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中人
第四十二章
六月的天气,总是惠风和畅。
奶油味的夹竹桃被风吹得发热,不住嗬嗬直咳挂在柳岸,奄奄一息,碧绿的潭水中央聘婷的荷花摇摇欲坠,圆盘一般温润的荷叶端睡在荷花之下。
翠绿的蜻蜓飞来,倦怠地停歇在桃红之间。
饭店在莱东市中心。
莱东市近几年发展颇佳,但有些失衡,老城区年轻人流失不如新城区有活力,前几年新建的新区本来没多少人看好,但政策一出台,人们又一窝蜂地跑去买房,建设。
班上的同学口味不一,但大多数还是喜欢吃偏甜偏酸的美食,所以投票决定,定在了银丰百货顶楼的泰国菜餐厅。
同学们打扑克的打扑克,玩三国杀狼人杀的在另一边堆着玩。
高考成绩还没出来,但大家表面上看上去似乎都已经不在乎。
诶,也是。
享受死期来临之前最后的狂欢吧。
邬清祀干瘪瘪地坐在包房的角落,显得有些许尴尬。
软软咬着薯片走过来,顺便抛给她一个苹果,含糊不清道:“你不去和他们玩三国杀?”
“不去。”邬清祀糯糯地摇摇头,“我只会狼人杀。”
“那你去啊。”软软说,“他们那边似乎可以再凑出一堆来。”
“呃……”邬清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算了吧,我和他们不太熟。”
其实,真的不是很熟。
邬清祀在原先的一班只读了一年,其实和班上很多人都没说过话,也记不得人家名字,她如果是于林加,宋宇轩这种课代表或许还能多和其他同学交流交流,可惜她还是没那么外向,懒得也不敢去主动认识别人。
她百无聊赖地玩着防晒服的帽衫带子。
“真不去?”软软挑眉,“那我去咯?”
邬清祀点点头。
软软混入三国杀的队伍,正巧黄仁欧下场要去上个厕所。
秦宙还没来。
邬清祀有些许犹豫要不要给他发个信息问他到哪儿了。
可是吧。
又似乎有哪里不妥?
要是问了,不就暴露了别人都没那么挂念他就她一个人巴不得看见他她小偷偷小偷贼思念他么??
可要是不问,她这心又是时时刻刻悬着的。
要不是软软说某画要来,她才不会来呢。
操。
男人真麻烦。
黄仁欧上完厕所回来,手上还湿漉漉的,他过来桌子这边拿纸,一眼便撞上纠结的邬清祀。
黄仁欧开着玩笑过去,“哟,独守空房呢?”
邬清祀懵懵地,“守……”
哦。
“守什么空房……”她恍然大悟,立刻又羞又恼,“你别胡说好不好黄仁欧……”
“小心……”
邬清祀说到一半便没再继续,看着她有些阴坏阴坏的笑,黄仁欧觉得好笑又觉得背后起一阵凉风,“小心什么?”
“小心我,告诉软软。”邬清祀弯了弯嘴角,“让她收拾你。”
软软和黄仁欧的关系不像他们,如此不明朗。
听软软说,高考一结束那时,雨便停了,黄仁欧撑着把伞,站在五彩斑斓之间,因为长期伏案写题导致他的背微微地有些驼,可站在那儿,少年独有的气息一瞬便抓住她所有的注意力。
他拽着她出了校园,顺道,还把她堵小巷子里去。
邬清祀起初还不知道“堵小巷子”是什么意思,蒙头蒙脑地问,黄仁欧堵你干嘛。
结果软软赏了她个爆栗,娇羞地说。
笨蛋。
他是给我表白啦。
哦!!!表白。
嗯。
他还亲了我。
……哦!!!亲你!!
可恶。
黄仁欧怔了下,立刻笑了出来,“哟,你们可真是姐妹同心齐力断金,现在还敢拿她来威胁我了。”
“随便你,赶紧去告诉她。”
邬清祀还真没跟他开玩笑,果断的起身去找软软,软软在那边打三国杀打得正起劲,她刚谋算了会儿认定对方没牌出了张杀,结果人还真顶上一张闪,软软懊恼不已,想牌想得想骂娘,邬清祀在后面这么拍她一下,也没反应过来,等邬清祀又轻轻地揪了揪她的马尾,软软才有些不耐烦的扭过头来。
“怎么啦?”
“黄仁欧欺负我。”邬清祀睁大湿漉漉的小鹿眼委屈巴巴地看着她,眼眶红得不像话,像多汁的红果,下一秒就能挤出水来。
“他欺负你?”软软扯着嗓子喊,“你拽着他脖子揍他呀。”
“你揍吧……我不敢。”
软软嗯嗯地应着,结果对面先下手为强,两下就把她杀得措手不及,软软现在算是日薄西山走到了尽头,索性弃牌,直接认输。
这心里头压着一寸火,烦闷得要死,转头就看见那个罪魁祸首。
软软凶神恶煞地咆哮道:“黄仁欧!给我过来!”
她这么倏地一大声喊过来,黄仁欧立刻躲闪不及,唰地一下冲出房间,软软拔腿就跑追了出去。
嘶。
两个小朋友。
班上以前最闹腾也是和她玩得最好的俩人就这么消失,邬清祀又陷入了一阵寂寞之中。
准备回去玩手机,却忽地发现屏幕上空出现一条未读信息。
嘶。
是秦宙。
-饭店在哪儿?
-银丰百货顶楼:)
-顶楼哪儿?
-……就顶楼啊,你一间一间找就是了。()
-找不着,你来接我。
-哦马上QAQ。
邬清祀把发烫的手机揣回包里,有些温吞地走了出去。
可脚步轻盈得不像话,脚底像燃着一团火不由分说地托起她的全身。
她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跑得越来越快。
傍晚的火烧云,从西边烧到东边。婀娜的云身披霞帔,变换无穷,明明那团西瓜红的云匍匐在太阳脚下像只懒趴趴的小狗,忽地又露出可爱的兔牙变成红兔,红兔身姿矫健,柔柔的风一吹又变成了一口獠牙的大野狼,野狼嗷呜嗷呜地叫着,藏匿住风声。
她不太听得见风的声音。
秦宙其实根本没上到顶楼,银丰百货分成A区和B区,只有B区能上到顶楼,先前忘记跟他说了,所以他直接走到了最近的A区。
邬清祀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刘海被跑时带起的风吹得乱糟糟的,远远看见某画,她立刻又刹住脚步,背过身去,规规矩矩地理起刘海。
她没带镜子,只带了手机,熄屏的手机勉勉强强能看清,可她还是不知足地理了好几遍。
嗯,差不多了。
她端庄得像小天鹅一样走了过去。
某画今天没带眼镜,眼神不大好,穿得也十分随意,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件白T外加浅蓝色的牛仔裤,头发也却梳理得一丝不苟,似乎还打了电发胶,他佝着头,在原地一边玩手机一边等某人来接他。
邬清祀蹑手蹑脚地过去,发觉某画没看见她。
双手抠成爪样,准备悄悄地从背后吓他一大下。
结果。
某画转身过来。
她尴尬又僵硬地凝在原地。
某画挑高左边眉毛,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干嘛?”
“……没。”邬清祀尴尬地笑了笑,“没干嘛。”
某画冷冰冰地哦了一声。
二人又陷入一阵沈默。
其实,邬清祀也不知道为什么分班以后他俩的关系就变得这么尴尬。
有时候打招呼都变得很难为情。
在学校里,他们总有机会遇见。
不是体育课安排在一起,就是去食堂的时候撞见某画。
某画原先吃饭原本很不规律,有时候等全部人吃完了才去,有时候又喜欢早早地,谁都没去的时候前去。
可就算是这样,他俩也能遇上。
真是怪事了。
更烦的是,打招呼。
有些时候吧,邬清祀远远地看见他,就立刻低头想到底要不要擡头笑笑跟他说声“hello”。
结果吧,等错过了,也没打上。
久而久之的,就变成了只要她能及时打上,某画就能打上。
她要是不打,某画也就绝对不会打。
嘶。
邬清祀带着他,准备按原路返回。
结果,不知道怎地,一回头就把所有的路给忘完了。
她带着秦宙在商场里转啊转,转了好多圈也没找到回B区的路。
秦宙不去问保安叔叔或者路人,她也不问。
两个人就这样走过去,又走回来。
“你真记得回去的路?”秦宙把手抄在包里,懒洋洋地启唇。
“应该记得。”邬清祀说,“我最近在学车呢,方向感好了不少。”
秦宙“哦”了一声,“那快带我上去。”
“呃……可是这个商场……呃,怎么说呢……”邬清祀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要不我们叫软软下来接我们?”
“可是……啧,软软现在和黄仁欧有事诶。”
秦宙睐了睐眼,“什么事?”
邬清祀一字一句地,“打情骂俏。”
秦宙沈默了会,眼神愈发深邃。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今天明明是工作日,但商场里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许多餐厅的门口现在已经排起了长龙,嘈杂的人群越来越密集,他们回去的路却似乎始终遥遥无期。
正巧,说曹操曹操到。
软软打电话过来了。
“喂,小四。”软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着急,“你在哪儿呀?”
“我在……啧……”她回头看了眼电玩城的牌子,“9楼儿童电玩城这儿。”
“A区?你们怎么跑哪儿去了?”软软说,“要我来接你们么?”
“好啊好啊,那我们……”
话说到一半,手上的电话忽地消失。
某画从她的上空拿过手机,淡淡地抿了抿唇,“黄软软,你们先吃吧,我和邬清祀有事不来了。”
软软在那头啊了声,“为什么呢?”
“我。”某画说,“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