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
因吃了药的关系,这一夜迟兮语安踏实安眠。
晨起身旁的人便不见了,因睡的沈,也不知他是何时走的。
才起身,看着身旁空处出神,回想着昨晚程修说的一字一句,迟兮语不觉面上露出甜笑来。
杜鹃估摸着自家姑娘该醒了,便端了净水进屋来,一进门便见着她傻乎乎的楞在床上不知在笑什么。
“姑娘,该起了,方才公子吩咐要带您出门。”杜鹃将水盆放下,仔细将毛巾浸湿。
听了说话声,迟兮语这才回过神儿来,收敛了自己笑意,尴尬的摸了摸后脑,有些心虚的问:“你……何时看见公子的?”
“就刚才不久,公子亲自来院中,见您没起,便吩咐我。”杜鹃一字一句,倒是从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见杜鹃神色如常,迟兮语才算是松了口气,看来他走的早,没让别人发现。
想到此,迟兮语更加尴尬,这都什么事儿,弄得像偷/情一般。
梳洗后,丫头送来一套新衣,桃花色,倒是鲜嫩好看,想起昨天程修说的,今日要带她去参加宴席,宴席什么的她但是不关心,这两日心里不大痛快,心里盘算着,待从宴上下来,决定让他陪着去街上转转。
打扮好出了门,程修不知何时等在院中,听着门声响动便转过身来,见着迟兮语一身粉嫩,像一朵才开的桃花,程修弯起笑眼,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眼中更是抹不去的宠溺。
程修的手臂朝她伸过来,迟兮语站在台阶上,第一反应是想将手搭上去,可见院中还有旁人,也就垂下眼眸,顺势用手提了裙子,自己下了台阶。
程修见状轻巧一笑,将胳膊放下,干脆大步贴到了她的身侧,轻声问:“牙还疼吗?”
“今日已经不疼了,”迟兮语脸颊微动,“好像也没那么肿了。”
“那就好。”程修的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迟兮语的身上,一刻也不愿意挪开。
“今日我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你,你想要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那既然这样,回来的时候陪我去东街吧,好久都没有吃那里的栗子糕了!”提到栗子糕,迟兮语有些兴奋,想到栗子糕甜软的口感口水就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
程修轻笑一声,擡手轻轻捏了她的脸颊,“牙才稍稍见好,就这样贪吃,那东西太甜了,等过两日你的牙彻底好了,我再去买给你。”
“现在我的牙已经不疼了,我只吃一点,不多吃!”迟兮语眼巴巴的看着他,带着祈求的意味。
程修哪里受得了她这样的眼神,尽管心里不情愿,耐不住她委屈巴巴,还没有两个来回便投降了,只清浅的说道:“那事先说好,只能吃一点点。”
迟兮语得到了他的许可,笑容灿烂,一口应承下来。
乘着马车来到了赵大人的府邸,门口熙攘,人群络绎不绝,府门外还挤满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府门口披红挂彩,知道的是办满月宴,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大人家娶亲。
迟兮语随着程修进门,程修才一露面,便有不少人涌上来寒暄,认识的不认识的她都要一一应对。
迟兮语看得出来,这些人对他都十分客气,迟兮语偷偷扯了他的衣袖,“从前尚且不知原来你在人群中这般受欢迎,怕是半个京城的人都认识你。”
程修苦笑一声,“哪里是我受欢迎,他们只是看在家父的面子上给我几分薄面罢了。父亲现在不在京城,母亲又不常出门,又甚少见客,他们若是有些人想搭上父亲的关系,也只能来找我了……”
“程公子,好久不见。”程修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低沈男声响起,语气听上去阴阳怪气,并不算友善。
二人齐齐回头看去,只见陈和谦是笑非笑的站在那里。
见迟兮语回头,捎带着对上她的目光,仅仅这一眼对视,让她极为不舒服,明明也是两只眼珠子,却看的人心里发毛,充斥着阴郁和算计,迟兮语笃定,此人并非善类。
“陈公子别来无恙,是自己一个人吗?”程修看不出情绪的波动,例行公事似的回应。
陈和牵扯嘴角,细笑起来,笑里面夹杂着几分得意,他心知肚明,待这两日过后,他就能将程家一网打尽,让程氏一族永世不得翻身。
“今日和家父同来,家父来的早,被赵大人请去前厅了。”
程修冷笑一声,凭他赵大人多大的面子,能请动太师,既然真的给了面子,前来参加宴席,自然要奉为上宾,怎会在这里抛头露面。
若不是母亲执意要他来,他才懒得参加这以满月宴席为借口的拉帮结会。
说到此,陈和谦的目光再次落到迟兮语的身上,那目光让她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往程修身后躲了躲。
程修似乎有所察觉,向前越了一步,将她挡在身后,代替她迎上陈和谦的目光。
陈和谦再次收敛目光,若有似无的轻笑一声,刚想再次开口说什么,便听到前厅那边尖叫声嘈杂声随着一阵混乱跌踵而至。
见到是前厅的方向,陈和谦心想不妙,转身大步而去。
程修紧紧搂着迟兮语的肩膀,远眺前厅方向,尽管不知那边情况,却也隐约猜出了几分。
而后府内异动,不知哪里来的官兵冲进院子,将前厅紧紧围住。
而后前厅传来刀光剑影的打斗声和恶狠狠的嘶吼声,隐约听见人叫嚷着老贼拿命来。
院中宾客哪里见得了这种阵势,有血腥气传来,恨不得抱头鼠窜,奈何此时外面也被官兵围的水泄不通,跑也跑不出去,只能在院中乱成一团。
程修将迟兮语推到一个角落里,并叮嘱,“你在这待着着,哪里都不要去,我去前面看看,马上就回来。”
迟兮语乖乖点头,临别还小声嘱咐他多加小心。
院中吵闹,迟兮语紧张的巴望前面动静,倒不是怕旁的,只是担心程修出事。
而后又是一阵尖叫声传来,离得近的宾客看了个一清二楚,原来不知是哪里来的义士借着这次宴席混进来,目的就是为了刺杀陈太师。
可惜那老贼老奸巨滑,哪里是他们轻而易举就能杀掉的,这些人不但没有伤他分毫,反而被就地处决的处决活捉的活捉。
此事一出,太师震怒,听说传出话来,今日到场的人,一个也不肯放过,全部都被困在这里,等待排查。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在场所有人像没了头的苍蝇,觉得此地晦气,凭着自己权贵的身份,又不愿意凭白的被困在这里,趁着还没发话,想趁乱跑了,免得趟了这趟浑水。
一时之间,院子里又闹了起来。
场面堪称热闹。
混乱之间角落里的迟兮语也被簇拥带出原本的角落,她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没有几下便被推搡在地。
程修见事态不妙,从前厅出来,一眼便见到被人推倒在地的迟兮语。
他眉头紧皱,大步跑去,用力推开她四周的人,一双手提着她的肩,将她扶起来,而后将她护在身前,上下打量她,“没事吧,可有哪里受伤了?”
迟兮语摇头,“没受伤,只是摔了一跤。”
程修听她这么说,才松了口气,“都怪我,不该将你自己一个人丢在那。”
“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迟兮语他自责忙扯开话题。
“有人来刺杀老贼,不过没有成功。”程修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说道。
“确实好可惜,不过刚才前面传来消息,说是今日在场的一个都不能走,这是真的吗?”
程修点头,“不错,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想离开,谁也别想拦着。”
“呀,糟了,我的铃铛不见了!”迟兮语一只手捏着腕子,焦急的四下打量。
“铃铛不见了!”这铃铛是她的贴身之物,对她来说很重要,他当然知道
“一定是刚才跌倒的时候绳子断了!”迟兮语说话声音隐约发颤,原本这铃铛是一对,已经丢了一只,若是再丢一只,她哭死的心都有了。
“别急,我帮你找。”程修将她送到一旁,而后在附近仔细寻找,迟兮语的目光也没有离开地面,拖着方才摔得有些酸痛的膝盖在各个角落仔细打量。
此时官兵已将众人团团围住,该带走的全都带走了,院子里的人头已经不似方才那样饱满。
陈和谦远远见着迟兮语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旁程修又在吩咐着官兵什么。他冷笑一声朝这边走来。
“这是出什么事了?”陈和谦大步跑到程修身侧。
“我家姑娘方才在这里丢了点东西,我正命人帮着找一下,”程修一挑眉,“陈公子借我几个人可好?”
“原来是姑娘丢了东西,好,就让他们帮着姑娘找吧……”此时此刻,陈和谦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对秋后的蚂蚱。
话音未落,程修便低呼一声,在树底下发现了隐约透着银光的小铃铛。
大步过去,将它拾起,放在掌心,上面还带着被扯断的红线。
“念遥!铃铛在这,找到了!”程修笑着松了一口气。
陈和谦笑着凑上前看了一眼,那笑也是带着冷的,还有几分嘲讽似的,“究竟是什么宝贝,让程公子找的这般焦急。”
当那铃铛映入眼帘的时候陈和谦的瞳孔骤然缩紧,那嘲讽的笑容也僵在脸上,心跳像漏了半拍,那铃铛他再眼熟不过,是他日夜揣在怀里,捧在手里的东西,如今这样轻而易举的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下意识地摸进了自己的怀中贴身的那只还在。
迟兮语一路小跑过来,欢天喜地,这次陈和谦看向她的眼中神色覆杂,心跳加速,耳边鸣声阵阵,满目望去,皆是她的笑脸。
怪不得,怪不得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异样,可为什么自己没有认出来?
迟兮语将铃铛接过,宝贝似的捧在手里,满面皆是失而覆得的喜悦。
“这铃铛是你的?”陈和谦定睛看着那铃铛,毋庸置疑,和自己的那只一模一样。
迟兮语点头:“是啊,这就是我方才丢的。”
陈和谦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大脑从未有过的空白。
陈和谦也不知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回到家的,天意弄人不过如此,他找了许多年的姑娘,居然近在眼前,他到了如今才知道,更加戏谑的是,居然是自己亲手将她送到了程修的身边,他日还计划着将她连带程修一同送上断头台。
他此时,只有苦笑,笑自己蠢,笑天意弄人。
梦清不知何时来了书房,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斟酌了半晌才敢开口:“公子今日怎么了,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陈和谦脸色灰白,睁起眼睑,眼里布着红血丝,着实将梦清吓了一跳。
梦清接下来想说的话生生吞咽了回去。
“梦清,我找到她了。”陈和谦的声音有些嘶哑。
梦清玲珑剔透,他这般说,她便知道指的是谁。
梦清心许他多年,心甘情愿为他去做任何事情,前不久得到了他会娶自己为妻的承诺,这会他又说找到了那个人,到此,她的心是寒的。
尽管如此,她也顾不得自己心伤,唯一在乎的只是他。
“她在哪?”梦清轻声问。
陈和谦盯了她半晌,二人之间安静的出奇,时间久到梦清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再次开口:“她在程府,是我亲自己诱她去的。”
梦清睫毛一擡,眉目收紧,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很确定的吐出一个人的名字:“迟兮语?”
陈和谦不答,但是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结果也是梦清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今时今日才知道,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办,还会按照原计划行事吗?”
“不,”陈和谦猛得起身,“我不要她死。”
“太师可知道这些?”
“到现在为止,只有你我二人知晓。”陈和谦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他可是从不轻易叹息的人,对此梦清也十分了解,如今却因为另一个姑娘而愁上心头。
梦清心里是失望的,可又听他方才说,这件事只有他们二人知晓,这便证明,自己在他心里,算得上是可以信任的人,仅凭这点便让她觉得欣慰不已,
想到这,梦清苦笑一声,原来自己也会卑微至此。
“公子,大人请您过去书房,说是宫里出事了。”门口小厮快步进来,压低了声线说道。
见他情绪似乎紧张的厉害,宫里出事,能出什么事。
梦清下意识退后一步,她想到的,陈和谦自然也想得到,陈和谦朝她低声道:“你先回别苑,这两日怕是不太平。”
“好。”梦清不再多言,也不问为何,安静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