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认可
“你再说一遍试试?”
苏安歌冷了声线。
她长相温婉可人,那双杏眼平日里看上去无辜可爱,不知道是和洛南川呆得久了的缘故,还是今日的妆容改变了相貌,如今她沈下脸来,竟也莫名有几分叫人胆寒的气势。
程嘉月被她那眼神看得一抖,随即又觉得眼前的人不过是个落魄的丧家犬,如今更是没了洛南川的庇佑,又有何惧?
遂轻笑:“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了?”
“既然你这么笃定是我让人偷了你家的图纸,好,那我问你,这图纸究竟要怎么看,你知道吗?”
苏安歌目光直直盯着程嘉月,直叫程嘉月问得没了底气,不解道:“都画在纸上了,自然是直接看,这是什么问题?”
得到答案,苏安歌再不与她废话,叫月栀拿了蜡烛点燃后,夺过那其中的一张图纸,放在烛火下炙烤。
没多久,原本图纸上的图案便发生了变化。
原本就精妙绝伦的点翠图案,在预热后显示出更多的线条,将那图案变得更加栩栩如生。
而围观百姓中有眼尖的,很快就发现了不同:“变了变了!大家快看,那图纸上加热后显示的图案,才和忆金堂现在的首饰样式完全一致,先前只是相似,是我们先入为主了。”
经过他这么一说,众人果真都发现了这其中都奥妙,纷纷附和道:“还真是啊。”
“这么说来,这图纸本就是忆金堂的?”
“可不是,贼喊捉贼的原来是辉夜阁,本事不如人,就想着这些歪门邪道!”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尖锐刺耳,程嘉月根本听不下去,她愤怒地瞪着苏安歌:“这图纸……你根本就是来防我的?你早就知道了?故意引我下套?”
她后知后觉,转而又不可置信地看向翠湖,“是你告的密?你疯了!别忘了,你弟弟还被我派人看管着,随时都可以要他的命!”
“替你办事,无异于与虎谋皮!你大概不知道吧,早在三天前,我弟弟就被我家小姐派的人救走了!”翠湖终于不用再伪装,说话间已经红了眼眶,“程家人龌龊卑鄙,你自诩京城才女佳人,从前便处处与我家小姐攀比,可内心却肮脏狠辣,比不上我家小姐半分,如今能有机会将你的真面目公布于众,实在大快人心!”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评头论足?”程嘉月气结,说着就走上前要扇翠湖巴掌,却被苏安歌眼疾手快的拦下。
苏安歌望着她,语气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我原本想着,我们毕竟同窗一场,做事不该太绝,所以刚刚和你的丫鬟说过,只要你来道歉,今日这件事,便大事化小。”
苏安歌说到此处轻笑一声,勾人的眼尾上扬,笑容却不达眼底,“可眼下我改变注意了。我爹爹从前对你们手下留情,给你们程家的绸缎生意留了点市场,而我忆金堂,自今日起,彻底与程家为敌,绝不再给你们苟活的机会。“
“苟活?”程嘉月完全没有把苏安歌的威胁放着眼里,“这词用在你身上,不是更合适吗?将军府的……外室。”
她将“外室”而字咬得极重。
就算她名誉扫地又如何?
总归她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京城呆不下去了,就换个地方,改头换面,总能找到好人家。
可苏安歌却不同。
她的清白想必早就不在了,而洛南川已经厌弃了她,她这辈子,注定只能烂下去。
苏安歌对这样的讽刺,早就不在乎了。
她靠自己的努力,自力更生,远比依附于一个男人而活更加肆意自在。
就连月栀气不过要去和她理论,也被她拦下了。
苏安歌转身要走,就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动作迅速如闪电,连扇了程嘉月数十个巴掌。
等到苏安歌终于看清来的人是张贺时,程嘉月的脸早就被扇得肿成了猪头。
“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怎么不拦着!”程嘉月气得尖叫,说的话也含糊不清。
那些家丁这才反应过来,当即要去捉张贺,不想,不过片刻,就被他轻易揍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贺冷着脸看向惊慌失措的程嘉月,阴测测道:“我家将军说了,你这张嘴既然不会说话,那就不要再说了。”
将军?洛南川?!
他怎么会出手?
程嘉月吓得跪在地上,顾不上脸颊疼痛,哭喊求饶道:“是民女错了,求将军高擡贵手,放过民女吧!”
张贺做事,向来只听洛南川一人的。
他面上没有任何不忍,只冷漠提起佩刀,要去割程嘉月的舌头。
“不要过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向苏安歌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诋毁你,我不要变成哑巴啊!”程嘉月哭嚎得撕心裂肺。
可围观众人里,却没有一个敢为她出头。
整个耀国谁不知道“杀神”洛南川,向来是说到做到。
“贺哥。”苏安歌最后出了声。
张贺停下步子转头望她,程嘉月更是眼含期翼。
苏安歌皱了皱眉,“别在店里动手,不吉利。”
程嘉月怎么也没想到她等来的不是苏安歌的求情,而是真心实意的嫌弃。
她眼里的光黯了下去。
“得嘞!”张贺得令,提着程嘉月跑远了。
“苏安歌,我不会放过你的!”程嘉月咬牙切齿的声音,也很快散去了。
人群中有道目光实在太过炽热。
苏安歌擡起头,茶楼处,洛南川身着一袭深蓝常服,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茶杯,闲适而坐,目光毫不避讳地望着苏安歌。
见她注意到自己,洛南川丝毫没有被发现的慌张,只朝她举了举手中杯盏,仰头,一饮而尽。
今日太阳耀眼,斜挂天边,阳光落在他身上,像是镀了层光晕,熠熠生辉。
彼时春风拂面,夹着光和热,毫无预兆地丶直直地,吹进苏安歌心底。
有那么一刹那,她竟有种称之为心动的错觉。
为洛南川这样的人心动吗?
她真是疯了。
苏安歌及时清醒过来。
她不懂洛南川怎么会好端端替她出头,可按照这人的性子,总归是对她有所求的。
或许过不了今晚,她就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图。
思及此,苏安歌不再纠结,收回目光,继续今日的开业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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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南川坐在茶楼之上,看得津津有味。
他这人向来护短。
起初程家派来闹事的丫鬟,他虽然表面不显,心里早就想杀人了。
而当程嘉月当着所有人的面,讽刺苏安歌外室的身份时,这种不满彻底涨到了顶点。
他的女人,任凭他如何挖苦讽刺,也容不得旁人诋毁半分。
是以,他默许了张贺出手。
在苏安歌出声叫住张贺时,他想着,她若敢替那贱人求情,拂了他的好意,他以后绝对不再多管她半分闲事。
但好在,她没叫他失望,不对敌人心慈手软,善良却不愚蠢。
这样的女人,值得他认真对待。
她不是要尊严吗?
那便由他来亲自给她。
他有的是自信,叫她心甘情愿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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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程嘉月的一场闹剧,忆金堂今日虽新店开张,生意却很平淡。
再加之洛南川当众替苏安歌出头,围观群众也不敢再在这时候呆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招惹到苏安歌,被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杀神”洛南川瞧见,脑袋分家。
很快,忆金堂门堪罗雀。
月栀早就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一得空,就急忙扯着苏安歌的衣袖问个不停:“小姐,你和翠湖,到底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苏安歌和翠湖对视一眼,都笑了。
事情还是要从苏安歌邀请翠湖当簪娘那日说起。
苏安歌对翠湖照顾,彻底击溃了翠湖心底的防线。
她不忍心欺骗对自己交心的苏安歌,索性便全盘托出。
原来,忆金堂开得热火朝天,很快便以一种独特的销售方式占据首饰铺一席之地,引来了很多同行的不满。
程嘉月和京城一众首饰掌柜开了会,商议对策。
最后决定由她出面,污蔑忆金堂抄袭,彻底砸了忆金堂的招牌。
为此,她特意找了和苏家关系不那么好的翠湖,防止她叛变。
又给了她可观的银两并变相软禁了她弟弟,以此要挟她接近苏安歌,获取她的信任后,盗取忆金堂开业时首饰的图纸。
翠湖将真相说出来后,就要跪下来道歉,却被苏安歌拦住了。
“你能和我说实话,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这至少让我证明,这世道,总也有可以相信的人。”苏安歌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
半晌,又接着道:“况且,我对你也是有所保留的,之前种种,皆为试探。”
早在客栈的时候,程嘉月告诉苏安歌忆金堂没那么容易做起来,苏安歌就留了心思。
而这之后没多久,翠湖就出现在她面前。
明明家里还有重病的弟弟要照顾,苏安歌给了她银子却被拒绝,放着重病的弟弟不管不顾,执意要在这时候留在苏安歌身边。
光是这一行为,就足够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