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姬轩辕是晚间接到的消息，说后山突生异像，不知道是不是魔族的诡计。算了算时间，觉得该是巫照弄出来的动静，他便亲自去了一趟。
黄帝的工作，怎么能叫凑热闹呢。
到了后发现巫照不知去了哪儿，心想自己果然应付不了这个傲娇。但看昆仑玉中的血红色已然减淡了不少，想来自己的一番话疗应该还是有些用处的。
伟大的人民教师姬轩辕一眼就看出巫照是个问题少年。搁现在遍地都是的言情小说里就是急需小白花女主拯救的偏执男主。
说阴暗谁是阴暗批。
但缙云怎么不算小白花女主呢？谁反对，谁支持？
希望巫照自己想开点吧，起码先让他把人忽悠到缙云和嫘祖面前，否则谁拿他都没有办法。
总之，姬轩辕对如今的情况还算满意。只要阴暗批不整天想着同归于尽毁天灭地就算成功耶。
唉，都怪北洛个死宅男，把他说话的风格都带偏了。
想到北洛，姬轩辕不由敛了笑，心里只想长长叹口不容易的气。说来他也在梦境之中，可毕竟他曾入轮回井，洗衣机洗衣服一样地被翻来搅去。
尽管孟婆汤对他不起作用，但数世轮回的记忆总也记不太全乎，只剩那些深入灵魂的情感会在夜深之时涌现。
即使没有北洛布置梦阵，他也是能记起来片刻旧时光阴的。
但那记忆里的人皆不可寻，他便只好依约入梦，与故人重逢。
虽说这是个逆天改命的阵法，但梦境之中的许多事情与过往其实并无二致。在次次轮回中被遗忘的记忆很快便被记起，姬轩辕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边的人，依旧装作他惯常没心没肺的热情模样。
不过他本就如此，嫘祖都没发觉什么问题，都当他时不时说些听不懂的话，习惯也就好了。
整个梦阵用温养魂魄的昆仑玉为基石，依他的记忆为主，借缙云的力量为辅，只要他维持着梦阵内诸事发展，诸神便奈何不了这自成一方的小天地。
但北洛的出现加快了梦境崩塌的速度。辟邪的力量太过强大了，如今的北洛妖力胜过当年的奎，以真身进入梦阵固然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异变，可他有尸鸤作为耳目，本就对梦中诸事了如指掌，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导致如今的奇异之像呢？
姬轩辕眯起双眼，望向远方边界的山，成群的魔物自狭窄的入口涌出，齐齐冲向有熊，却消失在另一处关隘。
旁人没有他这般的视力，只探测到魔物出现又消失，宛如狼来了的故事。
有熊隔在西陵与魔潮之间，似乎成了一个触不可及的幻影。
若是有人俯瞰此时的陆地，便会发现除却这三者之外，天下的一切都成了亦真实幻的虚影。
这些虚影中明明生活着人，也有着同样的日升月落与春秋轮回，可他们并非真实，是日覆一日过着重覆生活的执念。
这世界本就是一场虚无，而梦境崩塌的预兆已经出现了。
魔潮穿过有熊，穿过所有化作海市蜃楼的部族，去往这个世界唯一真实的西陵。
姬轩辕一路离去，在缙云房中寻到沈默的巫照，拒绝了律令安排的侍卫，拿着一张弓便和巫照一起启程前往西陵。
有熊与西陵相隔甚远，往日间来回时，即使借助獍妖的穿梭之能，少说也要一昼夜的时间。可如今他们二人同行，仅仅是步入山林间，再迈步而出之时，便豁然开朗。
巫照与姬轩辕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尽管对于如今的梦境并未达成共识，但他们不得不承认，如今整片梦境都在崩塌。
随着诸人记忆的回覆，梦境需要遮蔽的因果愈发覆杂，阵内阵外所能承载的力量却已至极限，北洛以真身入梦，虽然维持住了梦境摇摇欲坠的平衡，却也引发新一轮的崩乱。
如果在梦境彻底崩塌之前，他们无法离开这个梦境，哪怕有昆仑玉护住他们的神魂，所有一切却也没有意义了。
巫照心里不愿承认，可也清楚地知道这点。他对西陵太过熟悉了，即使来路都已消散，他也不回头地一路向前。
如果孤注一掷的疯狂都无法唤醒嫘祖，便没有再一次的机会了。
他们是从正门进来的，一路逆着匆匆而出的人流，靠着刷脸畅通无阻，一起来到了议政之地。
沿途侍卫们也认出了二人，行了个礼本想去通报，但姬轩辕和巫照心里都装着事，实在没精力应付这些虚礼。
巫照步履不停地推开大门，看见的却是缙云与北洛二人站在沙盘舆图前面面相觑。
“啊，你们来了。”北洛不意外于他们二人的到来，看见姬轩辕后便说，“嫘祖坚持自己带队去了集泷三邑，我和缙云劝不住她。”
嫘祖行事向来果决，一旦定下主意，便不愿再听劝阻了。但她强压北洛与缙云在西陵不出，甚至把调拨兵士的权利直接丢给了缙云。
缙云不是太擅长这个，但他有足够多的经验，带着饕餮部的战士们拼出过不少战功，嫘祖既然心意已决，他便只好暂时留在西陵，替嫘祖与巫照守着这座最后的城池。
他们也发现了此时的变化，但嫘祖未归，北洛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让他等待。
等待众人的齐聚，等待最后至关重要的那个节点。
“有熊的情形稳妥了些。或许也不重要了……”姬轩辕拿起一杆尺规，推平了沙盘上绝大部分的地形起伏，而后看向抱臂而立的北洛，“四处的异象你们也应当发现了。你确定西陵不会被这般混沌吞噬吗？”
北洛点了点头：“这里是一切的起因与终结。”
沙盘中央，唯一的一处高耸之地便是立于正中央的西陵城，而周围未被推倒的几小处围绕着西陵零星散布——这些部族都是嫘祖近日前往过的地方，是如今岌岌可危的梦境中的支点。
要说嫘祖没有察觉如今世界的异常，那必然也是不可能的。可要如何跟她解释这个梦境世界的诞生与存续呢？
众人心照不宣地互相对视，巫照看向缙云，缙云望向姬轩辕，姬轩辕则对北洛眨了眨眼睛。
作为当年旧事的亲历者和如今的操盘手，北洛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
这时缙云见众人都到场了，不该在的也不在，便直接问：“如今可以说了吗？你的那个推测。”
北洛看见姬轩辕与巫照一起，便知道对方应该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存在的始末，知道他北洛今天一定要给出一个交代。
他深吸了一口气，提出来一个问题：“梦阵以何立足？”
这题缙云知道，当即回答：“梦阵截取我们的记忆，唤醒过往之事，又以昆仑玉之灵温养神魂，于是我们这些死而覆生之人今日才可于此处重逢。”
他说这话时，忍不住去看巫照。
作为曾经的死敌，他二人同归于尽，又在这场为人编织的美梦中再次相遇。当时在前灵境中的匆匆一会，缙云便知他并非如自己一般失去了记忆。
前灵境是心灵深处的投影，承载着主人无可掩饰的内心世界。
所以他说他会等着巫照，等着他直视自己内心的那一刻。
正如如今的梦阵之内，他们等待着嫘祖的覆生。
等待的那一刻……
缙云似有灵感闪过，不由开口问：“我被唤醒之后，旧时的记忆被封存在前灵境内。”
这封印最终被巫照以鲜血破除，他才彻底回想起来。
于是他继续说：“昆仑玉阵滋养魂魄之力，此地依靠我们的记忆构成，是否也算是意识的投射？”
北洛点头，众人各有自己的理解。姬轩辕便问：“那为何有熊周边的空间也不甚稳定？”
既然所有的存在都与他们的记忆相合，为何有熊周边的空间并不似西陵这般稳固？总不能是过去了太久，他与缙云的记忆都模糊了吧？
还是说，另有一股力量控制着梦境的走向，造成了此刻的崩坏呢？
姬轩辕心思转得快，早在发现这一情况的时候便做出了数种判断，此刻问北洛，也只是想看他的说法与自己的猜测是否相合。
如果自己想起的记忆没有错的话……
北洛也听出了他的意思，擡头看了他一眼，下了断言：“因为嫘祖。”
“你们也应该都知道了，梦阵布置在西陵故地上，初时我也未曾深思过选址原因，只当是有人的私心。”北洛没有明说这人是谁，但缙云和巫照都听出了他这话里有话，纷纷看向姬轩辕，觉得这人确实浑身心眼子。
姬轩辕看懂了他们的眼神，不想轻易认下这口锅。他靠实力走出如今的路，怎么能是坏心眼呢？顶多也就是如北洛所说，是一些大家心知肚明的私心罢了。
既是人，当然会有私心啦。姬轩辕面皮厚得很，当做没看到，示意北洛继续。
缙云也被姬轩辕的厚脸皮折服。但被这么一打岔，他却突然明白了什么，问向北洛：“我梳理了这段时间的记忆，却一直有个疑问不得其解。梦境既然是以我们的记忆为基准，那为何嫘祖的行为举止与当年并不相同？”
“你的意思是？”巫照终于出声。经缙云的提醒，他便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性情。”姬轩辕只笃定地说了两个字。
北洛看着面前这些过分敏锐的人，摊了摊手。缙云便继续说：“我在此处第一次遇见嫘祖时，她说了一句话，始终令我有些在意。”
“她说——”
“生死有命，我可是要等着某人的，轻易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