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寻曳怔怔地站在寻青建的病房外，这一刻她浑身发冷，从脚底传来一种寒意。
护士站里的小护士说没什么问题，但人老了，这么一摔也不排除后续有其他隐形的并发症。
嗯，人嘛终有一死。
寻曳的手抓着门框，她在门口紧紧盯着病床上的寻青建，但却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小护士站在护士台里时不时地看过去一下，拿着手机给赵黎星打电话。
寻曳感觉后面有人拍了自己一下，她回头看见小护士站在她背后，好心又有些无措地跟她套近乎。
“嗨，那个102床有人雇了陪护，现在去吃饭啦。你是他孙女吗？”
寻曳僵硬地点点头，她想起来什么，问，“是谁送他来的？钱又是谁垫付的？”
她这么问，但心里总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
小护士非常自然地说，“是一个年轻的警官，你认识吗？”
“年轻……长得也很好看对吗？”
“是啊。”
“他姓赵吗？”
“对。”
“赵……黎星警官？”
“对呀。”小护士回头瞅瞅暂时空旷的护士台，用手背遮掩着激动的语气。
“你真的认识他呀，说实话他结婚了没，有没有女朋友？”
寻曳此刻心里空落落的，根本没心思接她的话，只是木然地点点头。
小护士问，“啊？有对象啊……那也太可惜了。”
“不是，我不知道。”
赵黎星和随青蔓并肩而行的画面她还记得，但是她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关系，赵黎星对她而言很不一样，就像黑色的口袋里撕开的一道能够让光渗进来的裂口。
她不得不承认，除了羡慕和祝福外，心底有种其他酸涩的情绪淡淡的蔓延着，这让她并不愿意去思考更多的可能性。
“那就算了……哦，我刚才给赵帅哥打电话，他让你不要动，在病房里等他，或者你可以先去我们休息室？反正他要来找你。”
“不用了。”
“可是我答应他会看住你的，毕竟……”小护士看到了她还缠着白色纱布的胳膊和腿。
“你也是伤者，你们是碰到了什么事？”
“没事。”
“我爷爷他什么时候能醒？”
“一天能有几个小时的清醒时间，但具体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糊涂着睡着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等会，让护工告诉你？”
寻曳拒绝了，“我只是来看一眼，马上就走，麻烦你告诉赵警官不要让他等我了，钱……我先欠他，之后会连本带利还回去的。”
“还有，这期间可能要拜托你……麻烦你，可以抽一点时间关照一下我爷爷吗。”
小护士点点头，“看护病人也算我们的职责之一，你是赵警官的朋友，再说，你也不大，我会帮你看着的。”
“好。”
她说完，回头又看了一眼寻青建，然后转身不再留恋地往外走。
小护士懵了一下，她还来不及履行赵黎星交给她的任务，目标就这么走了？
“诶？哎！你……你别走啊。”
她一着急正准备去追她，但护士台此时就她一个值班护士，她刚迈出一步两个呼叫灯同时闪了起来，还伴着令人心烦的滴滴声。
她内心无力，只好又给赵黎星打了个电话。
*
秦盘坐在老教学楼废弃的天台上，这一把小小的木质椅子经过了无数天的风吹雨打，毛刺都早被磋磨平整。
十一月的风带着冬日将至前肃穆冰冷的风席卷了天台，秦盘这一身剪裁得体的大衣帮他抵御了部分风寒，但这份精致与矜贵却与周围深浅不一的灰色水泥地格格不入。
这座楼建了30年，原先是市实验的科技教学楼，德林一中买下这块地皮后，做了细致的调整规划，老教学楼这一块因为离梵明湖太近，动工前需要补上很多手续，再加上学校大部分的规划还是在湖北，因此这栋楼保留到现在。
学生们的探险也仅仅在1-5层，6层及以上平时是被锁住的。天台的钥匙只有他有，平时没人会上来。
秦盘有时候不喜欢看表，他擡头看了下淡金的太阳，大约估算了下时间。
他慢慢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颗糖，那是几颗粉色以及绿色的玻璃糖纸包裹着的丶充满甜腻果味的最原始的那种糖。
他默默地盯住那几颗糖，在心里念了一趟“小公鸡选谁就点谁”的口诀，最后剥开粉色的糖纸。
水蜜桃味的，带着酸甜和一点塑料纸的味道，但秦盘此刻的心情很不错。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他仰着头望着天，如果不是这风一直在吹，他就成了一个单纯享受悠闲午后的人。
寻曳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秦盘柔软又茂密的一头波浪型黑短发被风吹得有些蓬松，他闭着眼睛，但听到脚步声逐渐接近，便仰看着她，只睁开了一只眼睛。
他的右手握着空心拳，放到睁开的眼睛上，从空隙中看着女孩单薄的影子。
“你来了？好像又瘦了。”
那把椅子快被他坐成了翘翘椅。
两个小时前，正是一条陌生的短信让她知道了寻青建的位置，这也让她弄明白了为什么电话一直打不通。但她没有怀疑过，因为赵黎星前一天告诉她不需要担心，有他们在，爷爷又能出什么事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盘问，“这很重要吗？”
空气里传来一丝清淡的冷香，那是洗衣液留下的味道，混合着衣物熏香的气息。
这是秦盘的味道，寻曳在医院躺了两周，她身上更多的是消毒水的味道。
她有些自嘲和苦涩地笑了一下，“为什么每次遇见你，我总是很狼狈，你始终游刃有馀。”
秦盘说，“从出生不就注定了吗？每个人都在食物链上有一定的位置，只不过自己意识不到。”
“戚温柔总是欺负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反抗还是顺从？”
寻曳被冷风吹得瑟缩了一下，她远没有秦盘那样的肆意从容，正如两人身上的衣服，一件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高级羊毛绒大衣，一件则是胡乱搭配丶旧货市场批量甩卖的不怎么保暖的短外套。
“你都知道？”
“是啊，我都知道。”
寻曳有些无力，她沈默了一下，秦盘和她本来也是偶然相遇，她并不觉得对方有义务为她做什么，正如学校里的很多学生和老师，要么是旁观，要么是加害，没有别的立场。
她就像一只绵软的羔羊误入这美好的群狼陷阱。
“从什么时候？”
“一开始，或许更早？”
秦盘这么说着，眼神却不悲不喜，他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我不想跟你打哑谜，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还知道我爷爷住院了？”
“因为你总来看我，我适当关注你一下也没错。”
“这是‘适当’？你连上课都讨厌，怎么会对我感兴趣。”
寻曳的眉宇中浮现出一丝犹疑，秦盘脸上浮现出一抹很浅的笑容。
“阿新很想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它？”
“我不想说这个，你是用了什么手段调查的我？”
秦盘不答，他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寻曳脸上，这是一种笃定的眼神，并没有刻意让你去做什么，但却引诱你去走他选好的路。
寻曳偏过头，天台风很大，凉风吹得肚子都痛。
她站着，秦盘悠然地坐着，寻曳说，“你给我发短信，告诉我爷爷住院，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你既然让我来找你，就应该准备把这些都告诉我吧。”
秦盘笑了，“呵呵……”
“有什么可笑的？”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好可爱，她们怎么能对你下手？是不是？”
说着那双上挑的单薄凤眼里溢出些细碎的光芒，他笑了好一会才意犹未尽地说。
“是，我承认我不是好人，我没有帮你。你想问我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不过你只能挑三个问题，并且之后要陪我去个地方。”
秦盘这么说，寻曳是有些心虚的，寻青建塞给赵黎星的那卷钱代表了他的感激之情，但寻曳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没有给过秦盘什么。
如果说袖手旁观也是一种罪，那她应该憎恨每一个人。
寻曳说，“我答应你。”
“好。”秦盘利落地拍了一下手，猛地站起来拉着寻曳就跑。
寻曳脚下不稳，毫无防备地被他拽了个趔趄。
风阵阵地绕着他们吹，寻曳对学校的这片区域不熟悉，但她知道再往前就是去往游泳馆的路。
秦盘抓着她的手，在小路上飞速奔跑，好像私奔一样。
可寻曳没有这样的感觉，只不过在目光落到对方被风吹起丶像鸟儿翅膀一样呈流线飘扬的衣角让她觉得头脑发晕。
秦盘真是一个出格的人，自己该离他远点才不会被他心底的冷焰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