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
    嫘祖的爽朗笑声一直传至很远。一直坐在河边的姬轩辕似有所感，回头看向裂空而来的北洛：“他们在聊什么，怎么这么开心？”
    “不知道。”北洛直接回答，“大概是终于不用再独自背负那些秘密，能够轻松些了吧。”
    姬轩辕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北洛坐过来一起跟他打水漂：“想说我就直接说呗，指桑骂槐干什么。”
    北洛不客气地接过他递来的小石片：“第一个用石头打水漂的人真是天才。你听出来了？”
    姬轩辕只理睬了他的前半段话：“是吧，我也喜欢没事的时候一个人打打水漂，再让缙云下水把这些石头片再捞上来。每每这个时候总有很多男男女女在河边偷看他呢。”
    北洛见他不接自己的话茬，实在不想跟他再绕圈子，干脆直接问：“你究竟还有什么计划？”
    姬轩辕一看便知是嫘祖出卖了自己，深感不爱，试图挣扎：“能不能不说？”都不用转头就能感觉到北洛死亡凝视的目光，于是又自说自话地接了下去，“我是说当然不能不说。反正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在我们之前，梦阵还成功覆活过两个人。”一个是那颗名为阿阮的露草，一位便是风晴雪苦等了九百年的百里屠苏，姬轩辕说，“我总觉得冥冥之中甚至有人在操纵他们的生死。”
    这个话题有些可怕，北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想：“我不认识阿阮，但百里屠苏不是死于焚寂煞气的反噬吗？”
    “别着急，你听我继续说下去。”姬轩辕一脸“你听我怎么编”的表情，但说的话却并非如此，“阿阮的前身是巫山神女墓旁的灵草，而巫山神女是神农创造出来的。神农遁世已久，已经难寻踪迹了。”
    北洛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然后呢？
    然后姬轩辕继续说：“百里屠苏身负焚寂煞气，虽然最后的结局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但他的存在本身便牵涉到上古龙渊部族和女娲伏羲的旧事。”
    神农丶女娲丶伏羲……北洛似乎想到了什么：“而你为救嫘祖，曾敲响过闻天鼓。那是伏羲的东西。”
    姬轩辕点头，问他：“你不觉得，我们这些人与仙神的牵扯都太深了吗？”
    北洛皱眉，似乎想要辩驳：“天族丶人族丶魔族，三族互相制衡已久……”
    “盘古身化万物，三界皆为同源，为何仙神便是对？为何魔族皆为恶？为何人族一定渺小如蝼蚁？”
    姬轩辕的三个问题掷地有声，一时将北洛都震住了。他不免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想。三根辟邪骨丶三具重塑的身躯性灵丶在背后隐隐出现的三皇踪迹……
    姬轩辕叹了口气：“那颗露草覆活之后，我曾通过梦境跟她有过沟通。她告诉我，她在覆活时曾听见过神农的声音。”
    神农遍尝百草后便消失无踪，至今杳无音讯，就连当年流月城生死存亡之际都未曾现身解救，却偏偏出现在了露草的梦中。
    北洛又想到了风晴雪所叙述的，她在桃花幻梦中的经历：“娲皇也曾出现在晴雪姑娘与百里少侠的梦中。”
    “我想就连你们辟邪族都未曾亲自见到过三皇降临吧。”姬轩辕丢完手中的石子，就接过了北洛手中的酒壶，只浅尝了一口。
    北洛明白了他的意思，试探着问：“难道你是想逼迫伏羲现身吗？”
    姬轩辕侧了侧头，故作轻佻地回答：“Bingo。我好歹多活几千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
    在北洛的注视下，他将壶中浊酒一饮而尽：“天地人三才，地与人都站在我这边，天要拿什么和我斗呢？”
    与此同时，急促的鼓声骤然炸起，河边的姬轩辕与北洛猝然起身，屋内的嫘祖丶缙云丶巫照也同样感觉到了那一阵肃杀逼近。久久未动的魔物突然间行动了起来，深紫色的魔潮裹挟着赤红漫片的烟云一起袭来。
    这一次，所有人都在。
    陡峭险绝的赤甲山上散落着遍地的魔核。朔风怒号间，受梦境影响的魔物源源不断地自西陵入口涌出。浮鎏与虹霞持剑逼近山巅，辟邪之力燃至极尽，似两束冲天而起的冷焰火花。
    “西陵不是有封印吗，怎么还会有漏出来的？”对于王辟邪而言，杀死这些下等魔和砍菜切瓜一样，但蚂蚁多了总有些烦，虹霞挥剑戳中一只新出现的魔物，又见崖底凭空出现的黑洞中又探出一群浑身冰蓝色的魔，低头唾了一声。
    “婶婶和长柳面对的魔物只会更多。”浮鎏接过虹霞丢来的一只只魔物，将他们引到一处后便用一招焰解将他们都解决，“我们是最后一条防线，不能让任何一只魔物逃出去。”
    焰解有冷却时间，虹霞就熟稔地跃过来，与浮鎏换了个位置：“知道了，看我的吧。”
    辟邪族世代守护魔域与常世入口，而如今的情形都是北洛一行人的筹谋导致的，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他们守在这里。
    虹霞给人族的高层递过口信，妖委会和星工辰仪社的人就在山下等着迎接老祖宗，可不能让人族轻看了他们辟邪呢！
    说到妖委会，怀庆此刻应该也在为了所有人努力吧。
    被念叨着的怀庆打了个喷嚏，看着身边走路带风的妖委会众人，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一众学弟学妹们。
    巫照唤醒了他体内的巫之血，他便在世间苟活了这么些年，竟也从过往的一个混账成了如今靠谱的大人模样。
    “贺哥，我们要怎么做？”当日那位将北洛真身认成大猫猫的女生见怀庆总有些忧郁，便主动问他。
    怀庆问过他们的意愿，在虹霞的周旋之下，妖委会并没有急着删除他们的记忆，只用了一些法器限制他们外泄信息。
    好歹是一群大学生，虽然难脱中二稚嫩，但最起码的智商都在线，想也知道能和妖委会的大人物谈笑风生的贺哥不是平凡人。
    再一联想到他们这群人一开始就是由怀庆组织起来的，各种电视剧小说和动漫的剧情呼啸着刷新着他们的三观，不仅不怪他，在怀庆提出自己有个不情之请的时候甚至两眼冒光地应了下来。
    怀庆都有些不可思议，闹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这又是非做不可的事。
    怀庆将他借来的朱砂与兔毫分了下去，自己先示范着在符纸画了个歪七扭八的形状，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说：“你们先学着画这个。”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有个看过修仙小说的中二少年率先提笔，却发现这形状是如此熟悉，分明此前从未见过，下笔时却仿佛早已经过千锤百炼，没有丝毫的滞涩感。
    怀庆回答：“这是上古西陵族用来祈福的文字。”
    “我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因为这些记忆都在你们的血脉之中，只是一代代传承时被封印了。”怀庆又擡手，运笔如飞地画了一张新的符纸，他将符纸夹在手中，轻轻一拈便化做一颗小火苗。
    自诩见多识广的大学生们：这个我们真的没见过！
    “这是什么上古神奇的血脉吗？”有人问，“我们也能做到像你一样吗？”
    怀庆知道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们的记忆还是会被删去，便不再过多隐瞒，一一回答：“不，西陵覆灭后，剩下的族人散入其他部族之中，传至如今已然稀薄了。”
    “可你这么厉害！”有人跃跃欲试，希望怀庆传授一二。
    可当他们看到怀庆的眼睛，那双历经世事的沧桑的眼睛，所有的雀跃惊喜一下子便没有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贺哥这么厉害，又都经历了什么呢？
    “所以我们一进入那个古代遗迹，就被攻击了，是因为我们传承的血脉原因吗？”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地转移了话题。
    姬教授至今未见踪迹，那个上古遗迹可真是太可怕了。
    怀庆却说：“虽然有些可怕，但那是西陵在欢迎你们的到来。”
    “西陵？”
    “那座城池的名字。它湮没在上古，至今才被世人所知。”
    众人想了想那些疯狂蔓延的藤蔓和满目残垣，心想：额，确实是挺可怕的。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也和西陵有关？”最开始开口的女生发问，“是要为谁祈福呢？”
    “西陵的族长。”怀庆说，“她曾经为了保护所有人而牺牲了自己。这次，我们也想为她做一些事。”
    “你们如果不愿意，我不强迫你们。”怀庆曾经忍受过他们的逼迫，便不愿为难其他人。毕竟面前的学生们都是普通人，没必要将他们卷入上古的旧事中。
    学生们很久没出声，怀庆见状，正准备收拾东西，却突然看见所有人都拿起了笔，临摹着那晦涩难懂的图案。
    “西陵的族长叫什么？”有人顺嘴一问。
    “嫘祖。”怀庆回答。
    “那我们就祝她平安顺遂丶新韶如意吧。”学文的学生，说话也文绉绉。
    他们已经是巫族血脉比较浓郁的一批人了，但毕竟西陵已经覆灭了四千年，当年的怀庆也是依靠巫照的能力才唤醒了隐藏的力量。
    所以这满屋子的人里也只有他能够看见那些聘聘袅袅飘向远方的祝梼。
    这股不带任何他意的祈愿之力将落在西陵，注入那具仍然无法获得真正思想的身躯上，为梦境之人增添些许力量。
    哪怕只能起到一点点作用，便也是他怀庆存在这个世上的意义啦。
    西陵遗迹内，长柳看着那些来自西陵后人的愿力绕着西陵城盘桓数圈，最终进入了嫘祖身躯所在的房间内。
    云无月替他守在那里，守着姬轩辕和嫘祖的身躯不被魔物觊觎。
    他向天空射出数箭，箭落如飒沓流星，落地炸裂成千百万小箭，所有被昆仑玉中日渐完整的神魂吸引而来的魔物顷刻间破碎。
    可那魔潮铺天盖地袭来，无休无止，下等魔的数量太多了，甚至撑破了西陵城摇摇欲坠的封印，妄图通过赤甲山前往常世。
    常世有那对辟邪兄妹守护，他们自幼便直面碑渊海群魔，自能护着人间太平。
    可更高等级的魔物将出现在梦境之中。胜败在此一举，只看北洛与姬轩辕如何应对了。
    “鸤鸠，你自己寻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吧。”他看着刚刚自梦境中报完信逃出来的鸤鸠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