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道认君心
    看见夏景之的那一刻，池渊楞住了：“怎么是你？”
    “你什么意思，我不能在这儿吗？”夏景之没好气道。
    池渊现在没空跟他拌嘴，打断他道：“别说这个了，若烟在哪儿？”
    “找我吗？”燕若烟从屋内走出来到门前，她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似乎有什么心事。
    池渊把千允辰抱到她面前，道：“快！救人！”
    看着池渊怀里面色苍白的人，燕若烟微微皱眉，她用神力探过千允辰的脉搏，结果却在她所有的猜想之外：“这伤是……天雷！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解释那么多，先救人！”
    “跟我来。”
    燕若烟把人带到偏房，天雷造成的伤不容小觑，燕若烟用了很多止血的药，千允辰腹部的伤口依旧血流不止，而且越流越多。没办法，她只能尝试用神力治疗。
    但神奇的是，燕若烟仅用神力短暂治疗了片刻，千允辰的伤口便开始自己愈合了。
    “这什么情况？”
    池渊的心跟着猛跳一下：“怎么了？阿允他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惊讶。那么多灵药都止不住他的血，用神力却突然就止住了。”
    “所以阿允没事了吗？”池渊问。
    燕若烟收回手说：“伤口都快没了，当然没事。不过他毕竟是凡人，天雷对他灵魂还是有影响的，得睡几个时辰才能醒。”
    “没事就好。”池渊松了口气，“多谢。”
    “看不出来，一向潇洒随意的池渊神君居然有如此惊慌失措的一天。”燕若烟打趣道，“我记得当年神尊为你婚配，你可是一个不要的。”
    “那不一样。”池渊走到床边坐下说，“阿允对我来说，可是意义非凡。”
    “是——从小看着长大，当然意义非凡。不打扰你和你的殿下了，我得去处理另一个麻烦的病人。”
    池渊有些好奇：“另一个？谁？”
    “还能有谁，寒江神君呗。”说到叶寒江，燕若烟就觉得头疼，“哎呀不说了，我得赶紧去看看他。离开这一会儿，估计又该犯了。不用担心他，让他好好睡一觉就行。”
    “嗯，我知道了。”
    燕若烟走后，池渊便蹑手蹑脚上床搂过千允辰，直到感受到千允辰的体温，池渊才真正放下心。他蹭着千允辰的额心，呢喃道：“还好…还好你没事，如果……那我可真的活不下去了。”
    他怕千允辰跟着担心，所以从来没有当着千允辰的面暴露过如此不安的一面。但其实他心里一直是怕的，怕自己护不好千允辰，怕千允辰会离他而去……那样他真的会疯的。
    …
    凌天上神听着池渊不安的呢喃，有些惊叹道：“没想到，他竟如此害怕失去你。”
    千允辰也没想到池渊内心居然这么没安全感：“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他在我面前可从来不会这样。若不是借着这个机会听到，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阿池内心原来这么脆弱。”
    虽说那一击天雷对他灵魂的影响尽数被凌天上神挡住，灵魂并无大碍，但受到的波及还是会暂时影响灵魂和躯体的融合。
    所以无论是千允辰还是凌天上神，短时间灵魂都没法与躯体融合，只能让躯壳暂时处于一种“无主”状态。
    但这只是没法动而已，他们的灵魂还是清醒的，能清晰感知到外界的一切。
    “成过魔的人都这样。”反正暂时做不了什么，凌天上神索性跟千允辰聊了起来，“世人只知魔头因恨而生，却不知他们内心的恐惧。魔头看似威风霸道，但在夜里，没人知道他们内心有多害怕无助。”
    千允辰好奇问道：“这话何意？”
    “你可听过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是轮回道中的一种说法。据说人在得罪他人后，对方的愤怒和恨意会落到这人身上，在他这儿留下一种诅咒。轮回道会根据诅咒的强弱对此人做出判决，不论生死。
    但凡尘纠葛太多，轮回道总不能第一时间判决。所以报应有早有晚，在报应未到时，人会在自身意志力弱时受诅咒影响心神不稳。
    曾有无数人诅咒魔界灭亡不得好死，因此不论魔头罪行如何，他们身上诅咒发作时的效果都要比旁人更加明显。
    “可阿池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会带着这种诅咒？”
    “这是人人都有的，每个人都背负着或大或小的诅咒，同样也都给别人施加过诅咒。哪怕只是一句不好的话，都会化成诅咒落到别人身上。”
    千允辰又问：“无心的话也会吗？”
    上神点头，一本正经道：“会，所以平日管好嘴，不要随便骂人。”
    千允辰表面应着，心里却想为什么上神前面说的那么正经，最后这句话却给人一种在哄骗小孩的感觉呢？
    事实上确的确拿来哄小孩的。
    哄当年一个动不动就张嘴骂“滚”的冷徒弟……
    “喂，帝卿尘？帝卿尘？”夏景之伸出手在帝卿尘面前晃了晃说，“聊到一半你怎么突然发楞了？”
    帝卿尘被夏景之喊回了魂，他揉了揉眉心，摇头道：“没什么，想到些往事而已。”
    夏景之一语道破真相：“我看你是想情人了。”
    帝卿尘无言片刻，说：“你学什么不好，偏偏学池渊那欠揍的语气。”
    “我这是合理猜测好不好。神尊您这些年过的那么苦，一抹残魂还得劈着用，一半想办法收拾天道一半负责找人，能让您这么拼的，可不就只有情人么？”
    “我……”
    帝卿尘想反驳他只是在想徒弟，可因为夏景之一句“情人”，他到嘴边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真的只是想徒弟吗？
    虽说尘羿也是他的一部分，可那部分魂魄其实有自己的意识，一些想法并不受他控制。在很长一段时间，帝卿尘都将尘羿的所作所为归咎成是他放任的太宽，加之魔头本性，才让尘羿对那人的转世产生别样的感情。
    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那并非是身为魔头的尘羿自身生出的感情，而是源于他——是他对那个人的感情，反映到了尘羿身上。
    是他自己动了情……
    “喂，帝卿尘？你又怎么了？”夏景之再次伸手在帝卿尘面前晃了晃，“你怎么回事？怎么去趟聆天台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说两句就发呆？”
    “我大概真是…犯相思病了吧。”
    “哈？”
    “咳…寒江估计快醒了，你先去陪他吧。”帝卿尘匆匆起身结束话题，“我过会儿再来。”
    “不是，你搁这儿三顾茅庐呢！有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啊喂！”
    但帝卿尘根本听不进去夏景之后面的话，他必须再去确认一次……不然到死他可能都不会安心。
    夏景之搞不懂他，但想着叶寒江快醒了，也就没追上去，而是回了叶寒江的卧房。
    说来也巧，他刚坐到床边，叶寒江就睁眼了。
    两人对视片刻，叶寒江便猛地起身环上夏景之，对着他侧颈就是一阵疯吻。
    “寒江。”夏景之搂上叶寒江，劝道：“别这样，你受不住的。我说过我会一直都在的，你没必要一醒就…就这样引我对你……先不论我，你自己明明都受不住啊。”
    倒不是夏景之不愿意与叶寒江亲近，只是再怎么亲近，也不能连续十天半个月啊！而且每次他都非要累到昏死才愿意停，好像只要醒着，就必须让夏景之在自己身体里才行。
    夏景之不是禽兽，不可能由着叶寒江这么伤害自己的身体，因此规定了每两天只准一次，多了说什么也不肯。
    得不到的时候，叶寒江便觉得没有安全感。饶是夏景之搂的再紧，安慰的话说再多也没用。
    “寒江，你别这样。”夏景之搂着他哄道，“你忘了吗，我答应过你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你，我是一直都在的。”
    叶寒江摇头：“不…不……你会走的。”
    夏景之放缓语气，坚定道：“不会的，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叶寒江固执地摇头：“不…你会的，都一样的…待我好的人，最后都会抛下我。当年就是这样，你明明能带我一起走的，却要把我抛下……留给那个狠心严苛的父亲，让他逼我修无情道！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为什么！”
    “寒江？”夏景之觉得不对劲，叶寒江这分明是想起不好的事，把他当成当事人了。
    “你明知道他对你我都不好…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亲生孩子都能不要…你怎么那么狠心…”
    听到这句话，夏景之明白了，叶寒江在说他娘亲。
    听这语气，莫非就是因为当年叶寒江的母亲离开没有带着他，才导致叶寒江一步步被逼上修无情道，乃至最后弑父飞升的？
    但不管什么原因，他现在肯定是不能开口问的。
    “寒江，冷静点，那些都过去了。没人再逼你无情道，也没人不要你。”夏景之一边安慰叶寒江一边用指尖轻抚着他的脸，但抚过嘴角的那一刻，夏景之感觉到了一股湿热。
    他指腹一抿，居然是血！
    这下夏景之冷静不了了：“寒江！你怎么了？！”
    燕若烟问声而来：“怎么了怎么了，我不就出去配个药吗，寒江他又怎么了？”
    夏景之慌张道：“寒江流血了，你快过来看看！”
    “怎么回事？我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话音落，燕若烟的手已经抵上了叶寒江脉搏，他身体毛病太多，因此每次探脉，燕若烟都要再三确认。
    但这次，她几乎是一口肯定道：“寒江这是急火攻心，想来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刚刚回想起了过往一些不好的经历，是不是因为这个？”
    “有可能。但你放心，这不是什么麻烦事，至少比他……”燕若烟顿了一下，“比他那个毛病好治。我去给他配两副药，你喂他喝下就没事了。”
    “多谢。”
    燕若烟配药很快，夏景之喂叶寒江喝下药后，不到半个时辰叶寒江便醒了。
    两人四目相对，夏景之本以为他又要开始求自己上他，可怎料刚准备开口安慰人，却见对方流泪了。
    和平常不一样，这次叶寒江流泪流的很安静，明明在哭，却一点哭声都没有，而是就这么看着他，任由泪水从眼眶流下。
    夏景之看着这么安静的叶寒江，反而有些慌了：“寒江，你……没事吧？”
    叶寒江微微摇了摇头，压着嗓音说：“没事。”
    听到他回应自己，夏景之大喜：“寒江！你恢覆正常了？”
    叶寒江没有理他，只是默默擦掉泪水，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说实话，比起叶寒江哭着吵闹，夏景之更怕他这样一声不吭，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也不说。
    “寒江。”夏景之从背后搂住他，“有什么别自己憋在心里，告诉我好不好？”
    叶寒江不语。
    “转过来，看着我。”夏景之搂着他让他转身面对着自己，“这么一看，还是你原先一睁眼就缠着我的时候好。”
    “那不是我。”叶寒江终于开口了，“是天道，他在我心里下了咒，让我满心满意都是你，片刻都离不开你…刚才的急火攻心，歪打正着破了天道的法术，我才能恢覆过来。”
    看着原先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忽然又变回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夏景之心里很不好受。他握住叶寒江的手，道：“寒江，别逞强了，无情道都破了，还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给谁看？你忘记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吗？”
    当然没忘。
    自被天道动了手脚以来，他便满心都是这个人，想他想都能发疯。唯有他在身体里，叶寒江才能抓住一丝安全感。
    但他断情绝爱那么多年，先前又有天道从中插手，让两个人的关系进展如此快。现在换成他自己，完全不知该从何下手。
    沈默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景之……”
    这是夏景之第一次听叶寒江在正常的状态下唤自己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带着温度，不再是以前那种冷冰冰的语气了。
    他把人搂的更紧，回应道：“嗯，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