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公主线)
郑粤很烦恼。
因为今日是他与乌显约好的第十四次决斗。
结合之前十三次落败的宝贵经验,郑粤坚信,这次一定能占据上风。
但他没想到,他起了个大早,正想偷偷摸摸加练时,某个女子裹着厚重的大氅,揉着惺忪的眼,跟他说想吃糖葫芦。
上头的命,郑粤不敢抗,他只敢硬着头皮,小心翼翼提议: “要不……属下等公主睡醒回笼觉后再去买”
曦光未明,犹如黑夜,周嘉杏站在雪地里,天空中几粒零落的雪落在乌发上。
她随手拨落,拉起大氅的帽子扣在脑袋上,只露出一双澄澈的眼。
水灵灵,滴溜溜的转,看得郑粤楞怔一瞬。
“我听说乌显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她徐徐道, “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但我怎么能到处乱说别人的弱点呢。而且他可是我阿兄跟前的大红人,不比某人……听说我阿兄也知道这次决斗了,或许某人有可能从此翻身哦。”
郑粤咽了口唾沫,实不相瞒,他的确心动了, “公主……”
“如果某人肯和我去蓝月谷,我心情一好,说不定会不小心透露出点什么的。”
周嘉杏眉眼弯弯,看着他笑。
这般令人不齿的手段,他这么光明磊落的一个人,怎么能用呢
怎么!能用!
怎么……
……
“现在”
*
蓝月谷里有一片很美的湖,夏天的时候很多百姓会慕名而来赏湖景,只不过现在是冬天,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此刻天还未亮,当是除了他们二人,只剩下雪。
郑粤拿着那柄决斗用的剑,跟在周嘉杏后面,担忧道: “蓝月谷太过偏僻,附近有很多土匪窝,朝廷都没能彻底清剿,咱们这个时间来,是不是太危险了”
周嘉杏头也不回: “胆小鬼。”
“……”
郑粤转而道, “不过公主,你今日怎醒的这般早”
来到一处积雪很厚的湖岸边,周嘉杏没有犹豫,直接躺了下去,身子陷在洁白的雪里,眼前是广阔的天。
郑粤吓了一跳,后听她道: “你也躺下来。”
于是二人很不自在的躺在了一起,郑粤刻意隔了些距离。
“那日父皇将我软禁在宫中,很难得的来看我。”
她声音也似闷在雪里,吐着间断的白气,道, “他告诉我说,历来公主都是要去和亲的,说我不该任性,不该让阿兄抗命。”
“我做错了吗”她极轻道, “也许我一开始就该老实待在宫里,等着和亲,也许就可以避免战事。有这么多人因我而死,甚至是父皇。我真是个自私的公主,自私透顶。”
她微微侧头,半边脸被柔软的白狐毛裹着,几乎与雪融为一体,只有发红的鼻尖与脸颊,可以从一片白茫茫中挣脱出来。
她说: “郑粤。”
“是我错了吗”
远处的天色泛白,偶尔有风刮过,除此之外,安静的能听到两人绵长的呼吸声。
而女子的声音却回响在他耳畔。
郑粤开始发楞,脑中闪过许多画面。他被周俞川收入麾下后,第一次见到周嘉杏时,她才九岁,抱着他的胳膊喊阿兄;后来先帝从日日陪伴她,到一月一次,渐渐的不再来看她。
最后是她被周俞川带走逃避和亲,他跟在周俞川身边,默默看她如花的笑颜。
最近的一次是,先帝下令让她入宫,她哭着问他该怎么办。
他没想到,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周嘉杏还被困在此处,止步不前。
然而他刚张了张嘴,一个音调还没吐出来,周边突然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出于从军多年的警惕心,他飞快站了起来,发现一些装束怪异,拿着武器的人,已经组成了一个包围圈,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
这时周嘉杏也站了起来,在他身后,茫然的问: “你们是谁”
郑粤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为首的那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甩了甩手里的流星锤,豪横道: “看不出来吗打劫!”
“……”
一语成谶。
郑粤恨自己的乌鸦嘴,一手将周嘉杏往身后藏了藏,另一只手空握了几下,一转头,发现剑根本不在自己手里,还在雪地里躺着。
大事不妙。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四个字。
而身后那人却一点都不慌,甚至抱着胳膊,挑衅壮汉,道: “你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远近闻名的剑客!郑粤!给我上!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壮汉早已发现了郑粤的窘迫,看到那柄孤零零的剑,嘲笑道: “剑客”
最后当然是,他们被五花大绑进了土匪窝。
所幸土匪只是劫财,否则周嘉杏小命不保。
两人背靠背,被安置在一个仓库里,榻上厚厚的一层灰尘,连空气里也散发着霉味。
两人身上值钱的东西被搜刮了个遍,那个壮汉打量着周嘉杏,不怀好意道: “要不你留下来……做个压寨夫人”
“你……”
“你敢!”
郑粤的声音骤然洪亮起来,不光是壮汉,连周嘉杏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当朝公主你也敢碰”
郑粤眼神凌厉如刀,一寸一寸割着壮汉。
壮汉竟然后怕起来,不过秉着气势压人的帮规,道: “当朝公主呵呵,我还当朝驸马呢。”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想着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大,没再多说,紧着溜走了。
空气重新安静下来。
周嘉杏倒是从未见过郑粤有这样一面,缓缓道: “郑粤……”
“世间没有让男子躲着,女子保家卫国的道理,”身后人沈声道, “哪怕男子都死光了,女子想逃,也尽可逃。属下相信所有男子都是如此想,否则陛下也不会一意孤行,带着公主公然抗旨。”
他认真道: “公主无错。”
沈默半响,周嘉杏脸颊上倏然落下一滴泪来。
她伸不出手来抹眼泪,只能感受着那滴泪落入颈窝,冰冰凉凉。
“郑粤,”她仰头看着发霉的天花板, “我们会死在这儿吗”
“属下定会护公主周全。”
这人又开始傻乎乎的认真了。
她无声扬起嘴角,又平了下去。
怎……怎么回事
像纤云楼设宴那日一般,郑粤突如其来的认真,竟让她觉得,这人好似有哪里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于是她道: “郑粤。”
“公主何事”
“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他觉得这话好像很是耳熟。
“哐当”一声,仓库的门被狠狠撞了开来。原先那个壮汉走在后头,为首的人变成了一个穿着豹纹衣裳的大汉,眉眼都长得很草率,头上绑着一条不知多久没洗过的汗巾。
他凶狠的扫了眼榻上的两人,道: “公主”
周嘉杏有点怕, “干……干嘛”
“看起来不像啊……”那人思考片刻,道, “不过既然不知真假,干脆直接杀了便是。若是假的,那便无事;若是真的……”
他坏笑道, “那也是公主失踪了,没人能查到我们头上。”
他缓缓朝二人逼近,阴影覆下,周嘉杏心里大叫“完了”,闭上了眼,不敢看那把明光闪烁的大砍刀。
突然间,捆绑全身的麻绳一松,她立刻动着麻木的身子,赶忙往角落里躲。
而郑粤不知从哪里拾起一把小刀,二话不说刺伤了壮汉的手腕。
对方顿时乱作一团,旋即那人捂着还在流血的伤口道: “快上啊!咱们这么多人还杀不了这个弱鸡了!”
于是身后四五个土匪一齐拥了上来,将郑粤围在中间。
周嘉杏蹲坐在地上,颤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郑粤和一群人周旋。
少年不过弱冠之年,却已有一身本领和这么多人抗衡。
一把剑掉落在地,转着圈停在了周嘉杏脚边。
“公主,把剑给我!”
郑粤时不时看着她这边,原先那把小刀早已不知所踪,他只能赤手空拳和那一群人周旋着。
一个不注意,脸上便重重挨了一拳。
周嘉杏连忙捡起那柄剑,双手还颤着,将剑扔给他, “接着!”
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顺利落在了少年手中。有剑在手,郑粤毕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人,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几个人撂倒在地。
捂着手腕的人见他们落了下风,也没来得及呼叫援兵,直接提起砍刀朝周嘉杏冲了过去。
她跑不动,也动不了,立定在原地,眸中映着的那把骇人的砍刀,愈来愈近。
近在咫尺的那一刻。
壮汉胸口猛然刺出一段剑身,汹涌而出的鲜血,顺着剑头潺潺落地。
周嘉杏捂住了嘴,抑制着自己的尖叫声。
壮汉“吱唔”几声,便径直倒了下去。郑粤的脸便在此刻,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身后,尸体堆积成山。
方才的鲜血也溅在了他原本干净白皙的脸颊上,他擡手抹去,眼中终于有了温度,轻喘着气道: “有伤到吗”
那人还没回答,他看着窗外拉起的警报声,道: “我们得快走了。”
周嘉杏抽噎一声,哽咽道: “我走不动。”
说罢,倾身靠近他,连同他身上还未干涸的血迹,两片温暖相接, “你背我走。”
警报声震耳欲聋,土匪们从四面八方拥过来了。来不及多想,郑粤揽起她,向外奔逃而去。
剑身上的血迹,在地上汇流成痕。
融化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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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会慢慢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