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管家将厨房做好的晚餐送到了戚温柔的房间里，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托盘里的陶瓷盅无动于衷。
    忠叔六十多岁了，在这个家足足干了三十年，算是看着戚温柔成长起来的。
    对于他来说，戚温柔就像自己的孙女一样，因此看着她不吃不喝的闹情绪，忠叔心里也不好受。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干巴巴地劝了两句。
    戚温柔依旧是那副死气沈沈的样子，要是往日他可能就叹口气离开了，但今天想起来陈秘书交代过的话，忠叔便劝道。
    “小姐，别太难受了，先把饭吃了丶汤喝了，陈秘书马上就要回去了，到时候咱们也能松点，不用这么限制您了。”
    听到陈默要走，戚温柔的眸子动了动，她缓缓地擡头，看到忠叔脸上先是有些僵硬后来又慢慢转为慈祥和怜惜的笑容，她也微微笑了一下。
    另一边，孙艺坤正被安排着坐在一张不大不小的圆桌上，佣人上完最后一道菜，全都退了下去。
    孙艺坤不知道按常理应该留下至少一个人伺候饭局，但是陈默一个都没留。
    他或许不知道，陈默是在故意拉进和他的距离，只是觉得这家人既有钱又热情，除了那个戚小姐外。
    陈默拿起公筷主动给他夹了一块清江鱼送到他面前的小圆盘里。
    孙艺坤连忙道谢。
    陈默说，“怎样，温柔没有为难你吧？”
    孙艺坤摆着手，他完全是一副有些羞涩的好学生形象，留着锅盖头，面色讷讷的。
    “没有没有，戚小姐人还挺好的，就是比较安静。”
    “哦。”陈默了然地点点头。
    他一边让孙艺坤自己夹菜吃，一边和他说些无足轻重的事。
    “之前记得你说你是数学硕士，博士却申了物理系？”
    “是。”
    孙艺坤吃起东西来倒是很猛，陈默眼睛看着，但也没有阻止。
    陈默问道，“是出于什么考虑？”
    孙艺坤塞饭的手一顿，他的眼神有些茫然，然后他喝了一口水，拍拍胸口没让自己噎到。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因为喜欢。”
    “你是做什么方向的？”
    “我硕士主做概率论和数理统计，博士主做光电研究应用。”
    陈默的筷子顿了顿，他矜持地放下，貌似好奇地问道，“除了喜欢没有别的考虑吗？家里有相关人脉之类的。”
    提起这个，孙艺坤似乎也有些郁闷。
    “哎，我当时没想这些，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是。”陈默擦了擦嘴，“你是人才嘛，各地都有相关引进政策，应该说是你任意选择工作，而不是工作选择你。”
    孙艺坤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沮丧，他感觉陈默这个人还挺随和的，看到他就坐在自己边上，也不怎么吃了。
    “你不吃了吗？”
    “嗯，我吃饱了。”
    “哦……”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默埋头扒饭。
    陈默问，“这道香酥肉我看你很喜欢，你会让厨房给你打包份新的带走，其他的还有想要的吗？”
    孙艺坤忙道，“不用不用，这也太不好了。”
    “没什么，你就把这当成自己家，温柔的事情还要你多上心，以后她的一切行为和状态都麻烦你课后告诉我。”
    孙艺坤用力点头，“我知道，你是她哥哥吗？你们吵架了？”
    陈默笑了笑，“并没有，他的父亲是我的雇主，我也是受人之托。”
    佣人撤掉一些残羹剩饭，又上了些甜点，孙艺坤盯着那一小块制作精美的翻糖蛋糕简直要流口水。
    看着他吞咽的动作，陈默说，“你能理解吧？”
    孙艺坤有些楞，他连连说着，“能，能。”
    陈默不喜欢甜食，他偶尔会对一些以甜食形式表现的艺术品感兴趣。
    他说，“孙老师，先尝一尝，这是我们新雇来的甜品师傅，看看他的手艺入不入你的口。”
    孙艺坤吃了一口，简直感觉这太美妙了。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之前在学校里的小甜品店里给心仪对象买的小蛋糕，怪不得人家嫌弃。
    吃得差不多了，佣人送来了热毛巾，陈默一边擦着手一边看着孙艺坤恋恋不舍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
    面上仍是那副友好又关心的样子。
    “孙老师，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你现在的收入情况吗？”
    “别误会，我朋友的弟弟也想读博，但又担心读博这几年会让他错过一些赚钱的机会。我替他了解一下。”
    孙艺坤好像被陈默打开了心扉，他停了一下然后抱怨道，“就那样吧，没有关系去哪都一样。钱能赚多少？有钱人家也不给你。”
    “博士每个月不是有国家补贴和项目补贴吗？除此之外学校之内的兼职也是一个不错的赚钱方式。”
    孙艺坤说，“那能有多少？一个博士还要靠兼职来养活自己，我都快三十了，什么都没得到，导师坚持研究新方向，我根本做不出来，天天挨骂。”
    他的眉宇间充满沮丧的神色，“我家里那个情况之前也和你说过……我妈这个病治疗期太长了，每个月好的时候也要花三四千，要是情况恶化需要上机器那就得朝着一万以上去。”
    “这还不算护工和其他费用……我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用？”
    陈默能用他，自然是调查过他的家庭背景，但现在他却要装作不知道。
    “你既然能去国外上高中，家庭条件应该不错，是因为病况还是什么其他的因素？”
    孙艺坤的头低着，“我们家原先是开厂的，主做外贸，后来我爸说有个朋友找他投资，说是要搞什么保健品。我当时就说这是个坑，我爸他一个初中毕业的土老板，还能搞明白保健品？”
    他说着有些颤抖，“后来他的那个朋友带着钱跑到了海外，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可是我爸他当时不仅把赚的钱投了进去，他甚至还借钱甚至以厂房和公司的名义为他们的那个投资项目担保贷款。”
    “一夜之间，我们家由小康有馀变得一贫如洗，我妈经常哭，那些上门讨债的人整天跟着他们，后来我爸实在受不了，跳楼自杀了。我妈……我妈她遭受巨大打击突发脑溢血……之后就靠着大病众筹勉强凑上了一期治疗的钱。”
    “我那个时候马上要毕业了，大学四年基本没攒下钱，那个时候我主动申请延毕，先去打了一年工……国外小时费高一些，勉强攒了点回程的钱以及我妈的医药费。”
    说到动情处，孙艺坤再也忍不住眼泪，他先是小声啜泣，在陈默的手放上来时转为一阵阵悲痛的哭声。
    陈默安慰他，“好在你很有出息，而且你母亲也还活着。”
    “不，这根本什么用都没有。”孙艺坤双手捂着脸，“她这个是脑出血引起的一系列综合征，按下葫芦起来瓢，没法根治，上一次仪器就要十万，心脏除颤仪都是常客，钱像流水一样的花，但没有任何效果。”
    陈默看了他一眼，缩回手，看了眼蓝底暗纹的桌布，又看向他。
    “如果你还有机会救你母亲但同时会失去一些东西，你愿意吗？”
    孙艺坤起初没听清，但是他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于是他既忐忑又期待地看着陈默，小心地问道。
    “真的有办法吗？我……我对不起我妈，她白养我这么大，到头来也没帮上忙。”
    “阜辰集团的董事长，也就是这间宅子的产权人肖明章先生准备一个名为跨世纪的人才引进计划，除了德林市的政策和百万起薪外，人才还可以享受额外的待遇，至于这个待遇具体是什么，只要有可能实现，我们都会办到。”
    “这……”孙艺坤有些惊讶，“百万……百万起薪？”
    这还只是起薪？要知道别说是德林市，就算放眼全球能直接给到科研人员这个价格的也是少数。
    孙艺坤有些不自信，“可是我的成绩并不算太好，虽然发了两篇SCI，但只有一篇是一作，我是觉得和其他竞争者比是不是……不太有优势。”
    佣人倒了茶，陈默端起来轻啜一口。
    “事在人为，从你选择做家教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其中会有一些可以抓住的机会。当然，我不会对你要求苛刻。”
    孙艺坤期待着，他不得不为这个待遇心动，阜辰的名声他有耳闻，但在这个大环境内卷的形势下，就连毕业都越来越难。
    博士对他更多是一个带有运气成分的头衔，他并不敢妄加托大。
    “是我能做到的吗？”
    “当然。”陈默勾起一抹笑，“在我看来这比完成一篇论文简单得多。”
    他缓缓开口，说出了那个条件，“帮我看住戚温柔，也就是你的学生，她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孙艺坤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甚至都做好了对方逼他卖论文或者造假丶给谁当抢手这些事，但他提出的这个条件不仅过分简单，而且也和他的专业毫不相关。
    要说戚温柔看起来是个不爱说话的乖孩子，除了没有互动和反馈外，其他的都很好。
    孙艺坤也喜欢这样不麻烦的学生，因此他立刻答应下了这个要求。
    “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了？”
    “没有。”
    “百……百万年薪？”
    “只是起步。”
    “绝对保真？”
    “从不作假。”陈默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布上。
    “看看吧，这是推荐信，上面有公司的印章和我的签名以及手印。有这几样在，你总不怕我骗你吧。”
    孙艺坤虽然有些抹不开面子，但到底还是打开翻看了一圈，他检查完几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我需要怎么报告给你？”
    “我加你微信了，之后你只要每个整点去看一眼，确保她在就可以。”
    “这倒容易。”孙艺坤喃喃道，“可是我还要写论文丶做实验，也没法看一整天。”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只负责讲好课，在我安排好的时间点内发送就行。”
    “明白。”
    孙艺坤这下子感觉像是天降馅饼，一下子把自己砸得晕乎乎。他都想颤抖着举起双手问一问上天自己这是修了什么德，这么大的饼让自己吃了。
    他太兴奋，尤其是在陈默给他推了张淡色的银行卡，告诉他这段时间会有人在里面打钱时，脸上的肌肉都恨不得抽搐着跳舞。
    人生竟然有这样的际遇！
    孙艺坤想的简单，他并没注意房间里丶坐他身边的人愈发显得冰冷与算计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