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德林一中，食堂。
    三层食堂扩建后，二楼有一半变为了包间，虽然之前上过一次新闻，很多人对这件事看法不好，觉得一个学生的食堂搞什么包间，但羡慕的人也不在少数。
    归根到底，这里虽然严苛，但你想要的都可以满足，与其说是对富家子弟的束缚，不如说是成为了普通人的世外桃源。
    二楼也有用餐的地方，以西餐和东南亚菜系为主，兼有各类特色料理，叮叮咚咚碰撞着的餐盘慢慢地随着自动履带流到清洁阿姨们的手中。
    正中的包间，房门紧闭，钟玥低着头，一心只顾着吃饭，但她额角轻微跳动着的不安的脉搏揭示了此刻的心情。
    坐在她边上的女孩更加不安，她坐得位置第二靠门，从进这个屋子起她的目光就一直是向下的，桌上的美味对她而言似乎没什么吸引力，也只是夹了一点沙拉，象征性地吃了点。
    “李双双，是这个名字吗？”故作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面的长发女孩穿着熨烫整齐，散发着阳光与美好味道的英伦式西装校服，隔着一张面积不小的白色圆桌，问她。
    李双双的手一抖，她下意识地眨了下眼，收回想要向上窥视的目光，喏喏地点了下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难道……温柔，你这次看上的小家夥是个哑的？”
    德林一中的学生应该经常看见林穆的名字，虽然成绩平平无奇，但芭蕾跳得非常好，妈妈也是国家级舞者，只在正式场合才有演出。
    有天赋和家世，无论怎么折腾，都是很难被掩盖的辉煌人生。
    像她们这种人，生活得总是很肆意。
    “你这是在说什么呢林穆，你当我是聋的还是瞎的，能看不出她会不会说话？”戚温柔依然是往常的语气说着，但明显有不爽。
    “没有吧，是你想多了。”林穆扬起了一边嘴角，笑出了一种不经意的嘲讽。
    戚温柔还没说话，这桌上除了她们四个还坐了两男两女，属于她们阵营里的小弟小妹职位，一看两位老大又不对付，自然也不敢多说话，甚至连刀叉都不动了。
    即使是在外界认为安全丶单纯的学校里，等级秩序也是始终存在的，只不过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
    在这种高压气氛下，不安分的因子开始蔓延。
    钟玥已经见怪不怪，她仍然低着头，喝着自己的汤。她能感受到身边的叫李双双的这个女孩的颤抖，这让她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来这里就像踏入了另一个世界，怎么不怕呢。
    李双双在林穆和戚温柔的目光逼视下根本吃不进去饭，最近她家里有事请了假，今天没穿校服，只穿了一件有些旧的棉质淡黄裙子，款式也是几年前的了。
    此时此刻，她双手紧紧攥住自己裙摆的两边，眼睛不安地转动着。
    林穆的目光和戚温柔不同，后者总是对地位和权力不如她的人毫不掩饰地嗤之以鼻，而林穆则是会耐心地微笑着和他们说话。
    但这种皮笑肉不笑，就像自然界的捕猎者释放出来的迷惑猎物的一种伪装。当你真的信了这份“善意”，或者因此感到放松，那么死亡和痛苦就离你不远了。
    可是对于此刻的李双双来说，她就像是被捕蝇草所释放出的蜜意吸引来的可怜蝇虫，死到临头了还沈浸在这样虚假的美梦中。
    林穆主动地伸出了手覆盖在李双双的左手背上，安抚地拍了两下。
    “别害怕，双双，哦，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林穆的眼睛眯起，细长得仿佛一只狐狸，李双双怯懦地点头，又突然想到她们对自己不出声的不满，于是“嗯”了一声。
    林穆对她的反应感到满意，她侧头看了看戚温柔的反应，她眼神向下，丝毫对眼前的小姑娘没有兴趣。
    “你怎么这么瘦，都不多吃吗？还是人太多没胃口，要不然和我出去吃？”
    李双双连忙地摇头，“不是，我……”
    林穆随手端了一盘桌上剩下的牛排，上面还抹着一个小弟恶意DIY的黑色鱼子酱，放到她面前。
    “吃吧。”林穆哄着她道，“不吃饭的话，哪有力气出去兼职啊，对吧。”
    她这话轻飘飘的，李双双却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我……我对海鲜过敏……”
    林穆抿着唇弯出一条直线，戚温柔则是翻了个白眼，似乎对眼前的情景感到无趣。
    她稍微一擡眼，对面的小弟就心领神会，他立刻起哄道，“不给我们面子？我之前还看你点了一楼的炸黄鱼，今天就吃不了林姐的鱼子酱？你成心的吧。”
    李双双说了好几个“我”，她想为自己辩解，她真的过敏，不是装出来的，更不可能到食堂点海鲜。
    林穆只是摆了摆手，“不要为难新人，”她的眼神略过李双双，扫到一旁以喝汤作为掩饰的钟玥。
    “阿玥刚来的时候，不是也慢慢学的吗？”
    她这话说完，戚温柔也来了点兴趣，她说，“阿玥嘛……确实让我们都开心了。”
    林穆话锋一转，“可是我们也不能欺负新人，要不这次还是让她自己选？”
    戚温柔看了看自己新做的美甲，眼神一扫，语气懒懒的，“我下午请假了，有事，没时间陪这些小猫小狗玩。”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有两个小弟也跟着起身，走到钟玥旁边的时候，戚温柔纤细的手指握住她单薄的右肩，低头说道，“帮我看着点，有意思的记着拍下来，发给我。”
    钟玥垂眼看了看碗里乳白色的鱼汤，声音没有什么感情，“……知道了。”
    戚温柔的手离开她的肩膀，小弟献殷勤地开了门，她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当然也没和林穆打招呼。
    林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睛里当然有恨，但她很清楚自己家虽然有钱，但也比不上戚温柔家，她有自己没有的东西。
    光这一点，就让她又嫉妒又愤恨。
    而现在……看着面前小兔子一样受惊的女孩，林穆突然露出一个残忍又苛刻的笑，她一手攥紧李双双的领口，示意小弟从背后按住她，另一边将那块沾满鱼子酱的牛排强硬地塞进她嘴里。
    李双双被呛得连连咳嗽，但又挣脱不开，只好被迫囫囵吞了下去。
    这很难受，像是被噎了一大口，更难受的是，咽下去之后他们虽然松了手，但自己身上却开始痒起来，要起红疹子了。
    甚至于连呼吸都有点难受……
    李双双捏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着气。
    林穆却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将手机晃了两下，旁边小弟立刻接过来。
    “放心，不会让你死在这，一会会有救护车来拉你。”
    “不过嘛……”林穆突然看向一旁无所作为的钟玥，她似乎已经彻底麻木了，但林穆眯了下眼，问道，“温柔不是让你拍照吗？还是你觉得不够力？”
    钟玥没有反驳，默默地调开手机相机。
    而此时，李双双的手臂和前胸已经开始显现出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她忍不住去挠。
    林穆皱起眉嫌弃，“这是什么？不会是有传染病吧，啧，看起来就很恶心。”
    这时旁边有个女生和她耳语了几句，林穆突然笑起来，一拍手，“对啊，双双，你这个病啊，我知道怎么治。”
    说着她伸手接过了旁边女生递过的热水壶，壶口还冒着热气。
    李双双惊恐地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喉咙里呜咽着，“不是病，是……过敏才这样。”
    “那我可不知道啊。”
    林穆恶趣味地打量着她，“哦，对了，你知道吗，想加入我们的团体，需要展现一下自己的诚意，你要不想想给我们纳什么投名状？”
    李双双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
    身后一个男生兴奋不已地说着，“林姐，我看她身材挺好的，要不然先扒了……”
    林穆端详着此刻抖成筛糠的李双双，嗤笑一声，“别吓着小姑娘了，李双双，要不你来选？”
    李双双圆圆的脸颊此刻已经凹陷下去不少，过敏反应和恐惧让她更显憔悴。
    “什么？”
    “你来找我们，不是为了钱吗？想清楚，靠你在外面打工，一辈子也补不上你爸在外面欠的赌债。”
    林穆的声音很愉快，“如果你让我们高兴了，别说五百万，就是一千万也不过是我动动手指的事。”
    李双双眼睛通红，此刻的她像是要死了一样，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今天是为什么来的。戚温柔这个团体的作风她很清楚，只是以前她总是劝寻曳低下头，姿态放软一点，那样她们就不纠缠了。
    可是呢？她颤抖着第一次看向林穆那双细长的狐狸眼，看起来就像一只真正的野兽那样，身边的“人”，他们的眼睛都发着自己看不见的绿光，等待着唯一的牺牲品做出选择。
    可是五百万……
    李双双痛苦地想，有什么不行呢，如果用痛苦和尊严能换来一家人以后的幸福，自己这点屈辱又算的了什么？
    她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你说话，算话吗？”
    其他人哄堂大笑，林穆将一杯滚烫的热水泼到离自己最近，笑得声音最大的男生脸上，痛得他捂眼睛嗷嗷叫。
    “当然了，你要相信，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李双双问，“你也要这么泼我？”
    林穆摩挲着自己下巴，“其实很无聊，但你身上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了，热水可以杀菌消毒，是对你好。”
    李双双收回目光，她的馀光注意到坐在自己身边，却始终保持沈默的女生，她的眼睛里有一丝担忧和劝阻。
    但她还没来得及再多看一下，林穆的声音便打断道，“阿玥，你可要手稳一些，给戚姐拍好了，可别让大家扫兴了。”
    钟玥的目光隐藏在冰冷的手机屏幕后，她刻意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情感，就像扮演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嗯。”
    林穆慢慢地笑着，“那么，你的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