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将时间线拉回北洛胡思乱想的时候。
缙云手里拈着一根骸生草，这玩意儿紫不啦叽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草，巫照闭着眼睛瞅他，缙云感受到视线，挠挠脑袋把那草随手塞进了洞孔中，回头朝巫照笑。
这样子怪傻的。巫照叹了口气，按着身下的一堆白骨，魔兽骨听话地跪伏在地，巫照施施然走了下来。白骨在他身后散裂，深陷进地下。
“不方便。”缙云疑惑地看过来，巫照随口答了一句，“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弱。”
缙云一路护着他，两个人并一堆白骨这么大的目标，竟楞是没巫照出手的份。从来只有鬼师保护别人，巫照不习惯躲在他人身后，别扭了一路，还是没忍住。
“行吧，那你当心，这儿的飞羽魔很是厉害。”缙云想了想，给他讲了此处魔族的特征与弱点，说起来头头是道的，也不知他从哪里看到的。
“啊？我也不清楚，只是脑海里莫名其妙就冒出来了这些……”
巫照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问出了口。缙云也很疑惑，觉得事情正在走向自己无法掌控的地步。他想了想，源头大抵出在自己身上，几乎要和巫照一般忧愁了。
“缙云，自怨自艾可不像你。”巫照和他默契得很，这边想法刚落，那边的声音直接穿进了他的脑海中。
……咦？
“你能听见我在想什么？”缙云没开口，在脑海里滚出了一句话。
“可以。”果然收到了巫照的回覆。
他忽然乐了，美滋滋地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最后下了个定论：“姬轩辕总说弄不懂我们俩为什么老待一起，我们这不是心有灵犀吗！”
巫照叹了口气，很是怀疑有熊那帮把缙云捧上神坛的人们到底认识的是哪门子的缙云。
缙云则想了想平日巫照不在时他的日常生活，惊讶地发现巫照也可以“看”见他的回忆，一时又找到了新的乐子，变着法哄巫照陪他一起玩，说是想看看自己在他眼里的样子。
两人你来我往地在脑海里嘀咕了一路，就有一路的妖魔惨死在两人手下，大多不堪一击，巫照的条还没读完就被缙云解决了。
缙云，全是物理攻击的近战莽人，猛。
其实妖族的生存法则很简单，就是苟。能闭关500年绝不300年出来的苟。
毕竟魔域强者为尊，强大如辟邪族更是硬生生在魔域入口筑了城，阻断了魔族野心勃勃的侵略。
一群魔被缙云打得瑟瑟发抖，一个个躲在暗中窥视，还是不敢离近的那种。
缙云觉得一个个打死未免太没效率，就动了动耳朵，用脑电波传递让巫照想办法解决的念头。
但巫照看着前方。没了下等魔拦路的小金光飞得更快了，他内伤未愈，又不肯在缙云面前示弱，跟着颇有些吃力。
好在他和缙云莫名其妙多出来个思想交流。他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繁覆的图案，让缙云原样画出来。
“这是巫之堂的一种追踪阵法，可以直接将人传送到灵力源头。”
“这么覆杂？”缙云苦着眉头，他在这方面的天赋比不了巫照和姬轩辕，这一堆大圈套小圈的东西看着就令人头疼。但魔域实在是他们从未踏足过的地方，虽然自觉还有使不完的力气，但他也明白现在两人的状态其实都不稳定，不知道还能这样继续多久。
他的伤并不比巫照的轻，不过是靠着这柄不知名古剑上残存的力量做支撑罢了。
缙云看向前方，那里是一个地势高凸的缓坡，不过数群魔物游荡其上，缙云出剑，势若游龙，剑锋横扫一片，强行清出了一块地方。
转身招呼巫照，却发现巫照自觉地靠近了过来，还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径直往缙云还未放下的剑刃上撞，缙云猝不及防，眼睁睁地看着鲜血喷涌而出。
巫照顶着满手鲜血，还不忘转向缙云，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缙云被他吓了一跳，冲过去就要来扯巫照的手。这柄剑是在他情绪极度震荡的情况下凭空出现的。剑虽无名，甚至只有单面开了刃，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古物，锋刃都带着锈色，但每次挥动都会带出青蓝色的剑光，格外美丽，也格外趁手。
鬼师对自己下手颇重，血液几乎是顺着垂落的手臂喷洒了一地。
巫照连指尖都被前任鬼师画满了的殷红巫纹。这些颜料是巫之堂代代相传下来的，鲜血一般浓稠，却顺滑，一但沾染便像是刺在皮肤上一样，只得用一些独门方法才能去掉。
缙云曾经开玩笑，想让巫照在自己身上画一幅可怕点的图案，大热天的就不再穿着一整套战甲吓唬人了，结果被巫照念了一路，也顺带知道了这个“画画”的过程中得忍受多少痛苦。
而那些巫纹早在巫照幼年时便爬满了全身。
缙云的剑上也被溅了不少血，蜿蜒着滴落。过于空旷的空间内，只有两人相顾无言时的呼吸声。而那本应微弱的水声，反而如暮鼓晨钟般响彻于耳畔。缙云的目光盯在巫照指尖一颗欲落未落的血珠上，跟随着它狠狠地砸了下去。
那一瞬间的感受是很奇特的。
扭曲鲜艳的巫纹和魔窟猩红幽暗的背景融在了一起，迷幻缥缈的吟唱从四面八方传来。先是星点荧光，逐渐汇聚成了一束冲天的明光。
这光芒摇晃着丶照耀着丶近乎是燃烧着破开了梦境，就像流星急落，在静谧之处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
过亮的光芒将巫照脸上的血色都照没了，甚至逐渐透出了几分苍白灰败。他整个人都在褪色，那些逝去的色彩又混合成浓稠的深色，点在巫照的眉心处。
那是一只睁开的眼睛。
噩梦又一次降临，故事走向既定的结局。
缙云身处光芒之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是一场千年的梦境。他忽然明白了。
所有不合理的细节，一切怪诞熟悉的过往……
缙云紧握太岁，神剑似乎认出了暌违已久的主人，落了一整片清寂的蓝色剑光。
随着记忆的回笼，缙云的肩颈处随之开裂出了一条狰狞的伤口，再之后是腰腹丶后背丶双腿……
一个征战多年的将领，究竟受过多少伤？缙云没数过。他的强大与生俱来，小鱼小虾在他手下走不过一遭，但同样，也只有在最凶险的战场上，才能看见战神一往无前的身影。
越是穷途末路的战斗，越能激发缙云的战意，每每当他持着一把卷了刃的废铁厮杀出一条血路之时，总也分不清人与剑。
缙云的剑术天下无双，人也是难有其右的骁勇，一人一剑将敌人全部击溃，回去后还能没事人一样去西陵找巫照切磋。
而此刻，他却像是一下子补齐了此前十数年间受过的伤。粗粝的伤疤极快地侵占了缙云几乎所有的皮肉，那一瞬间的炸裂却几乎是无痛的——因为仅仅在下一刻，黑褐色的结痂掉落，新生的皮肤薄而透红。痛觉终于迟来地涌上，却又有新生的伤疤横贯而出，自劲瘦腰腹处蜿蜒而上，几乎将他整个人破为两半！
这绝不仅仅是□□上的煎熬。整个世界在缙云眼中分裂又重组。碎片般的记忆不断浮现，兜兜转转数千年后，终于拼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巫……照……”缙云呢喃。冷汗模糊了视线，痛苦混乱了他的感知，而他仿若未觉，向虚空伸出了手。
他翻手持刃，直破虚空——
而尽头之处，站着巫照。
“缙云？”
巫之堂全都是些偏法术类的玩意儿，唱了好长一段咒之后是大范围的攻击。
巫照借缙云的剑划了道小伤口，挤了滴血点在了法阵中心。得了鬼师精纯血液的阵法陡然活了过来，自行运转了起来。
大抵是魔域所处过于诡谲，巫照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出不了结果，刚想和缙云招呼一声，却看见几乎成了个血人的好友。
巫照大惊，想要近身，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挡，眼睁睁地看着缙云被细密的剑光包裹。
层层叠叠的光，像是幼虫吐出的丝线，圈圈缠绕，将一柄绝世利刃裹成了只巨大的虫蛹。
看不透，摸不着。
巫照猝不及防地绷紧了身子，全部的神识都被这冲天的剑意所激，颤栗不止。
一滴血珠自泛白的指尖滴落，渗入魔域腐朽泥泞的土地上。
赤色愈殷。
明明只是一滴血，却浸透了两人脚下所有的土地。
这是巫臷民最纯正的血液，澎湃着满溢的灵力，在主人的控制下霸道地游走在这十尺见方的范围，将唯一一对人族一起框了进去。
却也正好框住了缙云破空的一剑。
西陵善冶炼，桑蚕丝制的织物也颇有名气。族长的屋中甚至都摆不下那些蠕动的幼虫，分了好大一堆送到弟弟这里。
巫照无有不可，但也不太主动去管，平时交给手下人，等到结茧时再送回给嫘祖就是。倒是缙云，居然意外地喜欢这些胖乎乎白软软的小东西，整天盯着也不嫌无聊。
巫照好奇他天天在看些啥，专门抽了一天陪他一起蹲着。
结果就见证了一场破茧成蝶。
如同缙云此刻袭来的身影。是极端的强大，也带着新生的脆弱。
虽说桑蚕只能变成扑棱蛾子，还不知好歹地试图扑向缙云。
就像是在漫漫长夜中见到了一盏微弱的烛火，便奋不顾身地奔去。
火焰燃化了生命，而烛光拥住了一双幻梦般的翅膀。
飞蛾扑向烈火，而巫照面前，是缙云直刺而来的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