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爆发
    这日，苏安歌完成了伶人馆的新一批订单后，戴好幕篱，起身去找孟轻舟。
    忆金堂的首饰，苏安歌除了偶尔有灵感会亲力亲为外，基本上不再过问，不过孟轻舟于她有恩，是以伶人馆的首饰，她从不会假手于人，只是完成后，通常会叫月栀替她送过去。
    这次不知怎么地，孟轻舟却主动约她见一面。
    苏安歌没拒绝，和他约定好在西街江边的一叶扁舟上碰面。
    毕竟，虽然洛南川已经不在，可她总归是顶着他的头衔，时常出入烟花柳巷之地，平白遭人口舌，实在无趣。
    苏安歌特意提早了半个时辰赶过去，就怕让人等着，可谁想刚上船，就见到了正临江而坐，喝着茶，望着江景的孟轻舟。
    天气已经彻底暖和起来，鸟语花香，阳光明媚，春意渐浓。
    他今日穿了件白色宽袍，墨色的长发用一支玉簪随意挽起，折出淡淡的光。
    苏安歌想着，倘若他面前摆着的不是一套茶具，而是一把琴，就会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意味。
    偏偏这样的人，却开了一家伶人馆。
    这太矛盾了。
    苏安歌想得入神，就连孟轻舟何时走到她身边也没有察觉。
    “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苏安歌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好笑：“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儿的？”
    “是在下唐突了。”孟轻舟话虽说得好听，可那剑眉轻挑，眼底含笑，这话说出来，就带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他朝她伸手引路，“坐下说吧，这时节，碧螺春长得正好，这茶馆开在江面，迎江品茶，着实惬意。”
    苏安歌听了心动，和他一道走过去坐下，春风拂面，连带着心境也宽阔起来，随口便问道：“孟公子，能说说，为什么会开伶人馆吗？”
    苏安歌本也只是闲聊，谁想孟轻舟脸上的恬静却淡了几分，良久才轻声叹道：“终归是这世道，凄苦人太多，能开家这样的馆子，收留他们，总好过流落街头。”
    能说出这样的话，倒像是真真切切经历过什么事一般。
    苏安歌有些好奇，可见孟轻舟似乎也不愿多说，索性揭过话题，拿出带来的首饰给他过目，“你看看，可有哪些不满意的，我回头改好了再给你送来。”
    孟轻舟只是淡淡扫了眼就收回视线，笑道：“你如今在京城可是顶好的簪娘，听说找你定做首饰，起步价就要上百两不说，还要看有你没有心情，你做的东西，我自然是放心的。”
    “收费不贵得离谱些，找我约簪子的人怕是要排到扬州去了。”苏安歌毫不谦虚，见事情谈得差不多了，起身要走，却被孟轻舟叫住，“边关的战报，你都清楚吗？”
    洛南川接连夺回扎陵关，阆中两座城池，捷报连连，京城上下都在传洛大将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是天生的枭雄。
    这战报，怕是连刚会说话的孩童都能讲几句。
    以孟轻舟的性格，总不会无缘无故和她说这些。
    这或许，才是他突然约她今日见面的主要原因 。
    苏安歌不再着急离开，语气严肃道：“你有消息？”
    孟轻舟却转而道：“若洛南川遇险，景安公主第一个不会放过你，可想过退路？”
    听到“遇险”二字，苏安歌心往下沈了沈，“若他遇险，我会去找他。”
    这答案令孟轻舟有些意外，“你跟了洛南川这么久，他连个名分也未曾给你，我原以为，你会趁此机会逃走。”
    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可他们约定好了，他替她救出爹爹，她在京城等他。
    做人要言而有信，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也还能心安理得地逃跑。
    苏安歌不做解释，只道：“敢问孟公子，你这消息可靠吗？”
    她不会问他消息的来源，这人气度不凡，从她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绝不只是个商人。苏安歌虽然好奇他的身世，但也不喜欢做刨根问底的人。
    孟轻舟了然一笑，又淡淡饮了口茶，方道：“尽你所能，多筹备些粮草吧，功高盖主，当今圣上，未必就能再容他。”
    苏安歌回去后，立刻叫来翠湖，清点忆金堂的流水。
    总归是家新店，收入有限，满打满算，现银也只有三万两，这些银子想要购买大批量粮草，还是差得太远了。
    苏安歌很焦急。
    皇帝若有意断粮，让洛南川自生自灭，就绝不会给他求生的机会，定会提早就监管起粮草的动向。
    是以，她必须比朝廷更快的购买军粮，并且不能引起注意，需得在各县城小批量购买，分别运送到边关。
    这不仅需要金钱，更需要大量的时间人力和精力。
    倘若孟轻舟说得是事实，留给她的时间就真的不多了。
    越想越焦虑，苏安歌急忙写了信告诫洛南川要小心，密封好后给张贺，让他派信得过的人给洛南川送去。
    将军外出征战两月有馀，这还是张贺头一遭看到苏安歌给将军写信，很是兴奋，拍着胸脯保证：“夫人放心，夫人思将军心切，这封信我必定叫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迅速送到将军手中。”
    苏安歌一见他如此，就知道他这是想差了。
    虽然怕张贺说漏嘴，可这样的事情，自己操办起来难度太大，也便只好将自己的计划和张贺说了一遍，又解释道：“你将军在天子脚下都横行霸道，即便不是这一次，也会有下次，所以无论消息真与否，多做准备总归是无妨的。”
    苏安歌原本还担心张贺不会相信她的话，谁知道他一听就气得大声叫骂：“这杀千刀的狗皇帝，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夫人放心，我这就把信送过去，告诉将军小心行事！”
    说罢，一溜烟儿就跑远了。
    张贺果真不是个能管住嘴的，没多久，将军府上下掌事的就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就连本该在私宅的刘管事也到了苏安歌跟前。
    一群人同仇敌忾道：“全听夫人调遣！”
    苏安歌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只一条，最要紧的，别把这事泄漏出去。”
    张贺知道苏安歌在担心什么。
    他语气颇为认真道：“夫人放心，有些事我虽不能说，但将军府上下，皆为死士。”
    苏安歌一怔。
    怕她不信，张贺又补充道：“月栀和翠湖是您的人，自然不算，只不过她们进到府中的第一日，家世背景就已经让人调查的一清二楚了。就连翠湖接近您时别有用心，将军也是知晓的。”
    苏安歌算是彻底明白了。
    她就说为什么当初她前脚刚拜托刘管事把翠湖的弟弟救出来，后脚就被告知顺利完成任务。
    她还当是将军府人才辈出，原来是早有准备。
    左右是洛南川的人，苏安歌不再过问，交代他们去各地小心采买粮食，钱从她忆金堂的账上取。
    府上管钱的算账先生及时道：“府上有现银，用不着夫人的。”
    苏安歌松了口气。
    如此最好。
    事情就这样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将军府上下人人戒备。
    十日后，北狄卷土重来，扎陵关再度被袭，粮草告罄，战报快马加鞭松送入宫中，请求增援。
    这战报被压下。
    传到京中百姓耳朵里的，竟成了北狄投降，洛大将军不日就将回京。
    可苏安歌收到洛南川的信中明明写着，“北狄难缠，还需些时日。”
    孟轻舟说得没错，皇帝果然动手了。
    再贪图安逸，他也是个皇帝。是皇帝就有野心，又怎会容忍有人凌驾于他之上，时刻威胁他的地位？
    洛南川已是瓮中之鳖，景安得知消息的当下，立刻就出宫堵在将军府门外：“苏安歌你个狐媚子，有胆子勾引人，没胆子见我吗？”
    将军府久久没有人回应。
    景安领着侍卫冲进去，谁料早已人去楼空。
    彼时，苏安歌乔装打扮成张贺的夫人，拿着一早就准备好的通关文牒，前去边关的路上。
    各地都已带着粮草出发，他们约定好，一起在通往扎陵关前的阆中碰面。
    说起这次乔装，张贺实在是倍感压力。
    他也不是故意要占自家将军的便宜，实在是苏安歌生得太好看，扮作小厮太惹眼，一下就会被人看出男扮女装。
    若扮作丫鬟，这身段，这气质，也不是个当丫鬟的命。
    千挑万选，也只好当作他的夫人，这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戴上幕篱，不叫人看出端倪来。
    马车出了京城，一群人就改作骑行。
    苏安歌被一名女护卫护着圈坐在马头，怕她难受，特意在马鞍上垫了厚厚一层棉花，可这还是挡不住路上颠簸，大腿内侧都被磨了厚厚一层皮肉。
    苏安歌忍着没说一声。
    她心中祈祷着洛南川没事。
    两人相处多时，若说没有感情，自然是骗人的。
    可苏安歌也说不明白，她对洛南川到底算得上是什么样的感情。若说喜欢，自然是谈不上的，但若说是朋友，他们之间又做了这样多亲密无间的事情。
    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苏安歌索性作罢，就这样奔波了半月，一群人终于和搬运粮草的部队碰面，一同前往阆中。
    默默问一句家人们还在看吗，真的好冷清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