错话的先逃了?
那姓孙的更是受宠若惊,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连着宋铭劫八辈祖宗都一道感激上了。
那馀下一人有些慌了:“教主......小人姓马,家中排老二,大家都叫我马二。若您大人有大量,小人愿一生给您当牛做马......”
“不必说这些。”宋铭劫言语无半分转圜,“你且将贺梓安叫醒了。”
马二连忙应下。
他恐怕是被吓着了,手足无措的,贺梓安怎么都醒不过来。
宋铭劫几近要翻眼了,没甚耐心道:“你会不会去打水啊?”
马二方才反应过来,连忙连滚带爬地去找水。
谭君宜看着他措手不及的模样,又看了眼宋铭劫:“你有这么可怕吗?”
宋铭劫只作不知:“可能吧,我也不太明白他究竟在怕什么。”
不出一会儿,水便来了。
马二要往贺梓安头上浇时还是犹豫了片刻。
“浇!”宋铭劫可不是个不紧不慢的。
耐心是有,但不多。
“是是是!”马二慌忙一桶水浇到贺梓安头上。
地上那人影抽搐一下。
这么冷的天,被浇一桶冷水,若非做了如此龌蹉的事,还真是让人心疼的。
贺梓安醒来,后脖颈一阵刺痛。
她哼哼唧唧地爬起身,睁眼便见到谭君宜宋铭劫冷冷地站在面前。
她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身子耸了耸。
宋铭劫向来杀伐果决,她是知道的,但他到现在还没杀了自己,这事看来还颇有转机。
贺梓安提起袖子,故作镇定地擦去了面庞的水珠,很端正地跪着,不知者还当她真是要痛改前非。
“教主,梓安知错了。昨日是梓安太任性,一时犯了糊涂。但求教主看在多年情谊与我义兄的份儿上,饶梓安一回。”
方才谭君宜本已不打算追究了,但宋铭劫依旧觉得这般饶过她未免有些太轻了:“你还有脸提清年?你可有想过你做出这种事,如何对得起他,对得起你逝去的父母?”
宋铭劫也懒得跟她讲道理,毕竟能有此行径,便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了。
“我是对不起他,但那只是因为我疏忽了,失手了!我还为他人做嫁衣了不是吗?”贺梓安面上显得有些失常,过于激动了。
宋铭劫刀尖已经一半出鞘了。
好在谭君宜一直默默抓着他右边袖子,及时拉住了。
“是。”谭君宜看向她仰视的眼眸,“多谢你,所以现在你可以走了。” 贺梓安满面惊诧,方才本已是必死的决心了,如今竟这么容易便被宽恕了? “谭君宜,你休要装什么仁慈大度!如今一朝离开,谁知道你又有什么鬼主意要置我于死地而自身脱难?我又怎会信你这些口是心非的话?”
谭君宜冷冷道:“你高看我了,我本是真心放你走。” 贺梓安皱着眉。
她看着不像在撒谎,况且她又何需扯谎?
宋铭劫什么都能原谅,什么都能由着她的愿,如今看着他一刀杀了自己岂非一身清爽? 贺梓安缓缓站起,全身都在哆嗦,唇都泛着青紫。
她一句话都不曾再说,也不管什么脸面了,兀自湿漉漉地走上大街,没了人影。
“你没必要这样。”宋铭劫道,“贺清年不是不分是非的人。”
“可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呀,若教主有妹妹定然也会一般的护着她。”
“其实我有妹妹。”
谭君宜本是一震,忽地又想起他是曾经的皇子。
宋铭劫接口道:“她叫璟灵,照理你该见过她。”
谭君宜回忆着,宋铭劫又道:“那时你年纪小,想不起来也正常。”
“是不是那个说是有违宫规离宫的璟灵公主?我记得幼时有听过这个名字。”
“嗯,若顺利的话,这次可以带你见见璟灵,她......能算好相处吧......”
“公主在西域?”
宋铭劫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