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位于极乐山半山腰坐落着一个规模不大的私人墓园，但肉眼可见的，除了中间最大的一个墓碑外，其馀的都不是很显眼，小小的丶尺寸正常的分布在其他空地上。
    山坡下停着一辆长长的黑色林肯，德林市受台风残馀水汽影响，最近一阵大雨小雨不断，天气变化得很快，乌云滚滚。
    山下司机和两个随行保镖正在车的另一侧唠着嗑，有个保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燃司机叼着的那颗烟。
    山坡上，整座墓园最显眼的墓碑处，秘书手持一把黑伞静静伫立在离墓碑前父女两人五步远的地方，金丝掐边眼镜下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不是有专人管理的吗？还要你亲自做？”抱臂而立的女孩穿着一身德林一中的高中部校服，头发披散着，语气也透露着散漫和冷漠。
    仿佛墓碑上刻着的不是她母亲的名字。
    她所沟通的男人四十多岁，可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多，除了眼下常年难以抹去的劳累所致的乌青外，整体的气质很平和，身形瘦削，手里拿着的用于扫墓的扫帚下摆似乎都有他两个人宽。
    而他的西装看起来似乎是改了又改才勉强穿着合身，气质也是恬淡温和的，看起来干净利落却并没有什么突出之处。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却掌握着阜辰这样一个大的企业，而且还有一个嚣张跋扈的女儿。
    肖明章没有多说什么，他的年龄大了，但是视力却很好，只不过今天为了防止风沙迷眼多戴了一副茶棕色的护目镜。
    听到戚温柔的话，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摘下眼镜，很快秘书就走过来接过。
    肖明章注视着墓碑上带着妻子温柔笑意的照片，眼神也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回忆，似乎正沈浸在过往的美好馀韵中。
    正当她以为父亲不会回答时，他却开口了。
    “你知道，你妈妈最喜欢什么吗？”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换常人都会发楞，但似乎是已经熟悉了父亲在这种场合和时刻的做事风格，戚温柔虽然皱了一下眉，但还是回答道。
    “不知道……妈走得那么早，我都不记得她的样子，还说什么喜不喜欢。”
    陈默作为秘书站的位置不近不远，足以听清父女两人的对话，如果是在企业里，没人敢这么和肖明章说话，他虽然看似平易近人丶没什么架子，可实际上，他的怪癖和挑剔只有贴身的几个人才清楚。
    身居高位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下面的违逆，无论是谁。
    而且，董事对自己的这个女儿虽然锦衣玉食的养着，但却很少过问。学校的事也是身边的人处理，根本就不会落到他的耳朵里。
    归根到底，如果现在的这个不是他的第一任夫人亲生的丶唯一留存的血脉，即使是他的女儿，恐怕也不会受到什么优待。
    或许是出于责任，但却很难说里面包含了感情多么丰富的爱。戚温柔能长成今天的这个样子——唯我独尊丶恣意妄为，也是多年放任的结果。
    这个因果，作为贴身秘书的陈默很清楚。
    肖明章说道，“她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幸福的活着，甚至于……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脱离痛苦，活出自己本来的样子。”
    “是么？”戚温柔对自己的生母没什么感情，因此保留了和父亲一贯的交流风格回应道，“那还真是了不起，喜欢的都是做不到的东西呢。”
    陈默的喉结动了两下，目光从董事女儿的身上又移了回去。
    肖明章的目光依然落在墓碑上，倏然目光扫向一旁的女儿。
    “你在学校所作所为，当我不知道？”
    戚温柔心里一慌，她和肖明章极少联络，很多都是通过秘书室转达的，于是她先看了一眼陈默，但对方的目光却十分坦荡，好像不容怀疑也不曾背叛。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在学校的表现不好吗？”戚温柔稳了稳心神故意说道。
    因为她猜得到，肖明章不会对她怎么样，最起码墓碑上刻着的是他最心爱女人的名字——戚辰，而墓碑前站着的是她留给他唯一的血脉。
    肖明章转过脸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她有着一张肖似戚辰的面容，五官并不完全一样，但大致看去，轮廓却有七八分相似。
    “那我倒想问问你，不是你干的，怎么有人给教育局和警局写举报信？”
    戚温柔嘴角一动，心里立刻想到了应对方式。
    “这个……爸，你也知道我在学校知名度是很高的吧，很多人都会嫉妒。再说就算真的有什么，压下去不就得了，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做。”
    她说到一半，看到肖明章没有笑意的严肃面容，馀光瞥到母亲的遗照她继续说道。
    “阜辰发展到今天，其实你心里一定很遗憾吧，如果妈也能看到现在你的事业这么辉煌，她肯定会很高兴，而且我作为你们唯一的女儿活得自由自在，这也是她的心愿吧。”
    提到戚辰，肖明章的神色果然软化了一点，但仍要摆出一副父亲的样子，“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你姨夫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总摆弄烂摊子，你行事也学着收敛点。”
    戚温柔听着心里不屑地嗤了声，她点头拖着长音说好。
    “上次给姨夫过生日他见到我还很高兴呢，我问了说母亲忌日这天会回来和我们吃饭的对吗？”
    陈默的手机震动两下，他走到肖明章旁边提醒道，“肖总，差不多到回去的时间了。”
    他随口答应了声，又看向旁边的戚温柔，“你下午没有事就在这陪陪你妈妈，一会让陈秘书安排车送你回去。”
    “啊？”戚温柔看了眼那块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上面女人温柔的笑意在此刻显得有些渗人，她还没来得及叫住自己父亲，肖明章已经走远。
    陈默刻意落下几步，转身提醒，“今天董事长心情不好，你还是听他的话比较好，一小时后我派车接你。”
    “有安排晚餐吗？”
    “我想你问的是家宴，没有接到通知。”
    说着他转身看向渐行渐远的老板身影，语速加快，“你有我的电话，有事联系我就好。”
    “知道了。”
    等林肯消失在自己眼前，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烟，没有抽，而是把烟草在手里揉开。
    “如果随便教育两句，就算是尽到当父亲的责任，那这爹也太好当了吧。”她把烟头扔到地上，鞋尖将其挑到一边。
    转身面对墓碑，她的脸上浮现出笑意，眼睛里有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不过我真的要感谢你，妈妈。”戚温柔和照片里女人无机质的眼睛对视，“有一个好的家庭多么重要啊，如果我生成了寻曳那种贱民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当一条能在富人花园里打滚发疯的品种狗，而不是一辈子给别人养狗浇花。”
    “我可受不了被狗骑在头上当甲方，呵呵。”
    说完她又看了眼墓碑，戚辰的墓碑在中间偏上，这也是找人看过的。
    “拜~老妈，回头再见吧，这个破地方连WIFI都没，我可待不了一小时。”
    可等到她打开手机才发现，这地方根本没信号！
    别说是网约车，就是电话都打不出去。
    此时此刻她才想起来陈默走时嘱咐自己“好好听话”是为了什么，以及那么胸有成竹地认为自己会老实待在这。
    墓园远离市区，这鬼地方半山腰都没信号，恐怕得走半个小时到山下才有希望。
    戚温柔一屁股坐在老妈墓碑前，此时戚辰嘴角的一抹微笑像是意料之中的嘲讽。
    她不由得感到一阵火大，心底肆虐地燃起一阵暴戾。
    她绝非善类，但想到德林一中，尤其是新加入的那个女孩时，不由得又觉得有新的故事要开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