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夜半,程修长腿搭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打桌案,这件事可大可小,稍有不慎,恐怕就会连累满门。
可他为了迟兮语,想拼一把,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疤的事,若是能将这疤毁了,世上也就无人知道她的身世了。
打定主意,擡手捏了眉头,酸疼的厉害,忽闻门外有人叩门,轻声应了句:“进。”
杜鹃推门而入,面色焦急,“公子,表姑娘病了!”
程修闻言将腿收起腾地一声站起身来,“表姑娘怎么了?”
“方才我去屋里加碳,发现她烧得厉害,脸色不好,有些说胡话了。”
“我去看看,”程修大步出门,临了叮嘱,“你去请大夫来看看!”
“是。”杜鹃才应下,擡眼便不见了程修踪影,想来这也是心急,担心表姑娘安危。
推门进来,屋里碳火正盛,暖意扑面而来,偶有火花跳跃,劈啪作响。
来到床边,迟兮语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唇上毫无血色,眉毛微蹙,表情并不是安睡该有的模样。
伸手探上她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想来定是白天受了凉,心里又揣了事,里外相攻便病了。
“兮语,兮语……”程修声音温柔低沈,擡手试着轻轻推了推她,良久,微微睁了睁眼,随之又闭上,嘴唇微动,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勉强睁了眼皮,沈的像灌了铅,身上火烧火燎的,喉咙干涸的厉害,认清了来人后才嘶哑着嗓子道,“我有些难受……”
“许是白天着凉了,别怕,我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吃些药就会好了,”程修温柔安抚,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我去给你倒些水。”
“别走……”迟兮语病的迷糊迷糊的,也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只隐约觉得他要离开,她怕的厉害,擡手扯过他的胳膊紧紧抱在胸前,“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我害怕……”
“好,我陪着你,我哪也不去,”程修乖乖由她拉着,而后发现迟兮语又昏睡过去,手上力道却丝毫未减。
这姿势程修觉着不对,手正好搭在她的胸口处,掌下压着一片绵软,眼下迟兮语只着寝衣,单薄的布料聊胜于无,触感真实,她身子滚烫,热气透过衣料传到程修的手掌上,程修心里像被人窝了一脚,说不出的滋味。
迟兮语手上力道加重,嘴上念念叨叨的不知说些什么,程修已经没有心思去听,随着手掌上的触感,背脊处像被人拿刀豁开一条长长的口子,火辣辣的,勾的心火燃烧。
不知是否因为房间碳火烧得旺盛,现下他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呼呼的热气也从衣襟处散发出来。
迟兮语睡梦中偶尔翻动几下,连带着他的胳膊也在她身上随之摆动,这可就要了程修的命。
程修微微侧头看着双颊绯红的迟兮语,见她樱桃口微张,头上微微冷汗铺在面上形成一层潮湿,额边碎发也都榻软的贴在上面,这楚楚可怜的病容却很是诱·人。
惹的他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口水,而后心里又自责自己的猥·琐。
“公子,郎中来了。”两个人僵持了许久,终于等到杜鹃请人过来。
程修将手抽离出来,给郎中让路,忙闪到一旁,微微侧了侧身,以掩盖自己的窘迫。
杜鹃见着公子脸色不对,似有异色,这屋里也不算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头的汗。
又回想之前撞见公子半夜提着裤子从表姑娘的房间出去,想着方才二人独处一室,该不是公子又借此机会轻薄了表姑娘,若非如此,怎么逼的表姑娘离家出走呢……
如今在杜鹃眼里,昔日翩翩公子,早就成了衣冠禽兽。
各怀心思,你来我往间,郎中已经把好脉起身。
程修好不容易平覆了心中的焦躁,忙过去问:“大夫,她怎么样?”
郎中面色平静,“无妨,姑娘只是着了凉,喝几副药,好生调理几日便好了。”
“有劳大夫了。”闻言,程修终于松了口气,命杜鹃将大夫送出去,又俯身坐下在床榻旁,见着昏睡的迟兮语,见她睡梦中五官微微扭曲,知是病里痛苦难挨,情不自禁拉过她的手,恨不得这罪亲自替她受了。
“将病过给我,你快些好起来可行?”程修声音低低的,像是说给自己听,不成想迟兮语又缓缓睁了睁眼,似是听进去了,手上力道加重,回握过来。
程修心头一阵宽慰,“别想太多,也别想着跑了,天大的事交给我,你只管好好养着!”
迟兮语微睁的眼,实际上也听不得他究竟在说什么,只觉得他声音低沈好听,病中听着心里倒是舒坦,而后放心大胆的睡了过去。
陈和谦听人报上程府那边的动静,不禁冷笑起来,梦清揣度着他的脸色,也陪笑着,“恭喜公子,看来就要得偿所愿了。”
“你先下去,”陈和谦朝来人摆摆手,随后随意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目光遥望,带着几分讥笑,“想不到,这个程修还是个情种,这么轻易的就被个女人绊住脚,真是没出息。”
梦清是他的人,处处自是以他为尊,可冷不防听了这话,心里尤其不爽,面前这个男人,之所以讥笑程修多情,自是证明他不会同旁人一样,处处将感情放在第一位。
心头一阵寒意,而后话锋一转,“公子若是动手,可否对迟兮语手下留情?”
陈和谦目光侧过来,眼中尽是不解,而后缓缓言,“怎么,你心软了?”
“迟兮语她……”梦清语气犹豫,双肩耸起,双手用力捏了帕子,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她不是恶人,若是因为程修而被连累,也是无辜。”
沈默稍许,陈和谦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语气又似轻笑,“无辜?她哪里无辜,就凭她的身份,注定这辈子不会风平浪静。”
“可是……”
“好了,”陈和谦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打断她的话,面色却意外的缓和下来,大步朝前,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像是安慰,又似哄,“你现在变得越发优柔寡断了,这样可不是一件好事……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等到这件事一完,我便娶你进门。”
若是从前,梦清听到这句话,怕是会喜出望外,可如今这话听起来又是这样的刺耳,让人听了觉得心里发寒,连一丝欢喜也提不起来。
梦清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只拘谨的站在那里,像是他说他要娶的是旁人。
算计着过几日就是迟兮语生辰,程修特意挑选了个发簪准备等她生辰再给她。
迟兮语这两天身子才将将养好,在屋里待的发闷,趁着杜鹃不在,终于得以出门透透风。
几日不出门,天气越发凉了,院中的柿子树已经挂了霜,垂在枝头,摇摇欲坠。接连喝了几天的汤药,嘴里皆是苦味儿,眼下见了这黄昏色的柿子不禁咽了口水,左右打量,见四周无人,便打起了这柿子树的主意。
树枝不高,迟兮语从小又没少做这些爬树翻墙的勾当,三两下便爬到树上,痛快的摘起柿子来。
运气不好,才上了树,便被程修逮个正着,程修远远见着树枝摇曳,走得近了些才发现是迟兮语在上面。
“你做什么呢,快下来!”程修心慌,大步冲到树下,双手下意识摊开,做了个接应的动作,“你要吃柿子,我给你摘,你快下来!”
迟兮语从树叉间伸头一笑,手上动作未停,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又没多高,不必紧张!”
“迟兮语,你快下来,我给你摘!”程修脸色一变,眉目间皆是紧张,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便踩空了。
听他催促,迟兮语将两个柿子单手捧在怀里,另一只手扶着树叉,宽慰道:“这就下来了!”
又挥手示意他闪开,“你躲开些,我要下去了!”
程修一动不动,双臂张的更开,“你只管跳,我接着你!”
迟兮语身子前倾,刚要往下跳,不成想鞋底一滑,果然一只脚踩空,整个身体失去平衡,朝下坠去。
程修双目睁大,面色一阵惨白,又朝前一探,忽觉双臂一沈,好在柿子树并不高,迟兮语掉下的瞬间被程修接住,程修手臂力道加重,朝后退了两步,这才稳稳站住。
刹那间,美人在怀,扑面馨香。
程修的脸色却十分难看,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病才见好,便敢上树,你胆子越发大了!”
迟兮语怀里还搂着两个沈甸甸的柿子,伸出舌头一阵调皮的笑,“在屋里躺的烦了,就出来活动活动,谁知道柿子熟了,一时心痒,便上了树。”
“不许再有下次,”程修眉目紧锁,脸臭臭的,“往后想吃,我去给你摘,若我不在,府里小厮多的是,随意差遣便是!”
“知道了,”迟兮语脸色一红,将其中一个柿子举在程修面前,“新鲜的,我分给你一个!”
程修噗嗤一笑,哪里舍得真的跟她生气,无奈摇了摇头,抱着她进了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