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随青蔓拉开门的时候，赵黎星才反应过来，两人目光一对，随青蔓突然露出个了然的微笑。
“我们赵大警官又在琢磨什么呢？”
“青蔓。”赵黎星把她手里的大托特拿过来，让寻曳放到后座边上。
“哎呀，小叶子也在？”
随青蔓眼睛弯弯，跟她打了个招呼。
寻曳一被她这么亲昵的称呼，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
赵黎星随手帮她系上安全带。
“今天带了个大包。”
“是啊，其实我觉得这样比较方便，从前是上班的时候愿意背，现在出门也没有特别讲究搭配了。”
随青蔓一顿，看着赵黎星挂挡发动车子，“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
赵黎星“嗯”了声，“像我这么小心眼的人当然会生气了。”
随青蔓有个习惯，她不会把颈椎枕系到脖子上，她更喜欢垫在脖子后面。
寻曳在后座看着他俩你来我往的，脑袋都跟着左右晃个不停。
随青蔓在后视镜里看到她，不由得噗嗤一笑。
“小叶子，我在包里放了一套洗护套装，你回去的时候拎着。”
“啊？”寻曳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家里有的。”
“哦？你用什么牌子的？”
寻曳挠挠头，“其实……就是那种老式的雪花膏。”
随青蔓微微一顿，“清洁是用香皂？”
寻曳很认真地一点头，“嗯。”
随青蔓微微深呼吸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赵黎星带着笑意的面容，不由得想了一个好主意。
“洗手用的香皂不太适合用来洗脸，不过没关系，反正我总是喜欢屯护肤品，平时又没有妹妹能送。小叶子要是不介意，以后就常来看看，顺便帮我清掉一些东西。”
寻曳说，“青蔓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考虑，可是越这样我越觉得太亏欠你们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
说到一半寻曳突然住了嘴，现在车里的三个人，黎星哥和青蔓姐是情侣关系，那自己？
她现在突然有些后悔了，说不准人家是早就约好的了，还带着自己这个电灯泡，而且青蔓姐这么说也是为了顾及自己的尊严。
“不用想太多。”随青蔓似乎看出来她的想法，在前排闭着眼睛靠着头枕。
“我和黎星都是比较直接的人，当然我觉得你也不是玻璃心的小姑娘。在我看来，你很有韧劲。”
寻曳一时间也不知道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她看着屏幕上的导航，整个车里都是原始的机械女声。
“答应吧。放心，你青蔓姐不会随便关心谁，你接受她的帮助，就已经在为她提供价值了。”
寻曳不太理解，“可是我也没帮什么忙。”
“其实……小叶子，姐姐在研究一个社会心理学的课题，所以在最开始我就觉得你很符合我观察的对象。但这么说多少会让人有被视作实验动物的不舒适感，所以我之前并没有说。”
随青蔓略微偏头，从后视镜看她。
“现在你知道了，有什么想法？”
寻曳却很高兴似的，“真的吗？要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我只要听青蔓姐的就可以了吗？”
随青蔓笑了，“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寻曳摇头，黑白分明的圆眼睛里写满了倔强。
“只要能帮上你们我就很开心。”
随青蔓微微叹了一口气，她看向赵黎星说，“你可真是捡了个宝。”
“要不然局里人都说我眼光好呢。”
随青蔓一扯嘴角，“你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当警察没有好心态，就像战士没带枪。”
赵黎星倒是美滋滋地炫耀，“小叶子，看到没，这个还得学呀。”
寻曳本来在看窗外风景，突然被提到，有点发懵。
“嗯？学什么？”
“学赵某人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随青蔓毫不留情地吐槽。
赵黎星：……这是杀人诛心！
三人到了一家装修得很朋克工业风的烤肉店，不得不说，赵黎星在吃上还真是很有造诣，一进门就闻到了秘制酱料的特别香味。
前台站着个热情的小姑娘，见着他俩热情地打招呼。
“哥，姐，你们今天一起来呀。哎呀，怎么还有个可爱的小妹妹，太卡哇伊了吧。”
赵黎星见怪不怪，“你哥呢？”
“我哥？”尹熙媛一耸肩膀，“在后面备料呢。”
寻曳没躲开尹熙媛的一顿乱揉，感觉自己头发更乱了。
随青蔓指了指收银台，“你确定今天营业？机器都没开。”
“啊？”尹熙媛大叫一声，连忙扑回前台。
她穿着一身宽大的黑白针织衫，上面绣了一只白色猫咪，衣摆垂到了大腿中间的位置，下面穿了一条灰色绒裤。一着急上衣和脸上的肉一起晃荡。
“这个机器接触不好，让我哥修他光答应也不动手啊。”
她抱怨着在那一顿捅咕，突然想起来什么，“哎呀，你们先上去吧，还是三楼左转最靠里的小包。”
随青蔓两手握着寻曳肩膀，“姐姐先带你上去。黎星，你帮媛媛搞一搞吧，等一会忙起来，很耽误事的。”
赵黎星原本也这么打算，于是便答应下来。
尹熙媛看着赵黎星三下五除二地拿着螺丝刀和电笔修修扭扭，过一会再动一动电脑发现居然不会断电了。
她激动得一把搂住赵黎星的脖子，恨不得在他脸上亲一口。
似乎早就习惯了尹熙媛这过分热情的招呼方式，赵黎星把她扒拉下去。
“你说你这小姑娘，怎么就不能稳重点呢？”
“稳重？”尹熙媛不由得骄傲地挺胸。
“哼，论稳和重我都是不怕的。”
赵黎星吐槽，“连起来你就没有了。”
尹熙媛：“啊啊！烦死啦，我要给你多算钱，叫你说我。”
“恩将仇报不太好吧。”赵黎星和她摆摆手，“好了，我是真饿了，青蔓和小叶子还没吃饭呢，我先上去了。”
“哎？别走啊哥。”尹熙媛神神秘秘地拽住他的袖子。
赵黎星问，“你又想干嘛？”
尹熙媛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语气？我是关心你好不好，你们两个光棍终于在一起啦？”
“是在一起了，又是尹大力告诉你的？”
赵黎星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他十分笃定。
尹熙媛嘿嘿一声，“其实我哥也不是故意的，你知道以他守口如瓶的能力居然能在我的连番逼问之下拖了整整一天才松口。不过我真是好奇，两棵枯树居然开花了，还开一起了？啧啧，稀奇。”
赵黎星奇道，“我和青蔓年轻力壮怎么成枯树了？”
“可是我看你们两个都是工作狂呀，我都怕你们把我哥带坏了。”
“得得得，”赵黎星连忙甩手，“你哥那是自己的问题，怎么还追究连带责任呢。行了你，好好在前台待着吧，别可哪乱跑。”
尹熙媛一撇嘴，“好吧。”
赵黎星没上楼的时候，随青蔓就和寻曳具体说了配合她研究取证的事。
介绍完大概后，随青蔓问，“这个过程可能要持续一年，当然这个时间我是按照最迟的来计算。毕竟你中途还要覆习和高考，时间和精力相对有限，所以我的实验会尽可能压缩在不打扰你学习和生活的范围内，同时你也可以选择现金或者其他物品作为回报。”
寻曳拘谨地摆摆手拒绝道，“帮忙是应该的，只不过就不要什么回报了。”
随青蔓说，“你不用想太多，这些都是正常的报酬，你要是非要发扬无私奉献的精神恐怕找错了地方。我这里讲究的是付出和回报对称，无论生活中我们是怎样的关系，在实验过程中需要把之前的私心杂念全都排除。否则，这个样本就是不准确的。”
寻曳仍有些犹豫，“可是按照你说的我仅仅是把自己的一些生活记录下来交给你就可以，这好像写日记一样简单，这种……能算是实验吗？”
随青蔓道，“很多人对社会学的实验有些误解，并不是只有纯粹的试剂反应才能被称作实验，在一个有着巨大个体差异的社会中，能够找出特殊的那个并进行观察就是我们的任务，而且我作为观察者已经介入到你的生活中，这种影响不是一下子就能察觉的。”
她说着，露出一丝不怎么显眼的微笑，“但即使你在路上遇到我，打了个招呼。简单的一个互动却会让你的心里产生好的或者坏的变化，同时这样的变化又会影响你一分钟以内的思考逻辑。何况除了你，你的黎星哥哥也是我的观察样本，他对你的关心同样可以作为我实验中的一种人为可控变量。”
寻曳似懂非懂地听着，她脸上写着：好厉害，确实在听，但也确实有点听不懂。
但她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所以，你们是刻意这么做的吗？对我好是因为要做实验？”
这话一问出来，随青蔓就在寻曳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小动物试探性的善意和一点怕被丢弃的惶恐。
但她绕了个弯子，把问题抛回去，“按照你的想法，你是怎么认为的？或者说你认为在之后的生活里我们是少出现一些好，还是维持现状？”
寻曳立刻磕磕绊绊地说道，“当然……当然是希望能够和你们一起玩，但是你们都很忙，而且你们都很厉害。我……我可能长大了也变不成这样吧，所以就觉得现在这样我已经很珍惜了。”
随青蔓继续倾听着，她今天没有戴丝巾，而是换了一条千鸟格的棕白色羊毛绒围巾。
她的围巾被整齐叠放在了座位左边，下面垫了块一次性塑料围裙。
寻曳说，“做实验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你们还能这样，哪怕是有更多的目的，我也愿意的。”
随青蔓的双手交叠，胳膊肘杵在桌子上，下巴搭在手背上面安静地注视着她。
寻曳的眼睛有种魔力，倔强丶冰冷，明明是桃花眼的轮廓，却没有一丝轻佻和魅惑，偏圆的桃花眼里显现出一种未脱的稚气。
“傻姑娘，你这样我们倒是放心不下了。”
随青蔓语重心长地叹道。
“我和黎星，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都是极度理性的人，虽然现在是热恋期，但一般人的思维逻辑在我们身上并不成立。老实说，我们不是凭感情做事的人，一切的利害不言自明。可是，你这样说的话，让我有种骗小孩糖的亏欠感。”
寻曳眨眨眼睛，她笑了，显出一种不太适合在听了这样的话却仍露出的天真无邪的表情。
“青蔓姐，我不是特别理解你们要做的事。可是我知道你们对我好，既然这样你们做的事也一定是有意义的事，所以我完全不担心，即使我不懂，我也完全信任你们。”
“要这样的话，我恐怕要劝退你了。这个世界上，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对人好这一点是最容易伪装的，因为它完全不能被客观评价，有些人觉得雪中送炭才算好，而有些人一杯红糖水，一句问候就可以收买。人嘛，总有脆弱的时候，往往这时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女人，本身受生理条件和社会风气影响，比男人更敏感丶易受伤，如果不想得多做得多，那么很难有出头之日。”
寻曳尽力消化着，她不太懂为什么明明青蔓姐已经答应了，而且明摆着无论提什么要求自己都会答应，可她好像又不太想让自己这么快就决定下来。
难道是错觉？
难得的，她感受到了一丝自我纠结，这是从一向干净利落的随青蔓身上找不到的东西，现在也只抓到了一点影子。
她是一个自控力极强的人，如果生活是一条轨道，那么她就是这条轨道上永不脱轨的列车。
失误丶失控丶失态，无论哪种都是随青蔓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接受不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