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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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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控
    意外发生的实在太快,台阶下的人均下意识伸手,试图接住从台阶上腾空摔下的柔嘉郡主。
    而距离最近的魏远洲分明是最可能接住柔嘉郡主的人,却在霎那间错开身形,任由柔嘉郡主一头栽倒在地,发出一声沈重的扑通声。
    落地之后,众人纷纷围了上去,扶人的扶人,关怀的关怀,场面一时混乱极了。
    宋卿时也没想到她的躲避,会误伤到旁人,而这人竟还是柔嘉郡主。
    似乎是摔得狠了,柔嘉郡主有些失态,头饰东倒西歪,就连衣衫也乱了,眼泪都砸下几颗。
    美人落泪,惹人怜惜,不少人朝魏远洲投去苛责的目光,这种情况下的袖手旁观,与见死不救有何区别
    有眼力见的丫鬟当即跑去请大夫,围观的人松懈下来,开始探讨柔嘉郡主突然摔倒的原因,只是人多凑在一块,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柔嘉郡主自己不小心摔的,还是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故意陷害。
    “我记得是当时站在郡主身后的,好像是宋家小姐宋卿时。”记忆好的人,提了一嘴。
    有人开了头,自会有旁的人跟着附和,还要带上自己的猜测: “我也记得是,莫不是她推的”
    心虚不安的杨欣,醉意因害怕清醒了大半,一听这话,立马就顺着那人添油加醋道: “我就站在宋卿时旁边,应该就是她推的。”
    好像,应该,三三两两模糊不清的说辞,瞬间将本来置身事外的宋卿时推向了风口浪尖,四周的视线带着打探一股脑地全涌向她,或鄙夷,或猜忌,或笃定,就差将她直接就地定罪。
    宋卿时皱眉,扬声辩驳: “不是我。”
    可这柔弱的嗓音混在一堆叽叽喳喳的嘈杂里,无人在意。
    眼见她的话犹如石沈大海悄无声息,宋卿时擡高了一些声量, “不是我推的!”
    短暂的沈默过后,一阵嘀嘀咕咕再起。
    “谁知道是不是你”
    “现在就你嫌疑最大。”
    “就是就是,贼还能承认自己是贼不成”
    宋卿时这才明白,这些人只是要为柔嘉郡主的摔倒寻个由头,根本不在乎她清白与否,原本想要揭露推人者是杨欣的辩解之词也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惹得她犯恶心。
    说不通的。
    宋卿时垂下眼眸,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席卷了她,说什么也没有人相信她。
    这时,一道雄浑男声赫然响起,瞬间压过在场所有人的声量: “她说了,不是她。”
    魏远洲神情肃穆,周身都涌动着骇人的冷意,下一刻大步朝她走来,牵住她的手安慰似的捏了捏,随即宽大的身躯挡在她面前,如一座恢弘的大山,隔绝了那些令人窒息的目光和言语。
    宋卿时楞住了。
    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一件小时候的事,有一次她被杨欣陷害偷拿了东西,没人相信她是冤枉的,就连魏府请来的助教先生都让她认罪,那时的魏远洲也是如这般挡在她身前,为她说话,为她挡住所有的指责,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
    记忆里清瘦的少年与眼前健硕的男人,二者的背影渐渐重合。
    眼眶,不知怎得,就湿润了。
    “人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一切都尚未可知,怎可胡乱给他人定罪”魏远洲俊美的五官泛着不友善的阴沈,眸光冷寂,一一扫过每一个人,直逼得那些人羞赧地垂下头才肯罢休。
    尤其是杨欣,不知为何,整个人都吓得哆嗦了几下,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似乎极其惧怕魏远洲。
    少顷,魏远洲敛敛眸子,周身的气场都跟着冷了几分, “柔嘉郡主,你可看清是谁做的”
    柔嘉郡主浑身都疼,膝盖和手肘到处都是擦伤,闻言方才回神,擡眸向上看去,正对上魏远洲充满克制杀意的眸子,那不是对她,却让她整颗心都跟着颤了颤。
    蓦地,柔嘉郡主不受控将视线上擡,落在被他护在身后的宋卿时身上,而她也正巧在看她,那双好看的水眸里虽然溢满了愧疚,却坦荡极了。
    显然不是她做的。
    反观她旁边的杨欣,却是眼神闪避,慌慌张张。
    明眼人稍一思索,便猜出是谁使了坏,魏远洲应当也清楚,却将这个揭露凶手的机会转给她,只为了给宋卿时完美摆脱嫌疑。
    柔嘉郡主抿了抿唇,心里有种说不上的酸涩,良久才道: “我瞧见了,是杨欣推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 “但是她喝醉了酒,应当不是故意的。”
    她陈述是的事实,却又撒了谎。
    确实是杨欣推的没错,但是她根本没看见杨欣推了自己,这么说只是不想让无辜的宋卿时背锅,而后面加上的那句话,则是看在杨欣夫家是自己父亲曾经部下的旧情,变相为她洗脱罪名。
    受害者亲自指认,比旁人的万千说辞都让人信服。
    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转瞬间就变了个人,却因为柔嘉郡主最后的那句话,大家也没敢骂的太难听,只是指责杨欣太不小心,以及唾弃她方才试图混淆视听的行为。
    “我没有,不是我。”杨欣顿时慌了神,下意识否认两句见众人不买账,赶忙改口: “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本意不是推柔嘉郡主……”
    可越描越黑,本意不是推柔嘉郡主,那么是想推谁呢那时站在杨欣旁边的,除了柔嘉郡主,就只有宋卿时了……结合二人一直以来的恩怨,细思之下,便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真是好生恶毒,不就是投壶输给宋卿时几轮吗这就要推人下台阶泄愤”
    “难怪死活要贴着宋卿时走,原来存了这样的心思。”
    “你们忘了吗一开始在凉亭闲谈时,她不就没怀好意吗”
    你一言我一语,直逼得杨欣说不出话来,嘴唇瞬间苍白下来,提裙落荒而逃,这件事后,大抵未来很长时日都不会在宴席上见到她了。
    待杨欣走后,两三个贵女合力将柔嘉郡主搀扶到石凳上休息,考虑到柔嘉郡主是个要强的人,当众摔倒本就难堪,若是留下来或多或少有些看柔嘉郡主笑话的嫌疑,没一会儿,人群就自行散开了。
    原地留下来的,就只剩下自己和魏远洲了。
    宋卿时昂起头看向魏远洲,他站在矮她一节的台阶之上,但还是比她要高,那双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盛满了不似作假的担忧。
    她心有所动,柔声道: “多谢你替我解围。”
    魏远洲几不可察地笑了笑,又捏了捏她的指骨, “没事吧”
    宋卿时咬着下唇微微摇头,这才发现,从刚开始,他就一直握着她的手,就没放开过,众目睽睽不知有多少人看到了。
    脸颊浮出些热意,她羞赧地想抽出手,他却握得更用力了,好看的眉峰锐利地挑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两个回合过后,她发现她实在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只是将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两人紧扣的手指,可不遮还好,一遮更显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很在意”
    “不,不在意。”
    她磕磕巴巴反驳,忽地想到了什么,犹自呢喃: “你为什么不救柔嘉郡主”
    魏远洲望着她的脸,阳光落在她发顶,照得少女的发丝泛出鲜活明亮的光泽,反衬出发红的杏眼可怜兮兮的。
    “你想要我救”他皱眉,她这是嫌他不近人情了
    宋卿时没作声,长睫轻轻颤动,嘴唇却轻轻撅起。
    他好坏,竟将这问题抛给了她,救也好,不救也好,明明是他做的抉择,她又不能干预他的想法。
    “与我无关的人,我不想救。”
    他的语气满不在乎,就好像柔嘉郡主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宋卿时内心深处某根一直以来绷着的弦似乎要断了。
    她好像真的误会了。
    还误会的很深。
    魏远洲敏锐察觉到她的失神,皱了皱眉,只当她还未从方才的事故里缓过来,于是好心提议道: “我送你回去吧。”
    宋卿时楞楞,无意识地被他牵着往前走。
    “魏公子等等。”
    路过柔嘉郡主所在的凉亭时,她出声叫住了魏远洲。
    柔嘉郡主忍着疼,一瘸一拐走到魏远洲跟前,施礼低声道谢: “多谢魏公子的不救之恩。”
    二人本就流传着一些闲言碎语,若是方才魏远洲出手扶了,柔嘉郡主跌落进他的怀里,一来二去,还不知道要被外界说成什么样呢,尤其是柔嘉郡主这种与夫君分隔两地的境况,更是要与外男划清界限,否则一顶“不守妇道”的帽子扣下来,便是要将她活活逼死。
    不受伤却背负一辈子的骂名,与摔一跟头养几天伤相比,柔嘉郡主还是分得清好歹的。
    但是她也是真心喜欢过魏远洲,他冷漠不管不顾的行径着实令她心寒,可转念想想,他一直就是这么个性子,不在意之人便是不在意,哪怕她当场摔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看上几眼。
    他就是这样的人,什么温润如玉,儒雅公子,都是假的,冷血无情才是他。
    能让他动容到主动露出尖锐獠牙的,就只有宋卿时。
    这不是他第一次当众失控了,当初还在魏府求学时,她就不止一次见过他替她出头时的模样。
    魏老爷子一生叱咤朝堂,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致仕后啥也不管专心窝在家养老,后来一时兴起,就在魏府办了个学堂,专门为垂髫幼儿启蒙教学,无论男娃女娃都收。
    消息一传开,长安城中但凡叫得上名号的达官贵人都将自己的娃娃送了进去,她自然也被太后娘娘送进了魏府修身养性。
    一群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不服管教者甚多,聚在一起更易出祸端,今儿互骂,明儿斗殴,大后天逃课,刚开始的半个月里就没有一天是安生的。
    可惜了,再调皮的孩子也斗不过魏老爷子手中的戒尺,雷霆手段一出,就没有不服的。
    幼时好友相聚总会聊起那段往事,比得就是谁挨得训最多,毕竟以魏老爷子的暴脾气,谁没受过他的训挨过他的板子
    养尊处优的熊孩子一大堆,熊孩子们年纪小不懂事,最爱拉帮结派搞小团体,对于不合群的“叛徒”,他们自然得好好“关照关照”。
    魏老爷子之孙魏远洲是其一,他的小童养媳宋卿时则就是其二,毕竟她向来是以魏远洲马首是瞻,有样学样,听话又懂事,态度极为端正,是为数不多获得过魏老爷子夸赞的娃娃。
    其实她也算一个,但是有太后娘娘撑腰,背景强硬,没人敢欺负她。
    于是他们弄不了她和魏远洲,就弄宋卿时。
    无权无势,性子又软,最是好欺负。
    魏远洲常常待在他自己的书屋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开始对此并不知情。
    大多时候她是旁观者,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是她没理由帮她不是吗
    作为父王老来得女的孩子,她自小就被送进了宫,美名其曰陪伴太后,实则就是威胁父兄的质子。
    没人知道她孤身一人在长安的不易,因为不易,日子再无最初的自由与快活,处处限制之下,为人处世也变得处处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玷污了馀氏一族上百年积攒的名声,也辜负了父亲兄长的牺牲带来的至上尊贵。
    而魏远洲跟她是一类人,身上都背负着无言的压力,力图做到极致,成为人上人。
    所以不可避免的,日覆一日,她被他吸引,喜欢上了他。
    故而,她不可能帮宋卿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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