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12月3日，德林突降大雨。
冬天，昼短夜长，会让人觉得光阴很短。
位于市中心的阜辰大厦，从当初的一栋5层居民楼，变成了如今36层的高端CBD地标。
最高层的董事长平层办公室里，肖明章独自坐在老板椅上，宽阔的办公室寂静无声，庞大的雨幕宛如瓢泼敲打着巨大的防爆加厚玻璃窗。
外面的世界如此之低，或者说在108米的高空，本就不需要擡头，除了阜辰大厦外，德林只有一栋归属于政府的德林金融中心大厦可以和它比高。两座建筑相对而立，肖明章扫了一眼金融大厦，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作为一家私营企业，阜辰已经成为了德林市的代表性企业，因为从事的是科技产业，备受各方照顾和关注，外界吹嘘的也有不少。
但肖明章清楚，所谓的股价上涨不过是一时的虚假繁荣，自从阜辰为了满足不断增大的股东胃口而开立金融分公司负责投融资和部分证券业务的那天起，肖明章就预料到了某一天的衰败。
在他看来，金融是一场披着美好外衣的诈骗游戏，总要有人为资本的贪婪负责，所以产生了规模庞大的散户。
他的手里盘着两个核桃，不是珍品，而是市场上随处可见的鸡心核桃。
雨幕冲刷掉了灰尘，扭曲了原本的景象，只留下五彩斑斓的灯光。
门外的走廊上铺着静音地毯，只在人进来的时候留下一点开门的声音。
肖安走了进来，他瘦得苍白，脸上无血色，黑色的发贴在脸侧，眼神有种无机质的冰冷。
他停在肖明章宽阔办公桌前半米。
“会长。”
肖明章转过椅子，右手捏着一支银色万宝路特制钢笔。
他眼神锐利地打量了一会肖安，肖安顺从地低下头，接受来自上位者的审视。
过了一会，肖明章沈稳有力的声音响起，“说吧。”
“是，目前陈默已经接手了总会的部分事务，但机密文件并没有向他开放权限。”
“机密文件。”肖明章重覆了一遍，他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
“是的，保险起见，相关的A级资料库也处于封闭状态，只有B级以下的资料他可以全部查阅。”
“肖安，你见过他了。”
他说，“是的会长。”
“那你觉得，他可以信任吗？”
“只要是会长认为可信，那么属下也坚决采取同样的观点。”
肖明章不动声色地评价道，“你这是又把皮球踢了回来。”
肖安停了停，还是说道，“会长，其他的事务都好说，但核心机密我建议不要再扩大知晓范围了。”
“这个人我还不好评价，以他在会里目前的表现来看，还是较为可信的。”
“你也说了，目前。我用人，还是希望建立起一种长期的互信关系。如果都不能信任，还怎么合作呢？”
“明白。”肖安说，“既然这样，我可以试着先开放边缘机密，之后循序渐进。”
肖明章擡擡手，“这个你来决定，最近还有什么变动？”
肖安说，“周回来了。”
“哦？”肖明章的眼神里难得流露一丝快意，他问。
“他跟你一起过来了吗？”
肖安点点头，他走到门口，把门拉开。
风雨交加夜，晦暗不明时。
一个身形高挑丶气质温和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
他外面穿了一件雀梅色廓形风衣，里面是一件鸦青色美利奴纯色羊毛衫和一条卡其色西装休闲裤。
他在肖安后面慢慢地走着，闲庭信步般带着微笑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中。
他穿着的皮鞋肖明章认得，是他特意让人为自己的几位心腹定制的手工皮鞋。
见到自己的爱将回来，肖明章难得起身，绕过办公桌跟他拥抱了一下。
肖安则安静地站在周的斜后方。
“我看你瘦了一些。”
周知妙微微眯着眼睛笑了一下，他的气质变得诡谲又难以预料。
“承蒙会长关照，这次大难不死，还成功完成了任务。”
“哦？”肖明章让他到沙发上坐下，命令肖安给他倒了杯咖啡。
“咖啡就算了，要一杯红葡萄酒。”
肖安的神色更颓了，不得不说，虽然他从入会起就认识了周知妙，但这个人始终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路过周知妙时，扫了一眼总是带着一丝不经意微笑的男人。
这个人很危险，在他身边会有种深陷脏污的泥沼，苦苦挣扎不得时，还要应付来自潜藏在深林中有着猩红眼珠的曼丽巨蟒偷袭的不适感觉。
周知妙缓慢地开口，“是这样的，会长。我在德林一中担任实习教师期间，已经搞定了全部的校理事会成员，他们不会对我们之后开展的任何活动有异议。校长也是理事会长丁海龙已经向我承诺从下届起，所用教材将按照我们的意见进行修改，同时会设立社会实践课程，至于具体的内容和地点，完全由我们决定。”
肖明章满意地点点头，他问，“其馀部门呢？”
“上层关系都已经拿下，其馀部分还不是如臂指使？”
周知妙狭长的眼睛深处，危险在起起伏伏。
“由德林一中这个名气最大的私立中学为核心，通过校友网络和理事会关系，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扩展到整个德林市其馀公立以及私立小学。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便可以将产品推向全国。”
肖明章沈思了一会，“后续的投放计划要考虑生慧饮的生产情况，而且第一批产品还需要经过志愿者试饮才能最终上市。”
“这些都不急，会长。这个钱怎么赚都是赚，只要喝到肚子里不出事，即使不是生慧饮，是花生露或者白开水都没关系。”
“但……这是第一次推广，恐怕需要多分一点账给理事会那群人。”
肖明章“嗯”了一声，“你说的没错，正好这次的总交流会上我打算把推广生慧饮的计划公告给各个分会，标准集团来搞，让他们自己去完成对应指标。”
周知妙接过肖安递来的冰橙汁，挑了挑眉，这显然和他要的不一样。肖安面不改色地说没有醒酒器，口感不好。
肖明章看了他俩一眼，对肖安说，“下次都准备好，要是有其他客人来怎么办？还不招待了？”
肖安低头认错，“抱歉，董事长。”
周知妙没有计较，这点小事并不算什么，他在心里记下了这种感觉，扯出一个微妙的笑，说了声谢谢。
肖安没有任何表示，虽然三日会里正常人不多，但是也不至于像周知妙这样，传达出赤/裸裸的黏腻恶心的感觉。
因此把橙汁放下后，他就站得老远。
“噢，知妙，你这次回来记得帮我考察一个人。”
“是那个叫陈默的秘书吗？”
“嗯。”肖明章说，“之前你出去办事，会里事务都是让肖安代为处理，现在你回来了，他也能轻松些，会里的中老年人太多，年轻人太少，我有意培养些青年骨干，你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明白。”周知妙不动声色地拍起马屁，“您领导三日会和阜辰到了今天的位置，我们每个人都是您的子女，怎敢不尽心竭力。”
说着他侧眼看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肖安，自己笑着说。
“我和肖安都是苦出身，多亏您从小收留，亲自培养，还为我们两个孤儿安排了相应的人家，至少说起来有理有据。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日，为了三日会能更好的发展，我们岂能不心怀感激丶俯首帖耳呢。”
肖安动了动眉毛，显然不是因为他这番看似温情的话。
因为他们两个所受的待遇完全不同，肖安被安排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过得也是很普通的日子。
可是周知妙却被流放到了一个男人手里，一个有案底的杀人抢劫犯那里。
或许肖明章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挑选和磨练，就像肖安的养父母过得好好的却突然借了高额的外债后，一切的美好轰然崩塌，肖明章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他们不要忘记来处和使命。
只不过周知妙的考验在前，他的考验在后，他们的人生要经历的是肖明章亲自挑选的磨难。
从这个意义上说，肖明章就是创造了他们人生的神。
在此之前，他们没有自己的名字，在养父母家庭里，他们被叫做老大老二，或者随意起一个字。如果不能通过他的考验，之后便永远带着这个家庭的印记生活下去。
像他们两个都是通过了的，肖安和周知妙。
“安”和“知妙”两个字是肖明章亲自为他们换的名字。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一种倾轧的丶主人与狗的关系。
如果表现得好，就可以从他那得到一根肉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