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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永明出院那天是周末，十一巷的小夥伴全员出动。老父亲住院一周行囊带的不少，窦米还没赶到医院帮忙，郝美丽一个人用编织袋全给带回来了。
    窦永明半天时间都在床上躺着，腿部韧带的旧伤刚好，下床不便都要坐轮椅，郝美丽上午推他去公园晒太阳，买菜，回来做饭，下午回店里忙，赶在傍晚前做好饭，再推他出去透透气。
    周末窦米能帮个遛弯的任务，晚上见郝美丽实在疲乏，烧好水端着盆子来给她洗脚。
    “妈，水温可以不？”
    “可以。”事出反常必有妖，郝美丽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请求？”
    窦米嘿嘿笑，捧着水洒到她脚背上，“我想你教我做饭，周末你就不用这么忙，我在家负责我和老窦的夥食。”
    不是郝美丽打击她，“你做饭？就你那厨艺啊？”她回想着窦米小时候一回烧掉眉毛，头发，一回做的乌漆嘛黑，狗都不吃的东西。
    郝美丽心里暖暖的，“豆子你还是别进厨房了，做几顿饭不麻烦。你好好上学就行。”
    郝美丽洗漱完，睡前对了会账本，把从银行取出来的一部分现金装进信封，压在床单下，晚上枕着钱做发财梦，说这叫钱生钱。
    窦永明笑话她，“这叫封建迷信。”
    他躺在床上一会要喝水一会得扶着去卫生间，郝美丽算了一半的账本多次被打断，回来摁着计算器重头开始。
    窦米悄悄问她：“郝妈妈，难得见你这么有耐心。”
    郝美丽记着账，“算钱不得要点耐心吗？”
    “不是，我说你对我爹有耐心。”窦米趴在窗边，一页一页翻着满登登的记账本，“妈，以前是你追的我爸还是我爸追的你呀？”
    郝美丽笑了声，“我追的你爸。”
    她撇嘴，忆苦思甜道：“你爸那时候受欢迎的不得了，人家小姑娘都叫他‘窦哥哥’，我寻思就他那样还能被叫哥哥？所以你妈我为了万千少女不被蒙骗，替她们收了这‘窦哥哥’。”
    虽然问起两人，都不带犹豫地说是自己追求的对方，在子女面前给足了另一半面子。但不妨从满是嫌弃的口吻里听到隐藏的爱意。
    郝美丽换了本记账，拿铅笔标注了几个拉货的日期，“豆子，你以后找男朋友必须要找有担当，有责任心，拎得清孰轻孰重的人。这种才靠谱。”
    这些标签甚是熟悉，窦米揶揄道：“这不就是我爹吗，我知道我要找像我爹爹这样的好男人。”
    郝美丽无语凝噎，“哪个好男人自恋说自己是‘哥哥’？”
    窦永明在客厅听到，从洗手间出来要扶墙走，喊了嗓：“美丽！来扶一下你窦哥——”
    窦米：“……”
    她咋这么反胃呢。
    周末负责推窦永明去公园的队伍，有一人变为多人，杨贝芊和江彧不上补习班不练琴的情况下，都会跟着一起去。
    窦永明身后跟着一群小兵，外加上一只胖乎乎的金毛犬，一行人很拉风。
    公园里早上都是些年迈的老人，儿子女儿不在身边，他们提着鸟笼或者拉着小音响来跳广场舞。
    来的时间久了，带着鸟笼的老人不在树下唠嗑，改和这群高中生学太极拳。
    原先只是和一个会太极拳的老爷爷分享交流，围观的人多了，第二个第三个人都加入进来。
    几个老爷子乐了，“这小丫头真不错，我一直想学太极拳来着。”
    陆一卿在一边喊叫，吸引注意力，“我练得不好吗？！咋没人夸我！”
    “都好都好。”
    窦永明坐在轮椅上晒太阳，一连好几天，他不吭不哈晒日光浴，其中一个会打太极的老爷子注意到，过去想把他拉入队伍，“等你身子好了，跟我们一块锻炼啊。”
    另一个拿着保温壶，头发花白的爷爷说：“你看，是不是缺乏锻炼才坐到轮椅上了？跟我们打打太极练练功，远离伤病。”
    窦永明点头笑呵呵说是，自己练拳坐到轮椅的事是一字不提。
    窦米拿着CCD在给陆一卿抓拍，动作有不标准的地方，窦永明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给他指教。
    “举得我手酸。”窦米转脸把相机扔给江彧，自己跑去找小米玩。
    江彧不知道要拍的人是陆一卿，全程紧随窦米，他很会构图，随手拍了几张，画面中心的人物光线处理的很好，堪比写真水平。
    窦米没发现他在拍她，仍蹲在地上逗小米玩，摸着它肉肉的爪子，湿漉漉的鼻头拱到手心，一人一狗融洽美好。
    金毛在犬类温柔听话的排行榜里排榜首，小米吐着舌头，圆溜溜的眼珠葡萄似的，冲她眨了下左眼。
    窦米发现新大陆：“哇，它会wink欸。”
    江彧举着相机挪步到她身后，拍不到正脸，脸颊模糊，几张照片都作废了，“窦米，看镜头。”
    “窦米。”
    他不厌其烦地叫她，等她回头，可是她没有。
    窦米跟小米玩的更嗨了，抓着它前爪说：“嘬嘬，小米，再眨眨眼给姐姐看看呀。”
    谭丛摸了摸狗头，“金毛就是听话。”
    “它有名字的，叫小米。”
    谭丛一哼，“跟你名一样，夺走了你的姓名权。”
    “滚。”
    陆一卿被和蔼可亲的老太太们包围，纷纷央求他教她们打太极，陆一卿这才发现镜头没了，“摄影师嘞？刚刚我那白鹤亮翅拍进去了没？喂喂喂！谁理理我，哪个活人给个话——”
    江彧到窦米身边，弯腰，“窦米，看我。”
    “知道了，”窦米终于听到他说话，敷衍地一回头，剪刀手都懒得比，注意力全在狗狗身上。
    江彧摁着键回看相片，没几张她看镜头的，都在亲昵地抱狗狗，他念道：“它有那么好玩么？”
    这话窦米倒是听见了，“当然咯，它可是会wink的。”她神色微喜，“江鱼，你会吗？”
    江彧表情寻常，琢磨了下，试着眨了眨左眼。
    窦米憋不住笑起来，“哈哈哈，你好像眼睛抽筋了，没有小米做的好看。”
    “干嘛拿我跟狗狗比？”
    “因为你们一样可爱呀。”
    窦米全过程没看他，自然也不知道江彧在身后笑了下。
    周日上午，窦米陪窦永明去医院覆查，结果无大碍，还需注意老毛病，运动前的热身要做好，尽量不要剧烈活动。
    不能再像以前，窦永明心里堵得慌，“老了啊——我感觉恢覆挺好，还能耍套猴拳。”
    “老窦，你就放弃你那什么猴拳马拳驴拳吧。”
    窦永明出了诊室碰见熟人聊起来，窦米把杂七杂八的单子掏出来，仔仔细细看上面的数字指标。
    看的认真，被对面急匆匆走过来的女生撞了下手臂，单子数据洒了一地。撞到人的女生说了很多遍抱歉。
    窦米刚想说没关系，对方先蹲下帮她拾起，她扣着顶黑色鸭舌帽，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长卷发扎起垂在肩背处。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把单子递过去，压了下帽檐转身就走。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一刻也没逗留。窦米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消失在被光照包围的楼梯口。
    她掏出手机，找出群聊，发来几条信息。
    -猜我在医院看见谁了？
    谭丛秒回。
    -不问你，一秒之内你自己会说。
    陆一卿上线，回覆。
    -谁呀[/冒泡.jpg/]
    窦米打出个：乔雪，还没摁发送，陆一卿猛跳出条五百字小作文，绿泱泱的长篇文字密密麻麻。
    -我亲耐滴雪呀！一见到你，我肾上腺素飙升，见不到你我茶饭不思……给你我的红玫瑰，这是第一千零八朵哦！请查收我的满满爱意，你的卿卿。
    窦米一目十行，看出来这是发错人，把表白小作文发到大群里了。
    陆一卿果然发了条。
    -报一丝，这是给我女神每天早安小情书，不小心发错人了。
    谭丛甩了个血淋淋刀子的小表情。
    -发错了撤回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陆一卿不要脸又连发一堆过分可爱的表情包。
    -超过两分钟撤不回来，报一丝，耽误你们的眼睛了，那麻烦亲亲们这边付一下观赏费，见者有份。
    窦米忍无可忍。
    -你是不是神经？
    -那麻烦亲亲你先把我们洗眼睛的费用付一下。
    陆一卿瞬间消失。
    群里安静会，谭丛发来消息。
    -你陪叔叔去医院回来了没？
    -回来别走西街华荣路，堵车。
    -带袋盐回来。
    -你刚刚看见谁了？
    窦米看完消息，朝乔雪离开的楼梯口看了眼，不知道她去了几楼，乔雪多死要面子的一个人，看起来那么着急，也许是家里人生病。
    落井下石也要分时候，即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回了句。
    -没谁，看错了。
    学校高三在模拟考，高一高二周一放假。巷子里的大人都去上班，黄世艳回娘家一趟，家里有谭丛这个厨神在，他承包了四个小夥伴的午饭，黄世艳很放心。
    仨人去买菜，经费有限，零食区缭乱迷人眼，窦米闭眼不看。江彧选了些正好是她爱吃的，她眼神都变得崇拜。
    窦米和杨贝芊聊着某部漫画，过红绿灯时她伸手先拉杨贝芊没拉住，拉到江彧的手。
    她赶紧松开。
    “过马路了，不拉吗？”
    “不用，我会过马路。”
    “哦。”江彧从兜里伸出手，那表情像极了稚气的儿童，“车有点多，我还是拉着你吧，或者你拉一下我。”
    窦米把手搭过去，结果这人越过她，轻拈住她一角连体帽。
    有车拐弯，他想让她走快点，帽子拎起，她整个人像被提起，提溜过了马路。
    好歹她也有一米七，感觉自己的身高严重被碾压。
    她不信也不愿面对现实，上了级石阶，勉勉强强能和他平视，她踮踮脚：“我和你一样高了。”
    江彧左手提着袋子，右手扶着她半边手臂，他在人行道上走，她不走寻常路。
    窦米再往上跳到更高的花坛，居高临下看他，“小矮人同志，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他清懒地擡眼，有问有答，“小矮人在。”
    “我要是有这么高就好了。”窦米蹦跳，不舍下来：“这么高的白雪公主，世上无双。”
    “好。”江彧在下面护着她，“白雪公主玩够了没？小矮人肚子饿了。”
    她乖乖地跳下来，江彧扶住她小臂，夏天穿的短袖，他手心覆盖在裸在外面的皮肤上，体温敏感地烧起来，她往后撤步，站稳。
    窦米拉着杨贝芊往前走了，江彧跟在后头，还处在楞神中，她脚落地的刹那，鼻尖撞进他胸膛，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盯着前面女生看了会，发现藏在碎发下的耳朵，可疑地涨起粉红。
    他快步跟上去，眼里是抹不去的笑。
    窦米一直到家都没看江彧一眼，是不敢跟那双眼对视，她换了鞋走进客厅，晃到厨房，找事情忙。
    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见江彧在开电视机，似乎在找番剧看，少年单穿薄衫，高瘦有型，也没见过他刻意锻炼保持身材，但丝毫没有那种在桌前久坐苦学的羸弱感。
    窦米捏了捏脸，总觉得江彧一个男孩子脸比女生还小。
    江彧在客厅叫她，“窦米，过来。”
    窦米用刚洗过的手给脸部降温，走过去。
    “你看哪部动漫？”
    “都行。”窦米视线无所依附，乱转着，好像必须要准确说一部，他才能放她离开。
    她随后一指，“就那个吧。”
    连名字都没看清，江彧停止按遥控，微怔，有些不自在地飘走眼神：“你喜欢看这种？”
    她随手指的刚好是部大尺度番，屏幕上的女孩们穿着性感比基尼，婀娜多姿躺在沙滩上，映入眼帘的是每人挺傲的欧派……
    窦米猛地捂住眼，好似穿着清凉泳衣出现的是自己，羞耻到脚趾抓地，“换换换。”
    江彧很淡的笑了笑，换了过去，窦米捂在眼前的食指露出条缝隙，监督他有没换走。
    屏幕上蓝色选中框从某一个跳过去，窦米叫停，放下手，眼睛明光烁烁：“等等，看这个吧。”
    不知道是什么番剧，反正男主角衣服不好好穿，露着八块腹肌和若隐若现的人鱼线。
    江彧的脸像黑云压城，不爽地直接按下菜单键，直接返回，“还是看纪录片吧。”
    窦米坐在那十几分钟，昏昏欲睡离幽会周公只差一步之遥，杨贝芊端着果汁出来：“豆米，怎么感觉你不开心呀？电视不好看吗？”
    窦米拉着脸，指着放映十几分钟的国内某部纪录片，背景乐念着：“提高思想政治，促进全面发展，树立自强意识，而一些未成年存在政治信仰迷茫，理想信念模糊，价值取向扭曲……”
    她苦笑：“你看我能开心吗？江老师要求必看的思想教育课。”
    杨贝芊在剥橙子，“你是做了什么违法的事么？”
    “……看了眼腹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