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比起姬轩辕与嫘祖二人间的默契,巫照显然没有这么容易接受事实。毕竟一想到当年他发的那些疯都被嫘祖看在了眼里,他整个人就不好了。
“别这么紧张,搞得我也被你传染了。”缙云看他来回踱步,都快把自己晃晕了,无奈开口。真要说起来,他前世与巫照死斗,自己也死了,指定也是要被嫘祖说一顿的。
“你说外面那些魔,究竟在等什么呢?”他希望用这个问题转移巫照的注意力。
“或许是等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将我们一网打尽吧。”巫照无所谓地说,“且都灭了就是了。”
姬轩辕去了许久都未回来,他们知道北洛的这个推测八九不离十,也能猜到这其中少不了姬轩辕的布置。因着这个理由,梦境中那些所有的不合理之处便都有了解释——变换不定的场景丶与缙云实力相悖的伤痕……在嫘祖本人意识的作用下,所有事情的发展都会被拉回当年的轨道。
当年的群魔也是这般逼近,将西陵变成一座孤城的吗?
这时候,门帘突然被掀开,嫘祖露出半张脸,小声地问:“我能进来嘛,你们没在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巫照:……
缙云:……
好吧,不管怎样,嫘祖这性格还是始终没有变。
“我听说北洛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去哪儿了,便想先来与你们聊聊。”她熟稔地坐在了二人对面的位置,单臂倚在桌面上,信口问,“都知道了?”
二人一阵心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嫘祖从姬轩辕那里知道了不少她去后的事情,真是越看这两个混小子越不顺眼。他们一个战神一个鬼师,人族危难存亡的时候不去帮着姬轩辕,反而把自己都搞死了,真是越想越生气。
但她到底知道这是为何,作为始作俑者本人,也没有多坚定的立场去指责他们。毕竟她自己也是如此,选择以一人之力扛起所有的责任与后果。
只是这抉择太残酷了,巫照与缙云至死时都还是年轻模样呢。
想到这儿,她的心一下子又软了,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弟弟与挚友:“如今多亏北洛,总算有机会弥补这些遗憾。你们有什么想问的,也一并问了吧。”
自嫘祖回来后,魔潮便阻隔住了一切出入口,将所有人困入绝境的时候,也遮蔽了天道窥探的目光。因此不必再遮遮掩掩,也不必再指物言事,将一切都摊开来说吧,这一次她在,所有人都在一起。
“你……你觉得如今的人间,是你所希望的吗?”她原本以为巫照会问一些很笼统的话题,比如说这些年过得如何丶后不后悔当初的抉择什么的,却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居然是这么早就有答案的问题。
这是他的心结。嫘祖摸了摸鼻子,点了一下头,缓缓地说:“很好。”
事实上,自西陵城覆灭后,便是在姬轩辕统治的年间便还遇见过数次大难,天灾人祸,每每便有英雄之辈慨然赴身。
就连缙云都会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诛灭整座乱羽山上的魔物。
他们都不后悔。
“以我一命,换人间数载安康,我不后悔。那些选择留下的人们也不会后悔。”嫘祖继续说,“你心性过沈,以前就总劝你不要闷着,你看,一闷就闷出事了吧。”
嫘祖是在说当年他重启西陵丶引魔入侵鄢陵的事情。
巫照自知理亏,哪怕知道嫘祖并无问责之意,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但嫘祖看他的表情,知道他有些心虚。心虚就代表着知错,知错能改还是个好孩子,便暂时放过他,没有再多说,而是转过目光看向缙云。
唉,又一个倒霉孩子。
“你呢?”她问,“如果现在出去,你还是太岁剑灵,能继续活上个千八百岁的。”
梦境已至最后一幕,外面的昆仑玉阵源源不断地将生机传送进来,一旦众人寻到破局之法苏醒之后,他们都会重获肉身。
凡人之身承载不了非常之力,如今的常世灵力衰竭丶万法归寂,这也就代表着,一旦他们离开这段梦境,如今的一切力量都将不覆存在。
可他们曾经都是人族的佼佼者,品尝过力量的甘美,又如何愿意再回到平凡呢?
“虽然如今再说这话有些迟了。但缙云,你不亏欠任何人,也不必为了我们放弃你如今拥有的。”她和巫照都是在人间缥缈而存的孤魂,但缙云与太岁剑合为一体,成了古人投剑殉道都难以求得的剑灵。梦阵的构筑需要他的力量,可他不必为此付出所有。
这是嫘祖想要确认的事情,是问缙云,也是在问巫照。
缙云沈默了一会儿,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只是单纯的发呆,许久,他才对耐心等待的嫘祖说:“我第一次握剑,是在你的指导下。”
他比了个高度:“那会儿我才这么高,并不非常出挑。”
开了个话头,后面的话就流畅多了:“我追随姬轩辕与你,却并非是出于感激,也从未觉得我们之间存在什么亏不亏欠的事儿。我希望与姬轩辕丶与你丶与巫照丶与所有人一起实现大家的心愿。”
“大家好不容易团圆了,你怎么说这些丧气话呢。”
缙云还以为会如以前一样被嫘祖捏住脸皮来回蹂躏,可嫘祖却只是笑,大笑起来门外喊道:“你瞧,我就说这小子其实很会说话。不能因为他是你老婆的初恋就对人家有偏见啊!”
一脸无语的北洛掀帘而入,强调:“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瞎说啊。”
“哎呀,缓和一下气氛而已,不要太认真,认真你就输了。”嫘祖冲北洛炸了眨眼睛,“不过别想赖账哈,我赢了的”
缙云看向北洛,不知道他与嫘祖之间又定下了什么奇怪的胜负。
北洛也很是无语,双手一摊就开始摆烂:“我还没答应你呢,你就先把唯一的答案给说了,明摆着坑我,我才不听你的。”
嫘祖就“嘿嘿”地笑了笑,跟巫照与缙云解释:“我方才在外面的时候遇见了北洛,跟他打赌说你一定不会主动放弃的,不愧是我,真是了解你们每一个人。”
北洛无奈地摇了摇头,缙云也跟着哭笑不得。
单听她这话,又一个不靠谱的大人形象跃然眼前。真是不知道这些掌权者们究竟在想些什么,姬轩辕也好嫘祖也罢,一个两个的都没个正经。
嫘祖看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一下子便被逗乐了,又转身去问巫照:“还是我亲爱的弟弟好,不跟着他们一起嘲笑我。”
巫照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只好继续板着脸:“说正事吧。你跟他聊了什么?”
姬轩辕在巫照这儿从来得不到姓名,但嫘祖一听就知道弟弟这是在问自己方才和姬轩辕详谈的事情,便歪着头想了想。
“秘密?”她随口回答,见巫照脸色不虞,才改了口,“随便谈了谈。我之前在他梦中过了不少年,但魂魄不全,一直以为自己也是个分身,一直没去见他而已。”
她伸手摸了摸巫照的头:“也没有出来阻止这一切,这些年辛苦你了。”
巫照过去所做的事情确实病得不轻,嫘祖一直觉得是自己当年下令封城后刺激到了他。当年他覆活的时候自己也神志不清,没法出来阻止他,现在再说这些话也不过是冠冕堂皇罢了。
但这不代表她便不能说了。迟来的关慰也能抚平人心,巫照这些年寄身血玉之中,如果始终放不下执念,便是再活上个四千年也是惘然。
他这么些年等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句话而已。
“嗨,不说这些肉麻的了。”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对北洛说,“姬轩辕那家夥说他还有其他安排瞒着你,你自求多福吧。”
嫘祖转眼就把姬轩辕卖了,北洛扶着额头,早就知道这家夥说话做事都喜欢藏一半。又见巫照他们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他这个外人便不打扰他们叙旧了,顺走一壶酒,便挥手离开。
在弄清楚了当时的裂空是因为梦境强制影响才将他们传送至西陵后,北洛又重新用起了他的空间之法,来得快去得更快,只光华一闪间便不见了,看得嫘祖羡慕不已,当即问缙云:“你当时怎么没学到这招?”
缙云:“我只是接受了辟邪之力的改造。辟邪族这穿越空间的法子是天生的,我要是用了当场就得变成两截。”
嫘祖大为扼腕:“我还想着你要是也会这招,就跟着北洛一起把我们都传进城外的魔堆里,杀他个七进七出好了。”
也不知道嫘祖在经天轮梦境中沈睡的那些年都看到了些什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总不可能是他们的记忆影响了她吧?
应该……不可能吧?缙云害怕地摇着头。
这时候巫照就问:“你想好怎么对付外面的群魔了?”
嫘祖想了想,回答:“杀出去呗。反正我们有挂,实在不行就让北洛把我们都传送到梦境出口好了。”
“你知道梦境出口在哪里?”
“不知道哇。”嫘祖坦然地说,“理论上来说我们只要把外面的东西都杀了就能出去了看。”
“理论上?”
“是呀,理论上。但外面那么多糟心玩意儿,和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往外冒,你们杀的完吗?”
缙云和巫照都陷入沈默。即使拥有通天之力,他们也是人,便有力竭之时。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巫照回答。
嫘祖看他:“你认真的?”
巫照点头:“四千年前我没能陪着你,但这次不会了。”
嫘祖看了看他,又看了眼缙云,又回想起姬轩辕曾经与她说过的许多话,不由得大笑起来:“好,我们便一同守城,只进不退,让那些魔物们好好瞧瞧我们人族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