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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江鱼!你不是上二中了吗?”窦米从上公交车到下站,跟屁虫黏在江彧身后,“那我们以后就可以一起上学,每天都能见面!”
    她绕在他身边转圈,面对面问:“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藏这么深。”
    “告诉你你也会忘。”江彧扯了下快滑下去的书包,垂着头,人站的笔挺:“就比如我说过,我叫江ù,你还是记不住。”
    他目光松懒,笑了下,“江或?”
    窦米跟上去,保持几步距离,“对八起,我是真不认识那个字嘛。可我还是喜欢叫你江鱼,听着多可爱。”
    两人过了斑马线走到对面,谭丛走在后面,背着两个书包,“豆米这是要去哪?”
    杨贝芊看窦米进了一家商场,猜到:“买明天军训用的防晒霜吧。”
    谭丛赶紧追两步,“芊芊,你书包也给我吧。”
    谭丛一肩一个已经够沈了,杨贝芊没好意思再麻烦,“不用,不是很重。”
    谭丛到她身边拎了拎包,里面装了全科的必修书,他提着都有些吃力,哂笑了下,“这还不重?”他不容置辩地取下来,背到前面,一个人挎了三人的包,还是走的很快。
    杨贝芊看着他出挑峻拔的背影,安静的走到他身边。
    窦米一进商场就拉着杨贝芊去逛美妆区,两个男主坐在门口的沙发上。谭丛岔着腿,手肘搭在膝盖,揉了揉,“你在创1班?”
    江彧“嗯”了声。
    “真没瞧出来,学习挺好。”
    江彧拧开瓶子喝着水,不带任何主观色彩说:“你学习也挺好。”他侧过脸,“在创2。”
    “早知道高中还能碰见你,老子就好好考,到1班去。”他问:“你总分多少?”
    “625。”
    “……”谭丛心里骂道,敢情他就是最高分,“我突然觉得在2班挺好,窦米也在。”
    江彧扫过去一眼,目光说不上友善,他不吭声了。
    窦米买了半篮子,有防晒霜,创口贴,金嗓子润喉片,冰凉贴,小风扇……
    谭丛看呆了:“你当进货呢?”
    窦米不以为意,各分了些给他。物物交换,谭丛从兜里摸出一包没拆的纸巾,“我只有这个,拿着擦汗。”
    “你自己留着吧,我还有湿巾。”窦米把另外三分之一分给江彧,有几片粉红色单独包装袋被缠了下塞到随身包,“这个是垫脚的,你一定要用,不然站一天脚酸死了。”
    江彧没留意,装到书包里,把刚去药房买的藿香正气水给了她一些。
    窦米不要:“我不喝药,有糖吗?”
    江彧掏出小包装的葡萄糖,递到她面前。
    “唉,好吧。”窦米接过去,跟夥伴说:“到时候谁要葡萄糖水来找我。”
    晚上窦米吃了饭早早睡下,第二天清早缩短晨练时间,扎完马步练了会太极拳就坐车去学校了。
    江彧坐车到校早,陆一卿串班过来,教室里稀稀拉拉几个人,他坐到旁边的位置,“有风油精没,我这咬了好几个包。”
    他抓着手臂,一眼瞧见书包侧兜的东西,粉红色,包的严实,“这啥?情书啊?”
    “垫脚的。”
    “给我也用用。”陆一卿不客气抽出来,撕掉外面的塑膜,“怎么包这么严?”
    “不知道,邻居送的。”
    陆一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拆开,那一袋袋薄薄的粉色包装上印着“xx迷你卫生巾。”在他意识到是什么东西后,一激灵从座位上跳起来,像扔烫手山芋般:“我去。”
    下意识说了句没脑子的话,“你那邻居男的女的,变态啊。”他摸着后脑勺,反应过来:“不是,你那女邻居给你送这个当鞋垫?”
    他在少女心包装袋和江彧脸上乱瞅,“我承受不起,人家是送你的。”
    陆一卿趁着同学没来溜回自班,江彧做了半分钟的思想斗争才将东西捡起,排队的时候扔到楼下的垃圾箱。
    班主任带队到操场,军训前长达半小时的校长讲话,之后是总教官发言,自班的教官和学生见面,呈方队依次带开。
    两个班级迎面走来,江彧一眼看到2班女生队伍里的窦米,瘦高个,出类拔萃,和同学在聊天,明眸善睐笑得开心。
    江彧听见身边男同学说了句,“凭什么美女都在2班。”
    身边人踮脚张望:“where,where?”
    “那边那个高个子女生,谁知道叫啥?”
    “个好高,舞蹈生吧?”队伍里小声交谈:“我只知道咱学校校花在2班,叫乔雪。”
    “她就是乔雪?”男同学目瞪口呆,眼都看直了,“果然是校花,就是好看。”
    两三个男生整齐划一目送窦米走过,成功认错人。
    窦米郁闷了一上午,休息的时候隔壁班还在走队形,后面的人往这边偷看被她抓到。
    “奇怪,乔雪又没来,他们念了一上午她的名字。”窦米转着水杯,隔壁班也在休息,那几个人打着借水的名义串班,对着窦米喊了句,“乔雪!”
    窦米左右乱看没见着乔雪,又被耍了一次,怒道:“有病啊。”
    两个男生吓得脸色一变,互相推着对方,边走边说:“咋这么凶。”
    “母老虎一个,看这个乔雪没什么好,还是追那个叫‘窦米’的吧。”
    “窦米是谁?”
    “以前六十七中的校花。”
    第一天苦不堪言大脑军训结束,大家在太阳底下晒吐露皮,像在水里泡了一天的茄子,个个没精神。
    窦米不一样,活力满满出了校门,看见同班同学还嘱咐:“回去泡个澡,早点休息哦!”
    “明天早上都别迟到,来晚了班长要记名!”
    创1班也解散放学了,杨贝芊惨白着脸出来,窦米剥了颗橘子糖给她。
    谭丛没骨头坐在一辆摩的座上,看见人都到齐,自然接过两人的书包,窦米的书包她自己背,“你帮芊芊。”
    谭丛看杨贝芊无力,拧了瓶水,“要紧吗?要不要请假?”
    “这才第一天,我还能坚持。”杨贝芊自信不足,哀道:“班里只有我一个人一直喊报告休息,好丢人。”
    谭丛不赞同:“这有啥丢人?累了就直说呗,下午最热那会我班还有几个男生都挺不住。”
    窦米在路边买了支冰凉的绿豆沙,安慰她:“给,吃点甜的。”她把零钱收进兜里,“没关系的芊芊,人各有所长啊,你的主场在一周后。”
    “嗯?”
    “考试呀,等着我芊芊血洗考场大杀四方。”
    三人上了公交车,谭丛投了三人的硬币:“别说别人,我咋记得某人还说要拿个第一。”
    窦米扣指甲,低语:“……我双语考不过乔雪。”
    杨贝芊头栽到车窗,“我考不过江彧。”
    刚刚的斗志满满化为乌有,提起成绩垂头丧气的变成两个。
    谭丛听着,不禁骂了声操,抓头:“俩六百多分的人搁这刺激谁呢。操。”
    垂头的人变成三个。
    下了公交,三人的自行车停在对面银行外面,还要骑一段路,窦米在前,杨贝芊在中间和后面的谭丛在说着班上的事。
    三人速度不快不慢,路过黄桷老石街,河畔沿岸常有野猫出没,杨贝芊停下来从书包里拿出火腿肠,谭丛也捏刹车下来。
    一辆私家车闪着转向灯开过来,窦米一下看见坐在后座的江彧,开车的江继远从后视镜看见,减速,“你的小夥伴。”
    江彧没什么反应,刚想说走吧,就听后面的窦米大喊,“江鱼,你军训累不累?”
    窦米丢下另外两个好友,风风火火骑过去,惊得吃食的野猫奓了毛。几片颤巍巍的落叶被抖下来,车轮胎碾过石子路的动静渐渐远去。
    “来我家喝豆腐汤吧,郝妈妈做饭超级好吃!”
    一拐弯就到十一巷了,江继远压着速,窦米追上冲着车窗朝里喊,叽叽喳喳像报时的布谷鸟。
    窦米回家停好车子,郝美丽拿着木勺正往外盛豆腐汤,还没问几句军训怎么样,人就风一般又跑出去。
    窦永明在院子打太极,看见窦米一身迷彩服,小帽子小腰带,一身板正,很有他当年英姿飒爽的风范,他去里屋找来相机,“闺女!跟daddy拍个照。”
    窦米被拽住,哀天叫地:“爹,你好歹让我洗把脸。”
    “不用收拾,就这样正好。以后等你老了拿出来都是回忆。”
    父女俩站到家门口的泡桐树下,绿树衬迷彩服,夕阳无限好。慢悠悠到家的谭丛和杨贝芊不巧入镜,窦永明招呼,“哎,那俩小朋友也一起来拍照。”
    郝美丽捞面条的木勺忘放回去,干脆用胳膊一夹,指挥说:“老头子你笑笑。”
    窦永明努嘴龇着牙:“笑了笑了。”
    郝美丽不忍直视:“笑好看点啊!”
    谭丛被逗乐了,杨贝芊也粲然。
    窦永明脸酸了,被郝美丽指挥来指挥去,瞧见邻居家有人出来,“小江你也来!”她安排道,“那啥,你们往中间靠靠,让小江站谭丛旁边。”
    窦米:“江鱼站我身边。”
    江彧被她大力拉过去,迷彩服穿在他身上都有种时髦感,短发干净利落,面相骨相都极佳。
    四个少年只有窦米一个人扣着顶帽子,帽檐盖住乌黑的刘海,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笑靥如花。最左侧的谭丛个头高高的,敞着怀里面是军绿色T恤,袖口卷上去露出晒成古铜色的小臂,一双眼难掩锋芒。
    旁边的杨贝芊笑容腼腆,弯眉眼尾柔细,像初春抽新的嫩芽,清凌凌的,一看就知道是象牙塔里的乖宝宝。
    窦米碰了碰杨贝芊,杨贝芊再戳戳谭丛。
    摁下快门的瞬间,窦米吐舌头两眼翻白,装出阴森可怖,杨贝芊垂着细眉,露出瘪嘴小哭包的表情,谭丛做出斗鸡眼,勾起唇笑得痞坏,就是不看镜头。
    “你们仨拍得这叫啥!看看人家小江站的多挺拔,多像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再看看你们仨!!”
    窦米喝着豆腐汤,“我觉得还行,拍的不错。”她气定神闲,“回来放我屋里。”
    郝美丽懒得再说她:“拿走。”
    第二天早上,窦米在照片背面写下日期,还有一句“今天成为高中生啦。”
    她对着镜子一戴帽子,系好腰带,别上胸牌,捋了捋刘海,迎接魔鬼军训。
    上午还是站军姿,教官不像第一天频繁让大家休息,太阳转到哪教官带着队伍追到哪儿,偌大的操场各个班级像整齐的豆腐块,小片阴凉地是放水杯和班主任聊天的地方。
    窦米新鲜劲没过,晒一天都没感觉累,在她看来反正比坐在教室念英语单词轻松有意思。
    唯一致命点就是中午抢不到饭。
    高一新生人多,军训那一周都像饿死鬼投胎,时间又紧,二食堂翻新维修,只有一食堂窗口开放。教室员工还有学生都挤在一号楼。
    抢到饭了抢不到座位,好多同学站着或蹲在门口吃完。
    窦米还没走进食堂,一股热浪扑面,又是人满为患的一中午。她端着餐盘出来找位置,扫过乌泱泱的脑袋,一眼看到江彧。
    他旁边还有个空位。
    窦米喜滋滋还没走过去,半路杀出来一个女生,软着腔调,“这里有人吗?”
    估计是江彧那张脸过于斩女,女生有些不好意思。跟江彧一起的陆一卿天生对美眉最热心肠,想抢先说没人。
    江彧一侧脸,看到准备过来僵持在半路的窦米。
    “不好意思,有人了。”
    窦米听见有人,也没再想着过去。张望着找座位时,江彧回头冲她说:“还不过来?在那站着当雕像吗?”
    窦米微眩,端着餐盘坐下:“原来是特意给我留的呀。”
    “不是特意。”江彧慢条斯理吃着米饭,黑眸里匿着点不明晰的情绪,“我怕有个平衡力不好的人把汤洒我身上,毕竟你就站在我后面。”
    窦米把米饭戳着都是洞,“为什么你每次都能抢到位置?”
    陆一卿两腿跨开,坐没坐相,“实不相瞒,这栋楼是我爸捐的。以前总觉得高调,现在得亏有他。”他往嘴里送了两块晶莹剔透的红烧肉。
    之前听说过陆一卿家世富阔,父亲家三代从事制药,父亲陆建松是新榆市中心医院副院长,是江继远大学师兄。母亲家是当地远近闻名的富商,陆一卿的外公外婆年轻时赶上医药初创就搞起投资,做生意发迹于日本。
    窦米把自己的酸梅汤让给他:“商量个事吧。”
    “占座?”陆一卿揶揄:“也行,不过你得先叫我一声‘师兄’听听。”
    “没门,你一个红带。”
    陆一卿退而求其次:“那叫一声哥,反正我比你大。”
    他说完就感受到某束凉飕飕的目光,扭头就见江彧眼神警告他。
    “呵呵,算了。”陆一卿连酸梅汤也不敢收了,“这儿我的地,中午你来就行。”
    吃完饭江彧去接水,回来看见窦米和陆一卿交谈甚欢,两人都在学跆拳道,陆一卿对少林拳也感兴趣,有说不完的话题:“对了,隆同道馆听说过吗?我妈在那待过几年,是一个师兄教她的拳法。小时候她教我学我还不乐意,现在倒喜欢上了。”
    窦米觉得名字耳熟,“我爸以前也在隆同。”
    “不会吧,这么巧。”
    陆一卿话没说完,江彧一声轻咳打断两人的聊天,“你水杯没拿。”他不冷不淡提醒一句。
    陆一卿两手空空,这才想起来,拽着江彧:“走走陪我回去一趟,窦米回聊啊,我先走一步。”
    下午继续站军姿,走正步。夏暮仅存的热量全烘在这群军训新生身上。下午一两点,教官口哨还没吹就有几个女生晕倒,接二连三撑不住喊报告。窦米见远处看台区,杨贝芊孤零零坐在那喝葡萄糖。
    风一吹,更多站不住的人转移去休息,放眼望去唯有一班倒下的人最少。
    不愧是一生好强的优等生们,总教官点名表扬一番。
    那群笔挺挺的小松柏们腰板更直了,稍息立正,动作整齐划一,听并脚的声音还以为只有一个人。
    窦米中午没吃饱,很快就饿的肚子咕咕叫,她也加入到看台病号区,从背包里翻出几包薯脆和猪肉铺,跟大家分了分。
    她怕杨贝芊一个人寂寞,买了瓶茶π送去。
    回来好心的同学看见,说:“窦米,教官不让没解散的时候去小卖部。”她悄咪咪说了个地方,“后院小树林,能买到外面超市的零食。教官和班主任不查那。”
    窦米的猪肉脯吃完了,她把瘪掉的书包放回去,使了个眼色,“这会去不去?”
    “走。”
    两个女生猫着腰绕开各班级方阵,像两只贪嘴的小老鼠鬼鬼祟祟溜到后院。小树林栽着紫叶李树,光线透不进来,小树林幽暗枝叶密实。
    超市老板果然坐在栏杆外嗑瓜子,看见学生来,亲切询问买什么。
    一来一回都谨小慎微,压着音,像见不得人的地下交易。
    窦米买了几根双汇玉米肠丶魔芋爽还有丽芝士的威化饼干,外套和裤兜塞的鼓囊囊。出来的时候撞见几个人影,双方都吓了一跳。
    谭丛走在同班几个男生后面,看见有人来猛地直起身,视线一下变高,居高临下看着窦米:“我就知道你在这。”
    “你不也来了。”
    “我来抓你啊!”
    窦米咬着香辣味的魔芋条,“鬼才信。”
    两人斗嘴归斗嘴,她还是从裤兜里掏出几根玉米肠和小饼干,“你和芊芊的。”她踩着落叶出去,“赶紧买完回去,别被发现了拖我后腿。”
    她吃完一包又拆一包,“你来买啥?给我留点我也要吃。”
    低矮的树枝扫过额头,谭丛弯下腿窝,故意说:“烟。”
    窦米走出小树林,站在围墙后面,凶横道:“敢抽烟,我回去让干妈打断你狗腿子。”
    同学说了句,好歹毒的心。
    谭丛习以为常,笑说:“她就纸老虎一个。”
    同学买了两包烟,“你买啥?”
    谭丛心口扭结,有些难为情摸摸眉毛,“你先回去吧。”
    同学先走了,老板娘在栏杆外吐瓜子皮,“帅哥,要啥?”
    谭丛掏出一卷钱先塞过去,回头看同学走远,才低声说:“女生用的。”
    老板没听清,“啥?”
    “就……那。”谭丛扶着白漆栏杆,“月经用的那个。”
    老板恍然,瞧着小夥子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日用夜用?要啥尺寸?”
    “啥?”这回轮到谭丛迷茫,这,他怎么知道。芊芊也没给他说啊。
    老板娘瓜子也不嗑了,手插在围裙兜里,说了几个常用的。
    谭丛摸着脖子,耳根也红透了,闷声道:“都……都要。”
    老板收了钱,回去给他拿,几分钟回来,塑料袋太鼓塞不进栏杆,她从上面扔进来,顺道说了句:“高一就耍朋友了?好好学习啊。”
    谭丛捡起,塞进怀里,“没,是我妹。”
    老板娘甩了个“我懂我懂”的表情。
    谭丛回去绕到女厕,托了个女同学送进去。杨贝芊红了脸出来,嗫嚅几声:“谭丛,谢谢你。”
    谭丛模样懒散,一时也有点不好意思,“没事,都一块长大的好朋友,不用谢。”
    杨贝芊低了低头,柔顺的束发掉出几缕,面容清秀不带攻击性的长相,柔声细语胆子很小。
    她心里埋怨自己第一百零一遍,都怪她忘记日期,窦米刚走她才意识到来例假,碰巧谭丛在附近搬水,才把他找来。
    谭丛走了几步,察觉到什么,叫住她,“芊芊。”
    杨贝芊停在操场边,朝着刺眼的阳光,她眯了眯眼睛。
    谭丛脱下自己的外套,绕到她腰后系紧了,“你……衣服脏了。”他单穿着里面有些紧身的军绿色短袖,袖口撸到肩上,“撑不了别硬撑,要不我去跟你教官说。”
    杨贝芊拦了下,“我自己会说。”她感觉不远处走正步的同学都能看到,目光好奇打量着他俩。
    她分开几步距离,“你快回去吧。”
    下午军训任务结束,窦米去找杨贝芊才知道她回家了。
    窦米跑去问谭丛,“我看见你下午和芊芊在一起,你怎么她了?”
    谭丛眼皮猛跳,“什么叫我怎么她了,她不舒服就回家了。”
    “哦,我下午见她还好好的。”窦米怀疑,定睛观察谭丛有没说谎痕迹,“也是,你在芊芊面前从来不毒舌。”
    窦米思来想去,担忧问:“她不会是中暑了吧,我去给她打个电话。”
    谭丛眉宇郁然,“还有两小时就放学了,赶快吃你的饭去。”
    军训期间只要上两节晚自习,今天晚上有拉歌比赛,第一节自习都静不下心看书,教室里交头接耳声音不断。终于捱到打下课铃,白熙组织下楼。
    窦米早想好要表演什么,计划好十一巷小队三人合唱一首,或者两人唱歌一人跳舞,都被谭丛pass掉。
    “丢人,我不参与。”
    谭丛盘腿往草坪上一坐,还真乖乖当起观众。
    两个创新班是兄弟班,俩教官还是北方老乡,飙着口音唱起一首山歌,九曲十八弯最后一个调要扬到天上。
    2班都笑翻了天,喊:“冬瓜皮西瓜皮,一班又在耍赖皮——”
    “一班来一个来一个!”
    一班学委站起来,跑到前面带头喊回去:“东风吹,战鼓擂,要拉歌,谁怕谁!”
    2班教官胖一些,皮肤黝黑,啪啪鼓着掌,是所有教官中花式口号最多的,挑衅笑说:“对面是小姑娘,对面是老太太,咩咩咩!”
    底下的同学也怪气学羊叫,窦米坐在第一排,跟着旁边一撮女生唱着:“我们一起学羊叫,一起咩咩咩,在你面前撒个娇,哎呀咩咩咩……”
    夜晚繁星点点,篮球场亮起路灯,红色跑道,绿皮草地上热闹的围成一圈一圈。两个班合在一块,人多分贝高,一群精力旺盛活力的高中生,经历一天的惨不忍言的训练,晚上还能欢快又跳又唱。
    有人怂恿教官来首情歌,胖教官摊手,摇头:“没记住歌词。”
    男同学当下从兜里掏出手机,“哪首?你说我点。”
    “欸欸——”一个两个都暴露私拿手机,被教官逮到正着,“真是一群小毛孩,多好上钩。”
    “教官~~别没收人家的手机~~~求求别告诉班主任~哭唧唧。”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上演硬核撒娇。
    俩教官恶心得快要吐了,没眼看把手机还回去,“就这一次,拿走。”
    陆一卿先来了个开门红,“我表演周杰伦的《双节棍》!”
    前排的同学往后退,腾出块空地充当舞台。不止一二班,离得较远的几个班也掉头,脸朝这边,啪叽啪叽掌声如雷。
    陆一卿就地取材折了根短细木棍,弓步左右截棍,拦腰,斜劈都没一点磕绊,一套双节棍武术操行云流水,就连左手高难度操作也动作流利,一看就是私下了解武术的练家子。
    操场上掀起一阵鼓掌叫好,海潮奔腾般热烈不息。
    教官们都拿手机录像,问:“小夥子学过武术吧?身手挺好。”
    陆一卿:“学过,我们班还有一个同学也学过,她练得比我好。”
    窦米不低调也不谦虚,在台下举起手。
    教官没想到是个女生,刮目相看:“给同学们来一段?”
    窦米豁达开朗地脱掉迷彩外套,站在全校师生面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跆拳道拳法只有直拳这一个,我给大家展示下少林五步拳吧。”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纯白短袖,高高扎起的马尾被风吹起,双瞳明亮藏锋敛锷,侃侃而谈:“五步拳由武术基础五大步行组成——弓丶马丶仆丶虚丶歇。”
    少女腰肢细如春柳,又如傲然挺立的白杨,直耸不动摇。
    窦米两脚并步,左脚左跨,双拳抱于腰际:“这是起式。”接着移动重心,她右腿蹬直,左弓步右拳拳心朝下冲出,“这是弓步冲拳,力要达右拳。”
    接着一个提前弹腿,步法柔中见刚。垂在胸前的马尾扫到脑后,发丝轻轻飘摇,“马步架掌,撤步。”
    踢腿如风闪速,气场不弱也不似粗鲁莽撞,刚柔并济。底下齐刷刷的目光都凝聚在台上。
    “体右转右脚绷直于左膝前上侧,右手变掌,歇步冲拳。”
    她转身,右掌心朝下向左臂下方运,上动不停,“右脚绷直下落右仆步。”
    教官们没放下手机,继续录像,手机一歪,笑着夸赞道:“巾帼不让须眉。”
    下面的同学交头接耳打听起窦米,一听原来父亲是窦永明,住在老石街的同学有所耳闻。几年前从北京来了一录制综艺的剧组,说是取景拍摄家乡。
    当年窦永明为宣传中华武术,在摄像机前舞枪弄棒,前几次没找好镜头,他不厌其烦录了好几遍,虎步生风,一顿绝学武艺展现在新榆市民面前。
    导演不好扫兴,答应不会剪掉视频,但那北京来的剧组此后杳无音信,综艺压着至今没播出来。
    都是住在一条街的老邻居,窦米也因为窦永明的关系被大夥熟知,直至十六岁。
    月明星稀,操场上百馀人万籁俱寂。
    窦米轻踮脚尖,另一条腿下蹲成左虚步,“重心后移,指尖朝下腕于头平,左臂下落。”拳脚有力,处处张弛有度,体转的柔韧度如流水不受束缚,轻盈矫健。
    “虚步挑掌,最后收势抱拳。”
    窦米朝众人鞠躬,体态放松,给人一种花圃里的草茎向阳生长,努力伸展嫩叶的坚强爽朗。
    气氛肃静,像暴雨前凝寂厚重的云霭后猛地炸出一声闷雷,场内叫好应和。“小姐姐,能不能再来一遍?”
    “谁说女生不能学武术?明明帅爆了好吧!!”
    “我想看小姐姐打拳!”
    激昂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后面离得远的同学老师甚至站起来,叹为观止的欢呼震耳。
    大家交头接耳:“想问问有没女子防身术什么?”
    “有男子防身术吗,我们男同胞也需要。”
    ……
    场面混乱热闹,直到教官吹口哨才消停。窦米穿上外套回到自班坐下,表演前的不屑唏嘘声音不见了,班里女生像池鱼拥上来,七嘴八舌问问题。
    先前凭着刻板印象说他们就是博眼球,长得就是一张伶牙俐齿的脸,出尽风头之类的话,之后随着一套专业有力的五步拳变成满座喧豗。
    经过一段表演,陆一卿和窦米一下成了焦点,赢得满堂彩。隔壁班同学东张西望,江彧坐在后面,听到“金童玉女”“般配”的字眼。
    他偏头看去,人影绰绰模糊,光线沈浮,缠乱枝叶下一抹墨绿色晃动,应是窦米那身外衣。
    江彧心思恍惚,满脑都是女孩自信大放光彩的笑容,她像一颗独一无二的恒星,散发光与热,他无意撞入她的轨迹,为此魂牵梦萦甘愿在黑暗中蛰伏。
    四下一片哗然,他心旌摇摇,似有棉絮堵在喉管,愈发憋闷,在吁吁未定的风声中透不来气。
    玩到击鼓传花环节,为提高刺激度,教官改变游戏规则。传到花球的倒霉蛋要受惩罚,然后再指认下一个,不能报名字只能说几排几列。接着再开始下一轮。
    击鼓传花还有one by one都是小学英语课上经常玩的游戏,是大多数人的噩梦,担惊受怕怕轮到自己。
    同学甲:“所以这是要两个人都受惩罚?”
    “对。”
    同学乙:“我最怕这种游戏了,谁敢叫我就死定了。”
    “哈哈那说不准。”
    圆圈中央的人敲击声倒计时,传到花的人按捺不住恐惧尖叫,掌心冒汗快速扔给身边人。
    咚咚咚,咚咚咚,鼓声未停。
    “赶紧传过来啊。” 快要轮到的人心跳起起落落,揪成一团。
    背对着敲鼓的人还在数数:“10,9,8——”
    花球从2班传到了1班,许多人看热闹站起来,视线跟着传递的球影移动,等着鼓声停止好哄堂大笑。
    还有五秒。
    大家屏息,扔球像扔手榴弹。
    1班男生堆里乱七八糟的叫骂,“操操操。”
    “别给我。”
    江彧看着花球传到前面前五个手里,眨眼就近在咫尺,旁边人的发颤的厉害,一股脑扔给他。
    花球的塑料锯齿边缘划过手心,江彧微不可查停顿了下。
    “3,2,——1!”敲击停止了,教官转身笑着寻找目标,“到谁那了?”
    人堆里有人在喊江彧的名字,围观群众补充说:“教官这是我们年级第一,别放过他。”
    “呵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教官把话筒给他,“上来吧。”
    江彧没有一丝慌乱,接过话筒,清隽的眼梢轻扬,瞧着黑暗里隔壁班某处。
    这人一看就是品行端正,一丝不苟的优等生,死读书那种。教官不好为难人:“你们年级第一是不是不擅长这些,反正还要再点个人上来,你们要么合唱。”
    江彧班长脸掩在黑夜里,嗓音含混,藏着笑,“可以。”
    就等这句话了。
    大家声东击西想换位置,
    江彧收好脸上的情绪,等下面安静数秒后,轻淡报出:“四排34。”
    前面的人扭头齐齐看向右边,三十多号一直延续到了2班,打头的几个人浑身僵硬,脑子转不过来,直到——
    一个瘦高挑儿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站出来,尚未看清模样,浑身尽显意气风发。
    一座尽惊,又是她。
    窦米脸庞带着点运动完的绯红,胸有成竹的傲劲儿,“烟把儿乐队的《纸短情长》会吗?”
    哪首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凭借印象和人数推算出她的座位号。
    还真的运气好猜对了。
    江彧笑笑,点点头。
    两个人音色不同,男生嗓音偏低,女生嗓音柔软稍细。树冠随风晃动,漏出点光影投到脚边,同光同曲落在一起,像颗涩果儿酸甜相掺,激得人心酥麻情怯。
    一首歌后,窦米和江彧两人的名字同时出现在同学口中。
    “校内登对CP”在窦米江彧和窦米陆一卿两种状况间摇摆,最后前者无悬念胜出。
    此话题传到江彧耳朵是两天后,他没表明态度,任由继续传言发酵。
    眼看军训就要顺利结束,窦米把手机偷偷带去学校,趁休息去小树林买零食。意外遇见江彧。
    他别着袖章来检查,第一个抓到的就是窦米。
    窦米哀求:“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江鱼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下水,好不好。”
    好巧不巧,教官来了,“创2的窦米是吧,又是你。”
    小面包没处藏,窦米塞嘴里几口吃完咽下,“报告教官,我没买零食。”
    不幸的是这时候手机响了,来电铃声魔性循环:“我喜欢你冷冷态度/面对我的小的小招数……”
    “……”窦米面如菜色,不知如何打破这份尴尬,嘴角一抽:“教官。”
    紫叶李树掉下几片叶子,太阳的光芒明如脂玉。
    江彧神情未改,旁边的窦米在求情,教官呵斥:“想说不是你的吗?”
    她没吭,是江彧开了口,“不是她的。”
    窦米一楞。
    手机来电没接自动挂断,屏幕亮了一下,教官无意看到屏保,没反应过来,怒气转移到江彧身上,问:“这是你?”
    照片不知道是窦米什么时候偷拍的,江彧站在暗处,身后是万家灯火的居民楼,男生肤色冷白,凌厉的眼睛看着镜头,裁剪成大头照,很像自拍。
    教官丢给他,让他解锁。
    江彧硬着头皮试了试他的生日,果然。
    密码正确。
    教官看在是初犯,把手机还给江彧,“下不为例。”他拍拍江彧的肩膀,“看来挺满意自己长相?拿自拍当屏保的小夥子,我还真没见过。”
    “……”
    窦米擡头瞧他一眼,冷不防对视上,她赶紧低下头,小声哼道:“是挺满意。”
    江彧冷脸:“?”
    下午三点操场上,每个班队伍寂静无声,大家夥老老实实站军姿,眼珠灵活的转来转去,都在看红色跑道上那抹颀长的身影。
    教官罚江彧跑十五圈。
    太阳挂在头顶,他们站会军姿就热得流汗受不了,何况还是罚跑圈的人。
    同学不知道江彧是因为窦米受罚,“好学生也会偷拿手机啊。”
    “不过帅是真帅,跑步也这么好看。”同学数着那道背影路过了几次,而后震惊,“不要命了?罚十几圈!”
    窦米去求情,实话实说都没用,干看着心绞,一直到他们休息结束,江彧还在跑,应该是第七八圈了,衣服被汗打湿。
    等跑够十五圈,他像从水里上来,抹了把湿漉的短发。弯腰撑着膝盖大喘着气,原地歇了好一会才迈开腿。
    离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江彧去洗了把脸就归队了。
    练习正步行的时候,正好经过1班,窦米想看看江彧情况,担心的找他身影,被教官一斥,“不要东张西望!”
    窦米吓得不敢再乱看了。
    一下午心不在焉,天上飞过几只不知名的鸟停在枝头,叫声嘹亮,掠过树冠飞向远方。眼看着天边泛起晚霞的红艳,透着金黄,太阳终于要落山了。
    日落前,微风阵阵依旧带着热意。
    队伍一解散,窦米就冲到江彧班后面,帮他拿水杯外套,关切问:“你还好吗?”
    “嗯。”江彧还没羸弱到需要一个助手,他从窦米手里拿走自己的东西。
    “手机是我偷拿的,你干嘛要揽到自己身上?”
    江彧坚持到军训完,累的一点力气都没了,“你怎么还狗咬吕洞宾。”他抖抖外套,径自走了。
    窦米追上去,拽拽男生衣袖,“我没有不领情,就是没想到你会帮我嘛。我就是想如果是女生的话,那个总教官会不会惩罚轻一点。”
    江彧被吵得烦躁,“不会。”
    “哦,那你也不应该……”
    “不该多管闲事,替你背锅。”江彧冷笑,脸部线条寡淡疏离。
    “不是。”窦米掏出一瓶新的葡萄糖水给他:“能慢慢跑一下午你非当冲刺跑完,跟着后面有条狗追你啊。”
    江彧被气得心梗,嘴皮子说不过,转身上了公车。
    窦米把他拉下来,“不坐这辆。”
    江彧是真的累了,以往她的力气推都推不动他,这回一拉差点没站稳。
    一高一低的位置,相撞的刹那感觉到少年薄薄衣料下起落的心脏,胸膛微微伏起,鼻息全洒在她白皙的脖颈间。
    空气里弥散着两人身上不同的洗衣液味道,有点甘甜清淡的花香,还有男生运动完的汗味,不难闻,跟清冽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像是蓬勃鲜活的荷尔蒙碰撞。
    窦米的心猛地一跳,碰到他手臂的指尖在发烫。
    江彧反应过来,站稳,率先收回手。
    窦米走在旁边,厚脸皮捏捏他垂落的腕骨,“江鱼你皮肤好滑哦。”还没抚上小臂,江彧抽回手,躲开。
    “江鱼,你生气了吗?”
    “没有。”
    “别气了。”
    “……”男生皱眉:“没气。”
    “你怎么才能消气呢,要不我给你唱《情非得已》吧。”
    江彧咕咚咕咚喝完半瓶水,倚着站牌瞧她:“从现在开始你别说话,我就不气了。”
    窦米闭上嘴,每次想说话的时候就拆包薯片塞嘴里,像只河豚,一路上把书包里能吃的都吃完了,肚子也撑了。
    她叹息:“不行了,要不你还是生气吧,要我不说话简直难受死了。”
    除了要求保持沈默,窦米自有其他方式道歉把人哄开心。
    回到家她甩掉书包就奔去厨房,前段时间在乡下记得江彧似乎喜欢吃菠萝和梨子。她切了颗菠萝,用盐搓一搓,江彧不嗜甜,她控制好少许糖量。
    难度大的窦米做不好,菠萝冰是小时候郝美丽经常做给她吃的,处理干净后晾凉放进冰箱就可以,口感脆甜,隔天拿出来比什锦罐头还好吃。
    还剩下点做腌菠萝块,倒了两大瓶雪碧,怕口味不好还加了些白醋。窦米忙活到夜里才收拾完毕,睡了四个小时。
    第二天早上江彧没等他们,中午吃饭窦米才跟他说上话。
    她把菠萝萝卜块装在小便当盒,保温杯里装了点冰块跟冻菠萝,负荆请罪推给江彧,“江鱼,你尝尝。”
    江彧漠视,任她花言巧语攻势他就像块捂不热的冰碴子。
    窦米没什么胃口挑着根软烂的豆角,“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对面的陆一卿搭言:“他不听我听。”
    “从前有一个菠萝去理发,它坐了很久,理发师一直不给它理发,菠萝说‘你理理我吧’。”
    江彧夹了块炒蛋,态度相当冷漠。馀光里两根筷子夹着块腌菠萝小心翼翼送到他餐盘里,窦米下巴搁在桌沿,水润的眼睛瞬也不瞬望着他,声音清甜:“理理我吧。”
    小猫轻挠,江彧着实分了心神。
    陆一卿没看出个所以然,“吵架了?”
    窦米:“没有,你看他都不跟我说话。”
    陆一卿像一副我看透所有的入定老僧脸,定坐于一处,“说实话我认识江彧十几年,还没见他吵完架能拉下脸。”
    陆一卿嚼着花椰菜,想夹一块腌菠萝尝尝,被窦米打掉筷子。
    “甭对这小子太好,人心里有主了。”
    窦米瞪起眼,像弓背警惕的猫,“谁?”
    江彧也静听他胡编下文。
    陆一卿有理有据,像个看客说书人:“就他那个女邻居,我要不是亲眼见到,还真不信,啧。江彧为了哄小邻居开心,叠了一抽屉的纸飞机。”
    陆一卿努力回想,“这么个古板的人,从不吃外卖垃圾食品,第一次见人小邻居,为了请人家吃饭,把我外卖吃了,那回好像是墨鱼饭来着——欸谁踢我?!”
    窦米憋笑憋得脸都僵了,像掉到甜的腻人的果味布丁,栽到软绵绵里打个滚,有一百个欢呼窃喜的小人在跳舞。
    江彧坐在那有点局促,烦闷的攒眉,白净的脸侧稍有点红意就尤为明显,耷着眼皮有点童稚的不知所措。
    艹,猪队友带不动。
    心口郁结,他抓脖子。
    “江鱼,你等等我嘛。”
    窦米的心轻轻飞起,笑意要从眼里溢出。她小跑追上,无奈前面的男生走得实在快。
    中午江彧进班就没再出来,下楼集合前窦米借上厕所名义溜出去,看见他趴在桌上午休,阳光撒在他瘦削的后背上,连着衣领发丝都蓦了圈金灿的暖光。
    江彧可能没睡醒,眼神恹恹的,站在队伍末尾,后颈几根头发些许凌乱,别有种睡美人未清醒的蛊惑感。
    窦米冲他打招呼的时候,分明看到这人边摸鼻梁骨边撇脑袋,神色明朗几分,像是吓清醒了。
    一下午他都不理她,休息时周身围着一圈男生,他被簇拥在中间,有种躲着人的感觉。
    窦米也无心想太多,最后一天的军训有会操,训练强度加大只为在师生家长面前呈现出最好的面貌。
    会操前总教官最后一次在主席台上评讲,每个班多少都围绕着分别的愁绪。像窦米这种乐天派的人,一心只想着窦永明和郝美丽坐在哪,能不能看见自己。
    “早知道我就提前给我妈说声了,她肯定不知道我在哪排。”
    同学也朝观众席瞄一眼,“不会啊,窦米你是女生里最高的,你爸爸妈妈肯定能看见你。”
    刚过午后那会天高气爽,难得的凉风吹散额头的汗,焦黄的枯叶落进喷池,风过,吹起一池秋意。
    前面的班级演练结束,郝美丽和窦永明的视线还一路追着,“那是不是小江?真俊啊,像不像□□走正步的军人。”
    队伍里人一晃,郝美丽看见了杨贝芊,“欸老杨家的闺女。”
    窦永明看过去,“有种营里文艺兵的感觉了,孩儿们表现都不错。”
    校园刮起灰扑扑的大风,旗帜还有横幅卷着狂魔乱舞,话筒杆子接连被吹翻。天一下阴沈下来,乌云密布。
    进行到□□班了,郝美丽纳罕,“咋没见着咱闺女,哪个班来着?”
    窦永明摸下巴上的胡茬,挺了挺腰板,“二十?”
    郝美丽:“……统共十五个班。”她左右看看班牌,二班早过去了。啥也没看着,郝美丽悻悻坐下。
    到校长讲话的环节忽然下起阵雨,看台有遮雨棚,操场上站姿笔直的学生和教官们淋在大雨里。厚重的雨帘像堵墙隔在中间,家长看着不禁担忧,生怕孩子受凉感冒。
    窦永明和郝美丽属于心大那批人,像在大院看露天电影,津津有味。
    学校领导们依次发言,主席台上站了一排学生,是这次军训被评为优秀代表。
    郝美丽一抓窦永明胳膊,“呀,那不是咱家豆子!”
    “哪儿,哪个?”
    “左边第一个。”郝美丽语气满是自豪,笑道:“都成小落汤鸡了。”
    雷声滚滚,乌云蔽日。会操结束,同学们在雨里跑来跑去找躲雨的地方。一双双脚踩过地上的水洼,积水四溅。
    回到班的同学个个散乱不堪,浑身上下淋得湿透,你看我我看你,捧腹大笑。
    大雨滂沱,云层愈低,空气里飘着潮湿泥土的味道。
    窦米回到班,郝红玉不在,一群人围着白熙在讲台分西瓜。要好的朋友看见她来,掰了一瓣给她。
    汁水鲜红,散发着西瓜特有的甘甜香气。
    “窦米你父母真好,还给大家送了西瓜。”
    郝美丽来了!窦米啃了一口,嘴边挂着西瓜籽,“他们人呢?”
    “应该是走了吧。”
    窦米忙跑到走廊往下看,没看到熟悉的身影。班里吵吵闹闹,都为了一块冰西瓜互不相让,窦米回到班里也加入抢西瓜大战。
    秋雨劈里啪啦打在树叶上,从屋檐滚落形成一股涓流蜿蜒而下。
    窦永明走到楼下,忧虑道:“美丽啊,你说豆子会不会生气?都说这青春期的孩子要面子,咱送几个瓜过去,同学老师不都知道她父母是农民。我怕豆子觉得那啥……”
    郝美丽身形壮阔,一掌拍到窦永明背上,“胡说啥!咱豆子又不是那种小孩,甭多想。”
    “要不回去看一眼。”
    “你这老头子操闲心,咱闺女啥性格的人你还不清楚?”
    话说着,两人还是上了楼,在墙后头悄悄瞧上一眼。
    二班没人看管,同学疯跑着在走廊上打闹,楼顶都能掀翻。个个拿着瓣西瓜,一个跑一个追。
    迎面的同学钳制住抱着瓜的同学,后面的人喊:“他一个人吃独食了!快来这还藏着个西瓜!!”
    同学从后门一窝蜂跑出来,扔掉手里的瓜皮,都争抢着西瓜中间那口沙瓤。外班路过的同学羡慕,站在走廊围观,“你们班还有水果吃啊。”
    “可不是,是我们同学家种的,特别甜。”
    “我也想有这样的同学。”外班人沮丧,跟好友埋怨:“咱班连雪糕都没有。”
    窦米扒着窗户,掰了两块:“请你们吃的。”
    俩同学的脸上瞬间浮现笑容:“谢谢!”
    “不客气。”窦米坐在桌上,主动给大家切瓜,“学校对面那家水果铺是我家开的,还有卖水果捞,你们去吃我给你们打骨折价!”
    “我看没问题,放学就去!”
    几个男同学围着垃圾桶扔西瓜,短袖上还留着红汁,都吃成了小花脸,“窦米,你家西瓜真甜。”
    窦米像个小霸王和一群人吵着囔着,教室里沸反盈天。
    郝美丽看见这一幕,欣慰的笑了,“走吧,老头子。”
    “欸我这老父亲心里还挺感动,咱女儿就是长大了。”窦永明矫情的揩揩眼角。
    郝美丽:“我就说豆子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小孩吧,这性子随我。”她总结俩字:“大气。”
    窦永明背着手往楼下走:“就是长大了,不护食了。以前哪见过能跟别人分东西吃。”
    “……”郝美丽更无语了,“糟老头子天天净瞎操心。”
    风止雨停,雨珠划过细柳叶片,鸟儿在枝杈上扑棱翅膀,被教学楼里传来的声音一惊,跃起飞向远方。虹销雨霁,晴明的天边勾起一条弯曲弧线,炙亮的光芒再次撒落校园。
    天晴了。
    “江鱼快看,是彩虹!”
    “嗯。”江彧低头看她,喉结缓慢滚动,“你第一次见么?”
    “不是。”窦米眼里亮晶晶,抓着栏杆,“但和你一起看,这还是第一次。”
    那时,阳光温柔,风停止了吹拂樟叶。
    在漫长时光里,他们会陪着彼此看很多次彩虹,一起等雨停,等日暮。
    ——[卷一·流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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