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赔罪
昨日景安将动静闹得那样大，皇帝想当作全然不知，自然说不过去。
况且边关战事吃紧，洛南川若当真在这时候撂下挑子不干，他一时半会儿实难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所以虽有意为女儿开脱，却仍退一步道：“景安心悦你，做法难免过激了些。这事的确是她做的不对，朕赐你那小外室千两白银，绸缎十匹，另派宫中御医替她诊治，也便罢了。”
对臣子而言，皇帝愿意表态安抚，总好过不闻不问。
可这样的表态，在洛南川看来，不过是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
“罢了？苏安歌背后皆是鞭伤，皮开肉绽，疼痛难熬，便是大男人都受不住，更遑论她一介弱女子，本就娇嫩，将来背上再留了疤，那区区千两白银，不如去打发街边的叫花子！”洛南川冷笑，句句不饶人。
皇帝撂不开脸，那天子的脾气也上来了，“你那外室受了伤，景安难道就安然无恙？敢当众刺伤公主，朕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得寸进尺了！”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皇上自诩爱民如子，不会觉得公主只是脖子稍稍划破了一层皮肉，就可以比得过安歌鬼门关走上一回吧？”
“洛南川！”皇帝喝止。
御书房内外太监宫女闻声而跪，洛南川依旧笔直而立，那目光坚韧，没有任何闪躲，直叫皇帝看得心虚。
到底理亏，皇帝最先败下阵来，叹道：“既如此，你要如何？”
“那就请景安公主屈尊，到将军府外跪上一日，认错。”
“放肆！”洛南川的话音刚落，皇帝便气得摔碎了茶盏，“堂堂大耀公主，便是杀了人又如何？你要景安为了你那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罚跪？朕看你是根本没将朕放在眼里！”
“听闻扎陵关已被攻下，若是援兵再不赶到，阆中不日也将被攻破。孰轻孰重，还请皇上仔细思量。”
洛南川作揖道，语落，转身就走。
皇帝望着洛南川的背影，那双深邃浑浊的眸子晦色一片。
良久，他将书桌上的奏折尽数推翻在地。
武将当道，他这皇帝，受制于人，无异于笼中鸟，辙中鳞，忍得够久了！
“莺妃呢？叫她洗干净了过来！”
御书房里的动静太大。
皇帝昏庸好色，贪图享乐，只擅长做表面功夫。
就如同这大耀国，无论看上去多光鲜亮丽，内里早就烂透了。
洛南川擡头望了眼天色，乌云遮住了白日。
该变天了。
洛南川出了宫便赶回了私宅。
苏安歌不大能动弹，只好趴在床上，一口一口喝着月栀递来的粥。
她换了身干净的白色丝绸寝衣，乌黑的发胡乱披散着，因为趴着，锁骨若隐若现，面容苍白却柔和，病中美人，病如西子胜三分。
洛南川上前接过月栀手中的碗，轻声道：“我来吧。”
月栀没办法拒绝。
见苏安歌点了点头，也就退下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汤勺碰触瓷碗的声音。
药效散去后，苏安歌背上的伤又开始疼了起来。
她胃口不太好，洛南川喂了没几口，就偏过头去不吃了。
“听话，再吃一些。”洛南川声音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
“太疼了，吃不下。”苏安歌闷声道。
大抵是生了病很容易叫人卸下防备，她嘟着嘴，眼眸里染着水渍，无意识的撒娇，楚楚可怜得紧。
洛南川便不忍心逼她了。
他放在手中的碗，“那就先不吃了，我去叫钱大夫，再替你看看。”
“不要，动来动去也好累。”苏安歌摇头。
“累就再睡会儿，我在这里陪你。”洛南川今日颇好说话。
房间又重归寂静。
苏安歌闭上眼，可虽然身子累极，思绪却很混乱，扰得她不得安宁。
她索性睁开眼。
洛南川仍旧坐在她床沿，安安静静地望着她。
“想问什么便问吧。”洛南川开口，毕竟她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
苏安歌咬了咬唇，“你真去找景安公主算账去了？”
洛南川多情的眉眼突然就冷了下来，“对不起，这次让你受委屈了。”
苏安歌没有回答。
她觉得自己是委屈的，再如何她也是洛南川的人，景安既然心怀不满，也该冲着洛南川发泄，她这伤算得上是无妄之灾。
而洛南川这么说，想来也没能替她讨回公道。
是了，这样才对，堂堂一国公主，打了人就打了，又能如何呢？
只是苏安歌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有股失落从心头弥漫至四肢百骸。
不知从何时起，她对对洛南川，也报了期待的。
见苏安歌又不说话了，洛南川想了想，又道：“你再好好休息一天，明日，我带你回将军府。”
“我不要去。”苏安歌想也没想就拒绝。
“这事没得商量。”洛南川比她拒绝得更干脆，“将军府守卫森严，你如果一开始就听我的搬过来，昨天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别任性。”
苏安歌说不过他，干脆闭上眼装睡。
这会儿终于不再胡思乱想了，不知不觉间，竟就真的睡着了。
翌日，苏安歌伤口开始结痂，总算没有昨日那么疼了。
月栀替她洗漱完，刚要起身，便被一下早朝就赶回来的洛南川撞个正着。
他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苏安歌身上，又拦腰，小心翼翼地抱起她。
一切来得太突然，苏安歌下意识伸手搂住洛南川的脖颈，就听到他问：“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什么？”苏安歌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搬到将军府。
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是把自己说得话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要不是她还伤着，这会儿他真想给她些教训。
洛南川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水榭阁里你要用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先过去，还要什么叫下人们整理好送来。”
说罢，不由分说就带着苏安歌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明显是叫人精心收拾过的。
车间内的地毯换上了厚实温暖的软塌，角落处搁置着煮沸了水的炉子，苏安歌一进去，手上又被洛南川塞了个铜捂子，和带着初春料峭寒意的马车外比起来，简直就像是炎炎夏日。
“会不会太大惊小怪了？”苏安歌忍不住道，她被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手伸出窗外想要吹吹风。
“你烧刚退，吹不得风。”洛南川说话间就抓住苏安歌的手往怀里带。
他怀里亦是热得发烫。
苏安歌心累，暗自祈祷这辆马车能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好不容易捱到了将军府，洛南川不顾苏安歌的反对，轻车熟路地抱起她下了马车。
苏安歌觉得羞人，立刻就要把脸埋进洛南川怀里，却馀光一瞥，瞧见了此时最不该瞧见的人。
景安今日只穿了一件朴素的浅红色襦裙，正一脸不甘地跪在将军府门前。
见洛南川过来，红着眼眶正要说话，转而就又看见了他怀里抱着的人，面上立刻变得愤怒起来：“苏安歌你这个贱人，还不快从洛南川身上下来！”
她说着就要站起身，却在洛南川轻飘飘地眼神中，规规矩矩地跪回原地。
“别忘了圣上的话，跪满四个时辰，少一壶茶，一炷香，都作不得数。”洛南川说完这一句，再也没看景安一眼，就抱着苏安歌进府了。
将军府外依旧围满了人。
两天前，同样的人和事，在今天便调了个。
大耀国最受宠爱的公主，当初有多嚣张，今日便有多狼狈。
景安咬牙。
父皇教她忍，她便忍，用不了多时，她就会要了苏安歌的命！
苏安歌委实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忍不住开口问：“她好端端跪在那里做什么？”
“自然是给你赔罪。”洛南川说得理所当然。
他竟然能让景安这样骄傲的人替她赔罪？
苏安歌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真替我算账去了？既然如此，昨天怎么不和我说？”
洛南川脚步未停，只奇怪地看她一眼，“这也叫算账？”要了她的命才是。
这和他平时的作风实在差太远了，他都不好意思提。
苏安歌却点头：“当然算得。她这样好面子，这比杀了她都难受。”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哎，可惜……”
“可惜什么？”洛南川本就因为景安而不悦的脸色，又往下沈了几分，“别告诉我她这么对你，你还不忍心。”
“我疯了不成？”苏安歌惊讶地瞪大眼睛，“我只是可惜，我背上的伤日后怕是会留疤，她虽丢了面子，可时间久了总会过去。”
洛南川眸色黯了黯，“抱……”歉字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苏安歌接着道：“将军府的人武功是不是都很厉害？套个麻袋将景安偷偷摸摸揍一顿这种事情，会不会太麻烦？”
她说着眼含期翼地望向洛南川。
“自然不麻烦。”洛南川一扫郁结，大笑着亲了亲她的唇，“不愧是爷看上的女人！”
苏安歌红了脸。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