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中人
第三十二章
邬清祀尴尬得嘴角直抽,真想往邓泉的嘴里塞两颗溜溜梅,再好好地问他:“你没事吧?”而邓泉似乎也猜测到她的顾虑,握住邬清祀的肩膀将她像拎小鸡一样挪开,潇洒地大步走来。
“秦宙。”邓泉熟络得像秦宙两百年的好朋友一样,一进门就直接抽开前面黄仁欧的椅子,两腿一蹬,抱着双臂瘫坐下来,“明天我生日,一起来呗?”
软软一脸震惊,抄作业的笔戛然而止,用眼神疯狂扫视着他们仨人。
邬清祀从她眼中读到了《武林外传》里郭芙蓉那句“你们三位是什么关系啊~”
秦宙揉了揉鼻子,“什么?”
“我生日。”邓泉大声地又重覆一遍,边上打扫卫生的同学都忍不住往他们这儿一直投来异样的眼光,“一起来玩。”
“我和你不熟。”
“去了就熟了啊。”邓泉随手拿起邬清祀桌上的文具袋就开始把弄,“所有的友谊都是从不熟开始的。”
秦宙狭眼,手中的百乐在食指与中指间飞速转动,因为实在太过静谧,她能听到转笔时带动的风声。
秦宙的眼神如团黑色的陀螺,越转越急。
白光轻微地从邓泉的脸上挪动到邬清祀的脸上。
邬情祀打了个激灵,好像能读懂他现在在说什么。
把——他——赶——出——去——
邬清祀很确信。
现在这一分这一秒,她脑补出一摊鸡飞狗跳的清宫戏,皇上在御花园里看星星看月亮看美人,底下的阿哥个个你追我赶设套坑人。
只可惜,她不是得到万千阿哥宠爱的女主,而是常常在旁边做狗的小太监。
皇上一传旨,她就得马上含着嗓子叫:“来啊~把这小逼崽子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踌躇半晌,邬清祀从座位上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邓泉。”邬清祀尴尬地笑笑,“要不,我不去了?”
“什么?”邓泉一脸好笑,“我生日诶,一年只有一次诶,我们以前还是初中同学诶。”
邓泉一连丢出三个炸弹,邬清祀掩面,直想叫秦宙拉他娘的意大利炮来。
可惜,皇上正坐山观虎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邬清祀艰难地吞了吞。
“呃呃呃,我知道。”邬清祀笑得越发狗腿,“主要是你来晚了一步,我刚刚才答应秦宙和他一块出去,我也不好食言好吧。”
“可是……”
“我保证!”还没等邓泉说什么,邬清祀就竖起三根手指,虔诚地起誓,“下次你生日我一定去!而且这次生日我会补给你一个大大的礼物的!”
“……”此言一出,邓泉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理由。
毕竟,他也不想邬清祀难做人。
邓泉起身,拍了拍黑色的长羽绒服,淡漠地扫了眼秦宙,便走了出去。
邬清祀暗暗地长吁一口气。
终于解决一个。
而另一个——
“做得很好。”秦宙懒洋洋地撑着脑袋,赞赏地点头,“诚实守信可是中华儿女的传统美德。”
“……嗬嗬。”
说话的间隙,黄仁欧从门外边回来了,他和秦宙一样数学寒假作业早早地就做完,早上刚对了答案,发现有几个对不上,跑去问老师是不是条件给错了。
这档儿,看黄仁欧意气风发的样儿,肯定是老师出错了。
“诶秦宙,我就说嘛,这个X肯定是老师打跳了,你看……”黄仁欧刚一落座,就条件反射似的猴弹了起来。
软软笑骂:“容嬷嬷扎你屁股了?”
“我板凳是热的!”黄仁欧皱眉,“刚谁坐老子板凳了?”
邬清祀本来想好好解释解释,没想到软软非常主动地回答:“邓泉。”
“我操?他坐老子板凳干嘛?”
“谁知道。”软软意味深长地看着邬清祀紧张的小脸,开着玩笑,“暗恋你呗。”
黄仁欧闷闷地说了句脏话,阴阳怪气地,“癞蛤蟆装小青蛙,长得丑玩得花。”
一觉睡到第二天,邬清祀整个人都是极其满足的。
在学校里总是睡不够,在家里八点多一路玩手机,没玩上多久就能第二天九点才醒。
房间的黑紫色窗帘紧紧地拴着,根本透不过一点晨光。
属实是天昏地暗了。
邬清祀翻了个身,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摸手机。
没想到在早上六点就有人发短信来。
邬清祀枕在大熊猫玩偶上,艰难地撑开眼皮。
靠,秦宙。
她咕噜一下就翻起身来。
-起了?
怪物吧,大哥!您放假第一天六点就起??
邬清祀敢怒不敢言,咬牙切齿地:
-没呢(*∩_∩*)嘻嘻
-我买了两张音乐剧的票,《猫》的,虽然这次不是原剧团来,但请了不少英国的技术指导,这次你应该能看懂。
-orz
-什么意思?
-起床。
邬清祀昏昏沈沈地站在家楼下等他。
按照秦宙的原话,他大概十点的时候会在楼底接她一块去看音乐剧。
邬清祀迷迷糊糊地杵在电线杆边,隔壁卖酸辣粉的人家今年过年过得特别早,莱东高中还没放假时便早早歇业回老家,原先古老又肮脏的下水沟情况减缓不少,或许是卫生等级牌上明令禁止的“不要将污水倒入下水道,违者重罚”起了作用,沿街叫卖的小贩们已经收敛不少。
邬清祀没发现一辆自行车已悄然靠近。
自行车滞在她的面前,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和宽松牛仔裤的少年长腿一迈,别停车辆,他头上戴了顶浓墨色的头盔,背后还若有若无地写着串“SHOEI”英文字母,秦宙拽着她的袖口把她扯到后座上坐稳,顺道熟悉地从自行车把上取下一枚紫色的头盔系在她的脑袋上。
冰冷的头盔打在她的头上时她也还是没醒。
“你好像很困?”
“嗯。”她枕在他结实的背上,口水欲滴。
沿街的小贩丢了柚皮,前面传来一阵危险的风,“嗯?”
“……没。”邬清祀使劲睁大眼睛,沿途的风吹得她双眼发涩,流出些许眼泪,“太激动了。”
“嗯。”
她稍微来了点精神。
新修的剧院在城郊,他们骑到直达公车站又混进直达大巴里一块过去。
剧院修得无比气派,从外观来看却有些许艺术怪诞,挑高的金色穹顶簇拥成灿烂的百合花,森然罗列的浓白石柱上张贴着来至此的知名演员和创作者。
神秘的熏香在暗处泛滥。
邬清祀敏感的鼻子似乎得到了些许缓解。
顺着人群,他们进入剧院。
没一会头顶的葡萄式吊灯便熄灭,灯光全部聚焦在舞台之上。
熟悉的画面再度上演,只是这次是近距离真切地体验,台上的演员猫们比她想象得还要敬业,个个脸上涂满浓重的颜料,几个张牙舞爪的“野猫”在舞台上又唱又跳,却不见一点喘气。
感叹演员们专业水平过硬的同时,邬清祀不禁被那只年轻时的“魅力猫”迷得神魂颠倒。
这个大波浪,这个性-感的黑色晚礼服,这个高跟鞋。
啧啧,简直是她这种从小看芭比公主长大小孩最迷恋的反派角色。
转眼,又回归现实,一只饱经风霜的红毛老猫裹着破烂的外套,在久久未散的馀音里絮絮叨叨。
看着这样的场景,她也很难不联想到自身。
要是以后她也老了,会这样吗?
“秦宙,”邬清祀压低声音,“你说……”
“嘘。”秦宙把食指扣在嘴边,做出一个“小点声”的动作。
她心领神会,捂着嘴又继续乖乖看。
《猫》的演出时间不长,前前后后估计就两个小时左右,结束后演员们用英文在台上致谢,不少观众也没离开,很耐心地聆听,主创们渐渐退后,隐匿在幕布之外,边上的人也才终于缓缓松动。
他们坐在正中央,并不能一步登天,只能顺着人-流前进。
终于出了剧院,天都要亮点。
邬清祀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秦宙站在乳白色的石柱边,透明的日光被玻璃色散,一圈彩色盘旋在他的鼻尖,他垂着浓黑的长睫,“你刚要说什么?”
“没。”邬清祀摇摇头,“只是在想,我老了以后会不会也这样。”
“应该不会。”秦宙弯了嘴角,“或许你会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是么,卖火柴的小女孩……唔,什么意思?
现代人,还有买火柴的?不都买打火机的么?我这么美丽善良,可爱多汁要是也是卖打火机的小女孩好不咯……哦,等等。
邬清祀终于读懂秦宙什么意思,又羞又恼地喊:“秦宙!你才英年早逝呢!!!”
走到步行街最里边,他们才找到被保安叔叔挪开的自行车。
秦宙像打篮球似的抛给她刚才那个紫色的头盔,邬清祀稍稍踮脚,不情不愿地勾手接住。
“怎么,还生气呢?”秦宙笑,“刚跟你开玩笑呢。”
“一点都不好笑。”邬清祀撇嘴,而脑袋上的这只头盔也超级不听话地动来动去,害她半天都系不上。
她迁怒于这只可爱的无辜头盔,“什么头盔,娘兮兮的,戴都戴不上。”
“你不挺喜欢紫色的么?”秦宙把抄在兜里的手掏了出来,拨开她胡乱动弹的手指,稳稳地把住头盔,邬清祀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动弹不得,绯红着大半张脸直勾勾地一直盯着他。
手指拂过她细嫩的肌肤,邬清祀忍不住打了个颤。
诶诶诶!
男女授受不亲……
除非公母朋友……
某人似是没见着她红成苹果的一对脸蛋,仍一副君子做派好好扣绳,“我记得上次去你家,你的衣柜和镜子好像都是库洛米的。”
“……”邬清祀稍楞,“你还记得?”
“嗯。”
这点事,似乎在他眼里并不是什么大事。
可对邬清祀来说就是大事。
人们常说,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对方还没成对象,好好做着朋友该做的事儿,稍微记得点自己的喜好就觉得自己在未来对象心里还是有那么点一亩三分地,小鹿乱撞得嗷嗷乱叫,撞烂东墙撞南丶西丶北墙,迷糊到直找不着北。
谁能说说,这到底是谁犯了错?
秦宙稍稍勾了点高大的身子,取下軲辘里嵌套的锁链套在龙头上,别开三角镫利落地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
看着他的背影,邬清祀喉咙里像卡着什么似的,不上不下。
下午的天气很好,两边光秃秃的荆豆树上堆满晶莹的昨夜残雪。雪天一色里,只有这条铺满沙粒的小路,一只寒鸦在雪地里啄食蚯蚓,荆豆树外无数烟囱冒出袅袅青烟。
不过须臾,淡紫色的空气便越来越湿重。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大脑也在缺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