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乐无异捧着一把鲜花凑到了云无月身边。
    他定是没听过霒蚀君过去千年的事迹，甚至连魇魅到底是个什么都说不明白，只是看周围的女孩子们手里都拿着东西，就随手揪了一把花坛里自由生长的花。
    献宝一样地拿给闻人羽，对方看着被攥在手心里，歪歪斜斜还不如狗尾巴草整齐的花，长叹了一口气，让乐无异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真是不能指望天天宅在家里捣鼓偃甲的死宅男能有什么浪漫情怀。
    乐无异不理解女人怎么这么善变，看见云前辈这里人少，自觉是个凉快地儿，便欣然过来呆着了。
    “云前辈，您不与他们一起吗？”他还觉得自己有同道之人，乐呵呵地跟云无月说话。
    “不必。”云无月还是很冷淡，事实上她这一路都寡言少语，若非一路上皆平安无事，他们几乎都察觉不到身旁这个大妖的存在。
    他们是在寻找天鹿城的路上遇见的。
    彼时夏夷则方才平定了混乱的朝堂，总算有馀力去寻找覆活阿阮的方法。
    太华山的某位长老外出采药时，救下了一位迷失于山间的人。一番询问之下，对方说自己意外进入了一片极冰之地。那里到处都是披雪的怪物，自己几乎丧命于此。
    可却有人一路指引自己离开。
    “那人一箭便射杀了魔物，还自称姬氏，姬轩辕。”对方如此说。
    等夏夷则看到师父清和真人写来的信后，所有修真门派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那片极冰之地应是早就坠入魔域的鼎湖，而那自称姬轩辕的人要么就是黄帝的直系后裔，更加大胆点的猜测，对方就是轩辕黄帝本人也未尝不可能。
    传闻有记载，天帝伏羲在黄帝将死之时，派玄女送来天下唯一的仙丹，而后黄帝御龙而去，再无音讯。
    如果对方真的是轩辕黄帝，那么可否知晓仙丹的炼制方法？就算对方只是黄帝之后，甚至只是路过的某位大能，自己也希望能见他一面，亲自去问上一问。
    夏夷则如此想。给清和的回信中也这么写了。
    清和回信斥他异想天开，说他都是当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可惜隔空传信的速度终究慢，等清和的回信送抵皇宫后，夏夷则已然和乐无异达成共识，一同收拾了行李往魔域去了，而闻人羽留在了京城，负责替他们掩盖行踪。
    他们都是凡人，就算是最不平凡的夏夷则也不过是半妖，还是孱弱的鲛人族半妖。而一只魔界中最常见的心魔，都能搅得流月城天翻地覆。
    可不知道是什么狗屎运作祟，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鼎湖。
    是某日乐无异在试验谢衣留下的偃术时发生了爆炸。不知道是乐无异太有天赋，还是谢衣的偃术神奇至斯，他们竟然炸出了一条空间通道。
    二人小心翼翼地前行，却没有遇见据说可怕至极的冰属性魔物，而是一路平安地走进了最深处。
    这地方居然有阳光，被千层冰雪折了又折。漩涡卷起残败的古时建筑，岌岌可危地凝固在空中，鼎湖的时光仿佛都被这沈寂的永寒冻住了，只有突出的飞檐翘角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迷眩的光教人看不清楚，只有垂落的长发吓了乐无异一跳。轻缓拨出的弦乐自高处传来，声声入耳，在众人听来却各有不同。
    乐无异在漫天狂舞的黄沙中与闻人羽重逢，百草谷遍是笑语盈盈，忠魂碑下英烈长安。
    夏夷则咬破自己的舌尖驱散了琴音中的幻觉，推了一把笑得门牙大咧的好友，长剑铮然出鞘。
    “唰唰——”凶剑灵光·寂灭刺破空中烈风，锋芒所指之下，琴音终歇，最后一声嗡然而鸣的曲声骤然打破所有幻象。
    风止，馀音绝，夏夷则愕然环顾四周，只来得及看见那些隐在冰雪伪装之下的魔物消散成灰。
    “你们运气不错，路上都是些懒散不愿动的。”那人纵然跃下，屈指敲在灵光·寂灭的剑身上，霸道凶绝的古剑都在他面前敛了剑气，“年轻人，此剑大凶，与你可不搭啊。”
    夏夷则打量着眼前穿着古朴的人，一边收回长剑，向前一步，护住身后的乐无异：“不知前辈是？”
    “不愿归去的旧人罢了。”对方笑着回答，又因夏夷则的维护之举而看向了他的身后，目光落在了乐无异腰间的工具盒，饶有兴趣地问，“偃甲之术，如今倒是少有人研究这个。你们为何前来？”
    眼前人实力超绝，身份却不明，夏夷则还未想好如何回答，就见乐无异突然走上来，乐呵呵地说：“前辈也对偃术有研究吗，喜欢偃术的都不会是坏人吧！”
    还不等夏夷则阻止，就倒豆子一样地把他们此行的目的全部说了出来：“我们是来寻找轩辕黄帝和他的后人的，听说他们就在这里，便想着来找找，万一遇见了，就能问问有没有覆活阿阮的办法。”
    “阿阮？”
    “是我们的好朋友，可惜灵力散逸，现在成了一颗草。”乐无异大咧咧地回答，想看看这位前辈会是如何反应。
    而对方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思考出了什么：“花草植物修炼靠的是吸收天地灵气，就算变回原型，养个千百年便也好了，为何执着于当下？”
    对方没有一起经历过那些冒险，当然不明白当下的意义。
    其实这话也没错，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放阿阮自己一棵草吸收世间灵气，过个百八十年的也能自然化形成人。
    可夷则要如何挨过这一生呢？
    总不能真遂了朝堂势力的愿，与那武氏女联姻，陷进那些填不满的权利欲壑之中吧？
    “人死不可覆生，我帮不了你们，且归去罢。”那人见他们没回答，便温声逐客。
    “前辈，阿阮乃我此生唯一心爱之人。李焱虽身居皇位，却只见前路晦涩难明，自身尚且难保，惟恐无法护她百年周全。还望前辈告知，世间可有方法为她重塑身躯，起码在危险来临之时，她有能力可以躲避。”夏夷则终于开口。
    武氏女已然发现摆放在他寝宫中的那株奇异露草，跟何况他们此前的经历并不难打听，有心人要猜到阿阮的身份并非难事。宫中不安全，乐无异提出可将阿阮送至百草谷或送回静水湖。
    他们与阿阮的初见就在静水湖畔，可惜静水湖的结界已毁，徒留回忆惹人牵挂。
    他们商量阿阮的去处时，闻人羽也在场，看见夏夷则百般不舍却不得不做出决断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都不愿意再试试吗？去寻那个轩辕黄帝的后人，有机会摆在面前却不去尝试，日后定时会后悔的。”
    她想起起许多个夜晚，乐无异都会回忆起谢衣，回忆起捐毒的夜晚，回忆起巫山之下被掩埋的初七……谢衣已逝，他们都不忍再见夏夷则与阿阮分别。
    “强如神农，都未曾真正覆活自己死去的女儿。巫山神女死去之后，散落在世间的也不过是只有少数记忆的碎片而已。”乐无异与夏夷则从头至尾都未曾与眼前人说过巫山神女之事，可对方却似乎知晓得一清二楚，“那个老家夥留下只言片语便再无影踪，就算我告诉你们方法，你们又有何把握能做得比神农更好呢？”
    他果然是轩辕黄帝本人吗？！乐无异听他知晓巫山神女之事，话中又似与神农有旧，顿时大惊。乖乖，要真是本人的话，他得活了多少年？怎么一点都不见老啊！
    夏夷则听了他的话，心中也是振奋不已，只因对方证实了确实有方法可以覆活化为露草的阿阮：“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说来也简单，你们也都知道。”这位神秘的人笑着说，“辟邪骨与神剑剑心。”
    辟邪骨可重塑身躯血肉，神剑剑心给予七情六欲，巫山神女就是如此而生。
    “可……”夏夷则迟疑地问，“辟邪族踪迹难觅，生出灵识的神剑剑心也是难得。”
    “所以你们遇见了我，怎么不算是运气呢。”对方却丝毫不把这当成是问题，“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与辟邪族颇有几分私交。至于剑心，若实在找不到，倒是有个别的法子，但以前没用过，不敢保证效果。但你们既解决了流月城烈山部之事，想来应该是比神农有本事的……”
    “就是这样，我们回去收拾收拾，就按着对方给的路线找过来了。”乐无异叭叭叭地把始末讲给了云无月听，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进去，“本以为路上凶险，却不想正好碰上了您。”
    “嗯……”云无月点点头。
    她在魔域出口处碰见了在交界之处被魔物围攻的乐无异一行人。魔域凶险，难得见到几个凡人，云无月随手救了他们，却发现他们的目的地相同。
    云无月之前在与一个魔族城主的交手的时候受了重伤，始终将养不好，听闻辟邪族所建的天鹿城中有一名为“古厝回廊”的地方，其中的混沌之气对她颇有裨益，便欲前往一观，倒与这几个人族同路。
    罢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云无月默许了这几个人跟在自己身边。魔域总是夜色漫长，难得群星高悬，静默无声之时，她还会与三人讲一讲魔域中的风俗景观。
    一如那个人曾用最简单的语句对自己描绘人族的星火之光。
    她没问那个出现在鼎湖的人是谁，也没问他们将要如何寻找到代替神剑剑心的方法，只是收了乐无异递过来的花，就不免得回上一句：“万事小心。如果有需要，我会帮你们求取辟邪骨。”
    “那就多谢前辈啦。”乐无异也不推辞，笑着接受了看起来很冷淡的云前辈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