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归龙岭在辰墟西边，此地高山耸立地势险要，寻常人很难进入。
好在陈冰介手握归山鬼祀通行令牌，沈玉又有玉碗遮，潜入内部不成问题。
陈冰介按照记忆中鬼祀的样子，找裁缝给每人定制了一套黑色带兜帽的袍子。陈冰介那套是深紫色的，绣着黑色的繁覆花纹，花纹照抄鬼祀令牌上的图腾，穿上一看，四个人阴森森地，乍一看还真有些白日见鬼的味道。
陈冰介拿记忆中的样子对照一下，真的很像，别说那群守山的小喽啰了，看久了她自己都要相信自己真是反派。
众人来到归龙岭下，果不其然被拦下了。陈冰介不悦地拿出归山鬼祀令牌，眼神犀利地扫射过去，山下的守门人惊呆了，巡使不是都回来了吗？为什么又来一个。他们没想到自己竟会这样大意，竟然惹到了出行已久的巡使大人。
“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请。”鬼祀巡视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守门人简直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陈冰介哼了一声，带着身后三人大步流星进入归龙岭。走到转弯处，沈玉擡手开启玉碗遮，四人立刻隐匿在蓝色光弧之下。
陈冰介说：“最好的情况是找到进入虚空的通道，然后从根源上把百木阵在虚空中的主体给消灭。”
严清问：“最坏的情况呢？”
陈冰介回答：“只要最好的情况没有达成，就都是最坏的情况。这个我们昨天已经商量过了。”
***
归龙岭十分安静，归山鬼祀人数不多，这群人真正擅长的是在虚空之中捣鼓些邪门的东西，他们只会在背后运筹帷幄丶决胜于千里之外，真要硬刚，他们不一定是陈冰介的对手。
陈冰介一行人现在的目的是找到详神秘境的施法之处。她拽了侍从询问别的巡使如今人在哪里，那人颤颤巍巍回答：“回，回大人，巡使都在龙鼎窟呢。”
陈冰介不满问道：“去那儿干嘛？”
“听说，大人们是，是在详神秘境中作最后的准备。”回话的满脸紧张，似乎生怕陈冰介为难他。
没想到一诈就诈出来了，详神秘境必须在龙鼎窟才能进入，她只知道龙鼎窟在归龙岭高处，可是具体方位并不清楚。
陈冰介看着左上角天地异变的进度已经98%，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沈玉刷新了玉碗遮，陈冰介捏着龙鳞鞭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她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情况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陈冰介突然擡头跟沈玉说：“玉儿，若是我们不能直接从虚空之中歼灭百木阵本体，到时候……”
沈玉打断了她：“这是我们早就达成共识的。”
***
昨天夜里，陈冰介和沈玉聊到深夜。
晋群三公主其实并非黄屋村捡来的孩儿，从陈冰介得到的记忆碎片来看，沈玉来自于一个叫袅村的地方，她的体质非同寻常，在结界中，晋群皇太后曾称她为血族。
血族并不是吸血鬼的意思，而是代表着血液异于常人。沈玉之所以能够为女帝缓解神药的副作用，正是因为她的血液能够稀释甚至消除神药的效用。这对女帝来说是好事，可也同时成为了晋群皇太后不喜欢沈玉的原因。
迎芬视自己的异能为此生最宝贵的财富，可沈玉的血液却让迎芬的异能时刻处于可能被消解的威胁之中，这是她所不愿见到的。
沈玉原来隐隐约约对自己的情况有些猜测，可她能够得到的相关信息并不多，如今因为陈冰介提供的记忆，沈玉才串起来很多事情。
她开口道：“所以，我的血液可以抑制异能？这才是我的血对女帝有用的根本原因。”
陈冰介点头：“没错，你的血液可以让神药失效，所以最后的决战你的存在至关重要。若是没有异能，那些鬼祀还怎么跟我们打？”
沈玉明白过来，为什么陈冰介会给她那瓶蓝色的药了。那瓶药可以让血液的效用得到增幅，可是，虽然这对于敌人而言是必杀技，代价实在过于巨大。
一个人的血是有限的。
陈冰介说：“最好的情况是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灭了百木阵的本体。你一定要记得，就算陷入酣战，不到万不得已，也绝对不能用这个办法削弱敌人。你活着比你死了更加有用。”
沈玉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
***
陈冰介感觉自己进入了争分夺秒的困难模式。他们找不到龙鼎窟的方位，只知道是在最高处，眼看着天地异变的进程已经从98%抵达99%，陈冰介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带着不切实际的光晕。
鬼祀的眼线棋子无处不在，陈冰介等人的行踪从来不是秘密，一定是因为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已经接连歼灭了三个百木阵结界，所以这群鬼祀才想尽一切办法提前进入详神秘境，加速天地异变的进程。
他们知道和龙醒者没的打，更不谈她身边还有实力不俗的队友，与其硬碰硬，不如让百木阵加速。
陈冰介从系统中召唤出王德发，让他驮着四人飞到高处寻找龙鼎窟。从高往下看，归龙岭的形状像一只正欲展翅高飞的凤凰。
王德发飞得很高，陈冰介看到下方有一处正闪烁着紫色光芒。
找到了，巡使在这里。
陈冰介捏着龙鳞鞭，对准下面的结界。特殊的武器赋予了她的技能更大的施展空间，龙雷的攻击范围更大了，可以覆盖整个法阵。
一道龙雷直接劈了下去，四五道紧接而来的继续跟上，法阵被人打断，下面五人立刻环视四周。他们并没有停下动作，而是重新激活法阵，其中一人擡手释放了类似防护罩的法术，陈冰介继续释放龙雷，没想到这次龙雷触底反弹，转而朝向陈冰介等人的方向袭来。
电光火石间，她赶紧从道具栏中拿出黑伞遮挡，这才消解了龙雷。
不知为何，陈冰介在心中感到胆寒，为何每一个结界获得的隐藏道具，都像是提前算准了她一定能够用到？
连她一看到鬼祀巡使就会哐哐砸龙雷然后被对方法术反弹，如此细节之处都被提前预见到了。
“小咪，小咪。”陈冰介急切呼唤任务向导。小咪伸了一个懒腰：“干什么？”
陈冰介一边撑着黑伞保护众人，一边继续释放龙雷，她见缝插针问道：“这一切是不是已经全都被人算准了？”
小咪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如此紧要关头询问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只是关心地询问：“你一定会赢的，对吗？”
其中一位鬼祀巡使愤恨地看着空中的啸云虎，龙醒者又来搅局了。他刚才以燃烧灵魂作为代价释放的防护罩已经绽开破损，他们没有停，仍在拼尽全力为百木阵注入能量。
龙醒是一切的变数，她在很短的时间内破除了三个百木阵结界，尤其在天岳国的那个本被赋予厚望，这让他们一时间损失惨重。很难在很短的时间内再次安排一位欲念深重又体内含有神药的人重新成为百木阵的地基。砍山涧实在可惜，若是给它更多时间，本来它能吞噬天岳国数千万的灵魂。
陈冰介的闪电突袭为他们带来了恐慌，时间紧急，为了抢占先机，鬼祀巡使之能用自己的灵魂为百木阵强行注入能量。
为什么鬼龙岭如今人数寥寥，因为那些不够重要的，早就已经成为了百木阵的燃料。这五个巡使是最后才上的。
归山鬼祀不怕牺牲，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天地异变如约开启，只要百木阵充能完毕，它就能从虚空之中破土而出。
这是他们自生下来以后就刻下烙印的目标：他们此生的目的，就是为了用尽一切办法与虚空之中的龙神相伴，共同迎接永生。
“来不及了，防护阵已经破了！”其中一位巡逻使大喝一声：“我先行一步，你们一定要成功！”他将灵魂爆破在通往虚空结界的入口，陈冰介惊慌失措地发现，左上角系统提示：「天地异变进度：100%」。
“不——！”
来不及了，一股肃杀之气从四方袭来，天空像是被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缝，大地皲裂，就连归龙岭的山壁都碎裂向下坠落。
在最后关头，鬼祀巡使爆破其灵魂为百木阵充能，因为他经年累月在虚空中吸取了很多并不属于他的力量，又在漫长的岁月中吸食无数灵魂用作修行，他像一枚蓄了很多电力的重磅电池，直接将百木阵的能量拉到顶峰。
众人亲眼看着天地异变真正到来。
充能完成也意味着鬼祀巡使总算有功夫对抗陈冰介。天地异变才刚开始，还需要很多时间才能真正撕扯整片大地，龙骨深埋，从地底深处破土而出需要时间。为了以防龙醒者继续捣乱，四名巡使朝着王德发释放技能。
“王德发，走！”陈冰介大喊一声，德发立刻拍打翅膀带着四人离开归龙岭。
在天空中，可以十分明显地看到大地的变化。因为离得过远，他们听不到百姓的呼喊声，从高空来看，一个人就像一只蚂蚁一样渺小。对于所有末日来说，孱弱的普通人永远是灾难来临时才知道的那一个。
陈冰介握紧沈玉的手，沈玉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朝她点点头。
他们只剩下了唯一一个逆风翻盘的办法。
***
王德发将四人带到了渊海边的潜龙湾，这里曾是上古巨龙栖息的圣地。
沈玉丶羊定一和严清已经明白了陈冰介即将要做什么。这是他们早在出发去归龙岭之前就已经商量好的。
当时陈冰介就说过，最好的情况是他们直接将虚空中的百木阵主体歼灭，可他们没有完成这个目标，他们来得太迟了。
如今，他们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
陈冰介将手掌紧贴大地，她用精神与意念的丝线向大地深处蔓延。她调用全身的天地龙气，寻找着与她相似的力量。
为什么她可以吞噬结界破灭时沈淀的龙骨龙髓结晶？为什么鬼祀无往不利的精神控制对她无效？
因为归山鬼祀的一切力量都来自于龙骨龙髓，来自于深埋地底的古龙躯体。而龙醒者，却天生是由一半龙气，以及一半被龙祝福过的上青精元组成。
一直以来在虚空之中默默注视着她，帮助着她，为她铺平道路的那个存在——
是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很久很久的上古巨龙。
找到了。陈冰介感受到了那遥远的丶又近在咫尺的，与自己同根同源的力量。
她闭上眼睛，调用全身龙气，她的意念化为丝线，紧紧缠绕着深埋地底的上古巨龙残骸。然后，以此作为原点延伸，她寻找着所有龙骨丶探寻着所有龙骨深处的龙髓，点连成线，线连成一切。
她觉得，自己像是跨越了时空和时间，正与强大而不可被凡人所直视的远古神祇面对面。
她感受到时间与空间早已不覆存在，甚至感受到虚空的边界正在慢慢溶解。
她听到了远古的海啸声，看到流光溢彩的龙尾威风凛凛地从云层中掠过，然后又汹涌地潜入深深的海底。
你们早就已离开了这个世界，可你们残存的躯壳却让这个世界的人沈沦在欲念之巅。为了永生，他们愿意放弃此生，为了欲望，他们想让全世界都被埋葬。
什么龙醒者，什么预言，什么重覆昔日圣光。
作为神的存在，圣光来自于悲悯凡间，做为神的宠儿，龙醒者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
这才是她被创造出来的真正原因。
陈冰介在精神之海深深默念：“碎龙骨丶化龙髓。破——！”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在凡人目力所无法看到的地底深处，正闪烁着一片夺目到刺眼的银蓝色。
然后，它们在顷刻间尽数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