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怎么和我爹似的？
    苏安歌睡了整整一日。
    第二天酒也醒了，烧也退了，昨日对洛南川做的事，也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从月栀口中听到是洛南川把她抱回来的时候，她恍惚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再三确认后，她又觉得洛南川那天大抵也和她一样，醉得不轻。
    不过苏安歌暂时不想在这些地方纠结。
    眼下，她准备去趟客栈，要回她被骗走的银子。
    她本以为这趟怎么也要威逼利诱一番，没想到店小二一见到她，就像是见鬼似的双手奉上了她的荷包，抖抖索索地说：“苏姑娘，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见钱眼开，里头的钱小的已经双倍奉还了，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的吧！”
    苏安歌瞧着店小二鼻青脸肿的模样，显然是有人替她出过手了。
    洛南川出手向来迅速。
    苏安歌很快猜到了前因后果，自觉这实在是个好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将手中一沓宣传单塞进店小二手中，“从现在开始，走进客栈的客人，我要看到他们人手一张宣传单，不然，我不介意再找洛南川帮帮忙。”
    两天前下巴被人卸掉又装回去整整三次的记忆犹在脑海，店小二心有馀悸地托着自己的下巴，跪地发誓：“苏姑娘放心，您安排的事儿，小的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定然帮您做到！”
    苏安歌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托着下巴。
    直觉告诉她不要深究，便只点了点头。
    店小二手里是她今早手写了足足一百张，关于七日后忆金堂新品发布的宣传。
    她本意是要到钱后自己上街派发的，可免费的劳动力就在眼前，索性见风使舵。
    不得不说，洛南川这名号，用起来实在是顺心。
    高烧刚退，又忙了一上午，苏安歌很快就感到倦意，打了个哈欠转身要走，好巧不巧，撞见了昔日的死对头，程嘉月。
    和苏盛白手起家不同，程家祖上三代经商积攒下来的家产，到程嘉月父亲这一代，由于实在没有经商天赋，已经败得差不多来。
    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借着丰厚的家产，程家在京城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大贾。
    前提是，没有遇到苏盛的话。
    苏家虽各行各业都有涉及，但主产业还是绸缎生意，这恰好也是程家大部分的收入来源。
    而苏盛凭借独树一帜的经商风格，很快便抢走了程家大部分客源。
    大受打击的程家不得不削减开支，就连程嘉月的月例都减了大半，买不起心仪的漂亮衣服，在学堂上很是跌份。
    也就是这时，学堂新来了个女学生，生的天姿国色，吃穿用度皆是京城时下千金难买的好东西，且日日不重样。
    程嘉月怎么能不嫉妒？
    尤其在知道这个嚣张至极的女学生是苏安歌，害她节衣缩食的罪魁祸首后，那嫉妒更是转为了满满的恨。
    所以在得知苏家出事后，程嘉月高兴的当天就买了十套首饰。
    她派人日日打听苏安歌的消息。
    听到她受欺受辱，沦为家妾不如的外室。
    她那卑微阴暗的自尊心，就一遍又一遍的得到满足。
    直到昨日，有人传出向来不近女色的洛南川，居然当众抱着苏安歌从客栈里出来。
    为博美人一笑，甚至包揽了满语楼新出的糕点。
    更有传言称，上元节洛南川拒绝了所有女子的表白，只是想把那支代表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步摇，送给苏安歌。
    简直荒谬！
    程嘉月连日来的好心情被这两天的小道消息败了个干净，今日特意出来散散心，就撞见了风火火往客栈走的苏安歌。
    她当即跟了上去，躲在暗处观望。
    苏安歌今日一袭素衣，面色苍白，神态倦懒。
    虽说美人多娇，自是另一番韵味。但比起上元节那日，传得神乎其神的”天仙下凡”之姿，实在差得远了。
    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想到此处，程嘉月一扫往日阴霾，说起话来很是尖酸刻薄：“不过是以色侍人的下作玩意儿，也就只能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了。”
    她话音刚落，苏安歌便上前，扇了她一巴掌。
    程嘉月捂着脸，满是不可置信，“你个罪犯之女，怎么敢打我，信不信我叫我爹……”
    这次苏安歌连等程嘉月说完话的耐心都没有，便又扇了她一巴掌。
    “打你又如何？不就是告状吗，谁不会？今晚我就给将军吹吹枕边风，看看到底是你爹的面子大，还是我家将军的手段硬。”苏安歌说着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转身便走。
    身后是程嘉月气急败坏的声音：“苏安歌你给我等着，你想重新将忆金堂开起来，我告诉你，没这么容易！”
    苏安歌连脚步都未曾停下。
    浪费了精力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她觉得脑子昏昏沈沈的。
    只是程嘉月的话却不得不防。
    同行恶意竞争的手段层出不穷，忆金堂这段时间大出风头，即便不是程嘉月，也会有别人，伺机要动手了。
    苏安歌烦躁地揉了揉脑袋，到底病了一场，竟难以集中精力思考。
    但时间紧迫，一回到私宅，她就寻思着今晚熬夜制作首饰，以至于一路上众人给她使的眼色她一点也没察觉，直到推开房门，看到坐在床沿的洛南川时，总算找回飘远的思绪。
    “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刚出口，苏安歌就开始懊恼，这问题问出来实在没什么水平。
    果不其然，就见洛南川薄唇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嚣张至极：“这是爷的地方，爷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苏安歌忙不叠附和：“将军说的是。”
    可这也没能阻止洛南川继续发难：“倒是你，身为爷的外室，爷来了两趟，两趟不见你人影，这就是你伺候人的态度？”
    这话摆在平时，苏安歌大抵是会生气的。
    可眼下，她累极，只得耷拉着眼皮继续违心附和：“将军说的是。”
    洛南川这才注意到苏安歌差得出奇的脸色。
    在他这儿住了一月，清瘦了不说，气色也比他第一次见时更差。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虐待她了。
    洛南川蹙了眉，戴着扳指的手不耐烦地扣了扣一侧的床沿，“过来。”
    青天白日的，他不至于吧。
    苏安歌迟疑地看了他两眼，犹豫着上前，站定。
    “楞着干什么？躺下。”洛南川语气更加不耐烦。
    直到这一刻，苏安歌才深刻了解到什么是作为外室的本分。
    洛南川总不会无缘无故到这里来。
    她默默攥紧袖口，决定最后再挣扎一番：“我生病了。”过了病气总归不好。
    “看出来了。”洛南川彻底失了耐心，干脆利落地打横抱起她，放在床上，又空出一只手拿起床头放着的药碗递给她，“把药喝了。”
    苏安歌全程紧紧闭着眼，听到洛南川的话，这才迷茫地睁开眼，黑亮的眸子沾了水汽，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像只劫后馀生的小兔子。
    “喝丶喝药？”
    “不然呢？”
    洛南川打量着苏安歌。
    她苍白的脸终于有了血色，脸颊绯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脸怎么又红了？烧还没退？”
    洛南川说着就要去碰她的额头，苏安歌下意识躲开，心虚道：“我没事。”
    这样不自然的神情，再联想到她之前种种推拒，洛南川哪里能不明白？
    他忽然就起了坏心思，俯身在她耳畔，从嘴角溢出一声极轻的笑：“急什么，不就是早晚的事儿？”
    “我不急！”苏安歌反驳，湿热的气息激得她那红晕直直烧到了耳后根。
    “呵。”洛南川抽身，那双多情的眼里掺着了然的笑，语气笃定：“你果然在觊觎爷。”
    这人怎么就这么自以为是？
    苏安歌决定闭嘴。
    洛南川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他把举着药碗的手重新举到苏安歌面前，恢覆了刚刚的不耐烦，“你自己拿着喝了，还要爷喂不成？”
    苏安歌从小就不爱喝药。
    她看着眼前黑乎乎的药汁，光是闻着，舌尖都能感受到那股涩人的苦味。
    她强忍下作呕的冲动，接过药碗，格外乖巧地说：“我一会儿就喝，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既然不要她伺候，像洛南川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大忙人，总不能就为了来这里看她喝药吧？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话似的，洛南川目光落在她的药碗前，一字一句道：“没别的事，就是来监督你喝药的。”
    苏安歌一楞，又听洛南川接着道：“大清早的那碗药，你倒在后花园的一株茉莉上，我这次不来看着，你又想霍霍哪株植物？”
    这种小事也值得他亲自跑一趟？
    苏安歌认命地捏起鼻子，仰头一口气喝光。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忍不住苦的咋舌，下一瞬，口中被人塞了一块蜜饯，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间漫过那股苦涩。
    “这么大人了还怕吃药，出息？”洛南川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蜜饯，说话间自己也吃了一颗。
    他看着见底的药碗，这才满意道：“从现在开始到你病愈前，别再让我听到你从床榻上下来，满街乱窜的消息。否则，别怪我不让你出府。”
    哪怕是恶语相向，苏安歌也听出了洛南川话里的关心。
    他今日来，当真只是来看看她。
    苏安歌莫名又想到客栈那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店小二，心中竟生出渐渐暖意来。
    论起来，和洛南川相识至今，他除了嘴巴毒点，却是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情，相反的，还处处帮她。
    那些平日里和苏家交好，出了事就避如蛇蝎的所谓朋友，竟不如洛南川这个陌生人来得尽心尽力。
    思及此，苏安歌鼻尖发酸，眼眶发红，忍不住就要落泪。
    洛南川啧了声，“怎么又要哭，爷还没开始骂你呢！”
    “我没事。”苏安歌眨了眨眼，努力把眼泪逼回去，想要解释心里的感受，却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怎么和我爹似的？”
    洛南川：“……”
    他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