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
夜幕降临。
北房烛火飘飘,亮如白昼,丫鬟们进进出出,伺候老夫人洗漱用晚膳。
年纪大了,宋老夫人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强撑着精神应付了简夫人大半天,早已全身酸软疲乏,一回屋子就睡了两个时辰,根本没有时间吃饭。
宋老夫人满面疲倦,蓦然问了句: “她还跪着呢”
张嬷嬷替她整理胸前的衣襟,低声回应: “从您睡着,就一直跪着,瞧那模样,像是被简夫人的一番话给吓着了。”
宋老夫人闻言,没说话,闭上眼休憩一会儿,才走了出去。
满心焦急的胡氏张望着内室的方向,见人还没出来,伸手暗暗揉了揉腿,自掌家后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想起那些丫鬟时不时飘过来打量的眼神,顿觉心中不得劲。
正当她失神之际,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当即打起了精神。
老夫人在张嬷嬷的搀扶下落座,平静道: “有什么话起来说,跪着算怎么回事”
胡氏先行了个礼,见她神情间难掩乏态,便没坚持跪着,在侍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等侍女们自行退下后,方才颤抖地开了口: “老夫人,魏家……不会真的对池姐儿和皓哥儿出手吧”
这就是她在这儿跪那么久的原因。
白日里她还在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谁曾想简夫人的一番话直接将她拍进了谷底,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皓哥儿和池姐儿,就是她的命脉,简夫人最后那几句富含深意的警告让她现在都还觉得毛骨悚然。
要不要现在去登门道歉还是去拜托宋卿时,让她帮忙求情
再三犹豫仍旧拿不准主意,只好来请老夫人替她谋划谋划,池姐儿和皓哥儿到底是宋家的骨肉,老夫人总不会坐视不理。
“出手倒不至于,只是一个警告,你无需太过忧心。”宋老夫人抿了口热水。
胡氏却没那么好的心态,颤声道: “可是今日简夫人的那番话,明里暗里都将矛头对准了池姐儿和皓哥儿,我这个当娘的如何能不担心”
宋老夫人自来看不惯胡氏沈不住气的性子,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烦,冷声道: “在魏谢氏的眼里,搞垮宋家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况且魏家若真想做什么,便会做的滴水不露,你拦得了”
“我早就让你管管池丫头,别做的太过分,偏不听。”
“时丫头的事在宋家完了,在魏家那儿可还没完。顺昌让你带着池丫头去给时丫头认个错道个歉,缓和一下关系,届时有时丫头帮着说话,魏家也不会太过刁难。”
“你倒好,反而与时丫头结仇结怨,越闹越难看。”
“简夫人有一点倒说得对,教养孩子这方面你确实差点火候,池丫头就像个没长大的刺头,小小年纪滑头滑脑,对自家姊妹百般刁难,出口成脏,没有半分教养。”
胡氏垂着脑袋,半个字都不敢吭声。
“与其莽撞地跑去魏家丢脸,还不如就近想办法和时丫头重归于好,不要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就拉不下来脸。”
“老夫人骂的是,我这就去给时丫头低个头……”
宋老夫人瞥她一眼,哼道: “光说不做,你觉得时丫头会领情”
“那……”
宋老夫人缄默片刻,脸上浮现出莫测的神情,随即话锋一转, “我年纪大了,管不了那么多,你是当家主母,此次时丫头的婚事理应由你来操办,至于能不能打动时丫头,就看你有多少诚意了,自己衡量着看。”
宋老夫人说这话有自己的考量,自家姑娘嫁高门固然好,却也有不少坏处,不说别的,就单单嫁妆回礼方面就是个难题。
毕竟嫁是的魏家那样的高门户,家底深厚程度远不是他们能比的,无论他们怎么准备嫁妆,哪怕掏空家底,在魏家人眼里都算不上丰厚,可怎么着也不能太寒酸,这样会失了颜面,也会显得宋家小气。
仅凭三房的那点就快消耗殆尽的资产,和自己多年的积蓄,也远远达不到“勉勉强强看得过去”的程度,唯一的法子就是让二房从中补贴。
原本还愁要如何让胡氏松口,谁曾想今日简夫人的一番威胁,反倒解了她的一大心结,要么乖乖出钱放回血买个安心,要么担惊受怕时刻提防魏家使阴招。
沈默半响,胡氏咬牙,心神不宁地回答: “妾身定然会让时姐儿风风光光嫁出去。”
宋老夫人见她上道,总算有些欣慰,笑了笑: “那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下来了,回去吧。”
“老夫人好生休息,妾身告退。”
等走出北房,胡氏身边的婢女愤愤道: “夫人,老夫人的意思,岂不是要让您出这嫁妆的大头”
“不出能怎么办等着魏家往后来找麻烦吗”一想到这次过后,自己兜里的钱就要去掉大半甚至更多,只怕还得从给池姐儿准备的嫁妆里拿出来一部分,胡氏就心疼地喘不上气来。
还真是被宋卿时说中了,嫁妆方面,二房还真是委屈不了她一点儿。
胡氏认命地闭了闭眼,吩咐道: “回去之后,将库房里的东西尽快清点出来。”
“奴婢领命。”
*
宋卿时可不知道前院的血雨腥风,兜兜转转婚期还是敲定了下来,定在了十月十五,与前世同一天。
这两天窝在房间里哪儿都没去,这会儿才美美的泡了个澡,正在和苏为锦一起敷用凝脂膏。
平日里浅涂一层就可,但是今儿心情好,也不管舍不舍得了,选择了效果最佳的厚敷。
“表姐,冰冰凉凉的,好舒服啊。”
听到这声感叹,宋卿时躺在贵妃榻上,侧目往旁边的位置撇了一眼,一时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哈哈哈,你这模样,着实有趣。”
两人洗漱完,此刻披头散发,再加上膏状呈现乳白色,厚敷在脸上,只露出五官,有几分像市集上面卖的滑稽布偶,唇红脸白的。
苏为锦委屈嘟嘴,口齿不清地回: “表姐,你不是跟我一样吗”
“是呢是呢,但是没你可爱。”
“表姐更可爱。”
两侧掌扇的绿荷和桑幼听着两人斗嘴,一时忍俊不禁,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不久,净过面,宋卿时与苏为锦在矮榻上相对而坐,准备再坐会儿就去歇息。
宋卿时视线轻扫,无意间看到了闲置在桌子上的请帖,些微出神。
三日后是当朝户部尚书膝下唯一嫡女顾尤佳的生辰宴,故向各府都递了帖子为其庆生,如此结交人脉的好机会,没人想要放过。
所以自从她收到帖子后,二房那边就多番旁敲侧击,暗示她记得带上宋秋池一起去。
这场宴会,她其实没多大兴趣,带着宋秋池去也不是不行,可是想了想,她又不是活菩萨,何必大度到帮谋害自己的人铺路于是便一一驳回了。
令她意外的是,二伯母竟没再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反倒是宋秋池没分寸,追上门来撒野问为什么不带她去,说的好像是自己欠她的。
宋卿时自然也不惯着她,几句话说的她脸面无光,自言自语般愤然骂了几句,灰溜溜地走了。
出神之际,耳边忽地传来苏为锦略带犹豫的声音: “表姐,三日后我能跟着你一起去顾府吗”
“你想去”宋卿时挑了下眉,有些意外,若她没记错,前世的苏为锦对这些虚情假意的宴会可谓避之不及。
苏为锦笑笑: “我第一次出远门,对长安的一切都很好奇,可这些时日待在屋子里,没机会出去逛逛,就想着借此机会见见世面,顺便看看长安的宴会是什么样的。”
宋卿时微微蹙起秀眉,这个理由十分合乎情理,但是敏锐的第六感总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此行必定另有打算。
苏为锦与顾家的纠葛便是与顾云铮的那门亲事,可这会儿子两家的亲事定没定下,她实在不知,自上次谈话终止之后,她又不好再问她来长安的目的,也不知与顾家有没有关系。
她噤声思考的模样,落在苏为锦眼里就成了为难。
“表姐,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苏为锦失落地垂下眼眸。
见状,宋卿时抿了抿唇,说出自己的顾虑: “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你不是私自来京吗若是以苏家小姐的身份,怕是不太妥当。”
苏为锦眼睛亮了一瞬,很快又黯淡下去: “那没别的办法了吗
“容我想想。”
话毕,馀光瞥到犯困打哈欠的绿荷,霎那间有了主意: “不如……”
*
晃眼间便来到了生辰宴的那天。
顾府七尺馀高的梨木府门大敞开,前来送礼的达官贵人纷至沓来,宾朋满座,一时间热闹非凡。
主子和仆妇均忙得不可开交,不可能精细照料到每一位来访的客人,像宋卿时这种没什么存在感的小户之女,自然会被冷落,无人接待,但正因如此,才方便她们悄无声息混进去。
宋卿时将礼物交给顾府的下人过后,便跟随人流向府内设宴的地方走去。
苏为锦扯了扯身上略不合身的婢女衣物,额头冒出细密的虚汗,心中有鬼总觉得旁人都在看她,不由生出几分焦躁不安,凑到宋卿时身边低声问: “真的不会被人看出来吗”
宋卿时看出她的紧张,柔声安抚道: “你放心,不会的。”
为了不引人耳目,苏为锦自然不能以苏氏小姐的身份大摇大摆进顾府,故而才出此下策,换了绿荷的衣物,装扮成宋卿时的贴身婢女。
“没几个人认识我,不会有人前来打招呼的。”
自打魏伯父去世,她已有三年时光没怎么出过门,再加上某些恩怨,应当也没人会主动跟她打交道。
这次受邀来参加宴会其实都在她的意料之外,与她素无瓜葛的顾家四小姐怎么会想起来邀请她还是派的贴身侍女亲自来府送的请帖,怎么看都不合理。
可转念一想,兴许是看在魏远洲的面子上,才愿意给她这份体面,毕竟顾云铮与魏远洲私交甚好,而她是魏远洲未过门的妻子,虽然身份不够,但是这种场合怎么也不会落了她。
她气定神闲的模样成功让苏为锦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些,也有闲暇悄悄打量起周围的装潢来。
顾家不愧是有底蕴的簪缨世胄,门第高贵,府邸占地广阔,七进七出的宅子,百馀间房,院落间高墙分割,随着地势一路围砌下去,一览无尽,各处布局大气壮观,却不又失风雅精致,足可见主人的情调与品格皆不低。
苏为锦到底年岁小,资历尚浅,又从未出过辰州,还不太会收敛表情,不由看得目瞪口呆,黑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尽显灵动可爱, “哇,这宅子真奢华。”
宋卿时从小在魏府长大,成婚后又学着交际拓展人脉,长安城各大权贵的宅子不说走个遍,那也算是走了个七七八八,对此早已见怪不怪,闻言笑着替她解释: “这是先帝赐的宅子。”
苏为锦先是错愕一瞬,后又抿起了唇,嘀咕道: “表姐,我刚才是不是特别像乡下刚进城的土包子”
“像。”
苏为锦听到对方如此不假思索的回答,委屈的扁了下嘴, “表姐……”
宋卿时憋了很久,唇边溢出来的笑容美艳动人,拐弯的时候趁没人注意到她们,空出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打趣道: “小土包子,在外记得唤我小姐。”
苏为锦一楞,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开玩笑,眼波流转,哼哼道: “小姐教训的是,奴婢记下了。”
到底是在外面,两人很快收拾好情绪没再说笑,经过一处游廊时男宾和女宾分割而开,女宾朝左边而去,男宾则往右边离去。
“今日来的大部分都是和你我年纪相仿的贵女公子,男宾都在前院,我们走这边。”
宋卿时擡步走在前面,柔声跟她介绍起宴席的大致流程, “迎宾结束后,客人会在宴会厅集结,歇息片刻,就会有一个诗词比拼,男女都可参与,再之后便是用膳聊天,等结束后就可以自行离开了。”
这种宴会其实无趣的很,不过是用来扩充人脉的饭局,但是有一点还是比较有趣的,那就是你几乎能在其中听到近期以来长安城内所有的八卦奇闻,各府那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都被扒了个干净,真真假假,混杂其中,属实有些吸人眼球。
话音刚落,远远瞧见不远处的一个侍从,正东张西望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距离很近,宋卿时很快便认出此人是顾云铮的贴身侍从颂文,性格活络会来事,很受看重。
考虑到以后苏为锦会嫁给顾云铮,宋卿时有意想向她介绍一下,可是扭头的瞬间,却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身后不远处,魏远洲站在一众人的簇拥中,他极其优越的长相和身高,又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让他即便在一群出众的男人中也不落下风,反而颇有一种鹤立鸡群之势。
一身玄衣而立,下颌锋利,俊美无俦,看过来的目光疏淡,一寸寸掠过她的周身,却犹如深陷寒潭般令人不由屏住呼吸。
在目光撞上的瞬间,他勾唇,浅浅划出一个勾人的弧度。
宋卿时一楞,耳尖微红,强装面无表情,淡淡地撇开。
却又忍不住,再往那瞧上一眼,馀光里,魏远洲似要往这边来,却被身边人拖住了腿脚,三言两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直接把他引往男宾那个方向,离她越来越远。
宋卿时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由漾出几分失落,目光偏转回来,便见苏为锦正目不转睛盯着她,视线在她和魏远洲身上来回转换。
没多久,低声问: “那就是姐夫”
宋卿时自认多年来练就了一副处事不惊的面具,却被她这句话闹了个脸红心跳,结结巴巴纠正她的说辞, “为锦,你可别乱叫。”
“姐夫长得可真好看,是我见过最俊俏的男人。”苏为锦却像是没听见,兀自感叹一句,又冲着她悄悄挤眉弄眼: “个子高,体格又壮,表姐往后有福了。”
一个眼神,身经百战的宋卿时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耳根红透,强忍着心慌,红脸打断她: “这么多人,你瞎说什么呢”
说完,宋卿时特意环视了一下周围,见没人注意到她们才稍稍放下心。
苏为锦想起方才被打趣的窘态,不怀好意地凑近她,装傻道: “我没说什么啊,表姐害羞了”
嘻嘻,成功扳回一城。
“你个小姑娘……”很久没被人这般调侃,宋卿时清晰感觉耳朵上的热度快速往下扩散,蔓延至脖颈深处,平日里单纯可爱,在这方面倒是成熟的很。
正准备好好同她说道说道,却发现那边的颂文突然看了过来。
似乎是被她们闹出的动静给吸引,看了几眼后,竟穿堂而过,径直朝着她们走过来。
“不……不会是被发现吧”苏为锦也注意到了这一变化,一改刚才的大胆,心虚紧张到鼻尖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紧握的双手无处安放,只差掉头就跑了。
反观宋卿时,虽然心里也乱作一团,但是很快便淡定下来,在颂文越靠越近的时候,第一时间侧身,不动神色挡住身后的苏为锦,开口稳住她: “先别慌,也不一定是奔着咱俩来的。”
可下一秒,就像是为了验证她的话一般,颂文直接在她们面前停下脚步,旋即恭敬躬身施礼: “请问是宋家大小姐吗”
打脸来的不要太快。
宋卿时脸上强装镇定的面具有一瞬间的皲裂,这种情况下又不可能真的掉头就跑,于是只能迫使自己保持从容,硬生生接话道: “我是。”
确认了她的身份,颂文扬起一抹谄媚的笑容,主动介绍起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小的是三公子身边的侍从颂文,奉命来为宋小姐引路。”
宋卿时顿时心中一紧,打量几眼他的表情,平淡温和,并没有什么波动,看起来不像是识破了苏为锦伪装的样子。
缄默两秒,两道秀眉微皱,疑惑问: “我与三公子并不熟识,为何会”
未尽的意思,颂文自然懂,却只道: “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其馀的并不清楚。”
说罢,颂文低垂着头,侧身往旁边一站,示意她该走了, “时间不早了,小的为您带路。”
顺着他的话,宋卿时朝着周围看去,才发现她们交谈耽误的这会儿子功夫,宾客早已四散离去,除了手持托盘无声穿梭在走廊里的婢女,再也看不到别的身影。
“那就麻烦你了。”宋卿时回了一个得体的微笑,眼神示意他先行一步。
跟随小厮上了抄手游廊,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华丽的楼阁飞檐雕刻,被一汪池水环绕,浮萍绿荷满地,园内环山绕水,景致分外宜人。
三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苏为锦手搭在腹部,往前快步追上宋卿时,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调问道: “表姐,你跟顾家三公子很熟吗”
好奇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打探。
“完全不熟啊……”宋卿时看了眼前方目不斜视的颂文,然后擡手遮唇,偏了下头回应。
她也正纳闷呢,无缘无故的,一向与她没交集的顾云铮派人给她引路做什么如此优待实在令人想不通。
行至一处凉亭,颂文停下脚步,微微侧身退到一旁,让出空旷的道路, “前面就是宴会的场所,人多怕您嫌吵,不如在此稍作休息。”
凉亭内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吃食和茶水,旁边便是碧绿的池水,清澈水下各色的鱼儿攒动,自成一幅美景,两边道路上旺盛的绿植隔绝了两方天地的热闹和清净,大有不同。
听着从那头时不时传来几句欢声笑语,宋卿时默默看了眼身后一身婢女装扮的苏为锦,自然选择清净,能省去不少是非。
将人带到后,颂文就知趣离开了,并没有交代别的,仿佛真的只是带个路而已。
宋卿时寻了个位置刚刚坐下,就听见了几声呼唤,不远不近,冲着她们这个方向来的。
起初宋卿时并未在意,可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意识到是在喊自己,眯着眼睛循着声源扭头望去。
隔着池水,一个熟悉的面孔热情唤道: “宋小姐,可否请你过来一叙”
宋卿时在看清对方的脸后,神色却是一僵。
怎得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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