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缙云带着把奇怪的剑,将自己连同巫照带进了一个晦暗的魔窟里,然后便不省人事地晕倒在巫照怀里,面色泛着奇异的红,颇为痛苦地皱着眉头。
他手里仍紧握着那把奇怪古剑,颜色黯淡的剑穗悬在半空中,晃呀晃地晃进了巫照的眼里。巫照虚虚搂着缙云的手不自觉收紧,对方挣扎了一下,呼吸陡然沈重,却毫无清醒的意思。
这对战神来说是稀罕事。
缙云有个铁打的身子,三九寒天里也只穿着单件在外面跑,据说能够更好地体悟自然。他说这话时穿着那身泛着亮光的铠甲,浑身上下严丝合缝地被裹了起来,也不知悟出了个什么。饕餮部的战士们总是好奇,以缙云大人那穿着盔甲都不放过风吹草动的反应力,夜晚究竟能不能得个安眠。
缙云能不能睡个好觉至今是迷,一如旁人发现不了被他强忍下来的伤口。
轩辕丘战事颇紧,他那铠甲有时一穿便是数月,也就在几个自幼相识的友人面前,难受极了,才会偶尔放松警惕,被按在房间里检查伤势。
巫照想当然地以为他在前往西陵的路上受了伤,熟练地把人从铠甲里剥出来,却意料之外地没有发现伤口。
若说唯一的异常,便是面上顺着冷汗生出的红晕。
他伸手探去,铠甲下的衣衫被汗水浸透了,牢牢地贴在缙云柔韧的身体上。
缙云的战力太过强悍,战□□号近乎带上了神话的色彩,他又不爱出风头,搞得大家都以为传说中的缙云大人定是个比戎冬还要强健的壮汉。
虽然他确实健硕。巫照的目光不自觉下挪,骨饰与织物欲盖弥彰地勒出了一条曲线……
鬼师幽幽地将目光挪了回来,假装无事发生。
缙云脸上的红晕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巫照确定他并无外伤,脉象也出奇得有力后,便自行消下去了。但人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他似乎陷入了某个噩梦,极重的喘息几乎和脉搏跳动的频率相合。他手里仍握着剑柄,指节泛起了白,巫照甚至能听见指骨被大力挤压后发出的咯吱声。
那架势很像下一秒就要跳起来拔剑砍人。
巫照用额间的血目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魔影重重,尸骸遍野,怎么看都写满了穷途与末路两词。这漫山遍野都被魔气笼罩的地方实在不适合人族久留,但一切都是未知,巫照不敢托大,他的灵力也早已耗空了,此刻勉强唤醒了一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魔兽,将两人带到了一个洞穴之中。
这洞穴里满是刺鼻的腥臭味,就连昏迷的缙云都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巫照顿住了脚步,犹豫着是否要在这种地方将就一晚。
魔兽的□□早已腐朽,深埋在层层尸山之下,紫红色的妖冶花朵盛放而开,成了这不见天日之处唯一的幽光。
忽而,却有点点金光飘然破开浓稠的黑暗,洒落在缙云身前,安抚了所有沈重而迷茫的梦境。缙云眉睫颤动,一息间便旋身而起,手持诛魔之剑,朝着那些雀跃而动的光点当空一招直劈而下!
腐朽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老洞穴被这一击的力量撼动,自内部发出轰鸣。巫照眉头狠跳,觉得自己并不想埋骨于此等地方,但缙云脑子迷糊着,手下的力气反倒见长,从小金贵着的鬼师现在打不过他,在勉强躲闪之中靠近对方,自背后将人整个儿拥进自己怀中。
“缙云!”他双臂死命地绞紧,才勉强制住怀里人,“醒过来!”
巫照都已做好劈晕对方的准备,却未料到缙云只是轻轻嗅了嗅,闻到了一鼻子的腥臭味——血液早已凝固,变成深重的颜色,更分不清是谁的了——他却仿佛安了心,手中的剑被巫照夺了过去也没抵抗,只是擡起终于得空的右手点了点那些因为害怕而聚在一起的小小光团。
“巫照?”他似乎还有些懵懂,磨磨蹭蹭地在巫照怀里转了个身,两人贴的极紧,这么一动作,脖颈便在不经意间感受到了一个柔软的亲吻,“你也被獍妖送到了这里?”
腐朽千年的隐秘之所内,群魔游荡,肆意狂欢,但在极空旷又极深幽处,却有风声轻轻呜咽。
巫照侧身坐在魔兽白骨之上,眼睁睁看着缙云信手朝石缝里刺去,古剑来去间便带出一阵紫黑色的雾气,藏在暗处的稀疏之声便随之退去。
缙云很强,这是整个轩辕丘都不可辩驳的事实。但他受特殊体质的限制,总也找不到一把用得长久的武器,众人惋惜之馀,也没少想过乱七八糟的可能性。
而现在,所有人期待的事情成了真,那柄不知名的古剑在缙云使来简直是如臂使指,往往心念刚动,手下便以恰好的力气出了招,轻一分便过于飘逸,多一分却又失于灵巧。
巫照不懂冶炼之术,却很有一番自己的品鉴观点。不知缙云从哪里得来的这么一柄好剑,总觉得它有几分眼熟。
西陵的铸剑师们会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呈予鬼师,再由他替这些神兵开锋,族内说得出名的神兵利刃他心里都有数,他隐约觉得这剑像是西陵的工艺,但见缙云没提,便也就作罢。
“你在想什么?”缙云下意识将剑往背后戳,却忘了背后根本没有剑鞘,险些戳到自己,龇牙咧嘴地走过来接过巫照手中的勾绳,在手腕上挽了几圈,牵着向更深处行进。
打怪找路的流程完没完了地重覆,却都是战神一个人的活,巫照则被笃笃定定地按在那里,也乐得让缙云跟着那小光点忙前忙后地转着。
“这似乎是某种妖力。”他戳了戳跟在缙云身边的光团,看它们纷纷飘到缙云背后,和有熊那些害怕鬼师的熊孩子们一个模样,便反问起了缙云,“你以前来过这儿?”
“没有。”缙云自己也很好奇,魔族为祸人间不过是这几年的光景,往往轩辕丘的几位武将们率部下赶到时,只能见着一片腥风血雨。追不到,也没法追,“我曾经和人追过一批魔物。”缙云又想到了一段,颇有兴趣地给巫照讲故事,“似乎和獍妖一般是能连通空间的魔,我们追进了魔域深处,再退出来时居然落在了雪山里!”
缙云甚至挥起了手臂,但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剑还握在手里,怕碰到别人,强行压了下去,却看见巫照皱着眉反问:“雪山?”
“现在想想还觉得冷呢。”缙云还在说,却突然也意识到了不对,“雪山……”
且不提缙云和饕餮部战士深入魔域后是怎么全须全尾地回来的。
有熊作为当世最为鼎盛的部族之一,南来北往颇为热闹,有熊儿郎的脚步甚至延伸到了极南边,据说那里有着不可斗量的无尽之河,人人信仰着御风破浪的龙神。
也有人曾往极北之地寻找无垢之水与无尘之花,但俱音信渺茫。
巫照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自踏入这片诡秘之地后,缙云的一切行为举止都超乎常理,仿佛那□□之下被塞进了另一个灵魂。
但那确实是缙云,巫照再确定不过。
他长叹一口气,注视着缙云沾染迷茫的双眼:“罢了,尽早离开这地方为上。”
“我……”缙云本来有着迷之自信,此刻却也生出了些踟蹰,他身旁的光点绕了几圈,停在他背后,催促似得顶着他。缙云本能地感到亲切,细思之下却又觉得头晕脑胀,又觉得索性也对这鬼地方没什么头绪,仍是选择相信了自己的直觉,走在巫照的侧前方,点点金光照亮了蜿蜒怪诞的路途。
北洛颇为无语地看着重新起发的两个人,很想用自己的爪子狠狠朝他们脸上来一记。
缙云粗中有细,巫照心思比身上画的眼睛还多,平日里都挺精明的两个人怎么一独处就和那脑洞过大的刘兄一样缺心眼呢?!
他几乎想抓着那两个人摇晃,让他们清醒一点,现成的bug摆在眼前都不知道抓,还怎么debug啊,你们真是我王北洛带过最差的一届。
这感觉就像是同考场里瞅着文质彬彬的哥们,好不容易求到了他的纸条,打开一看全选的C……
北洛没办法,梦境的规则将他牢牢限制在原地,所幸妖力虽然不多,却也够给那俩傻小子指路,王辟邪本妖只能趴在原地用始祖魔这副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遗骸磨爪爪。
辟邪爪子在打架时配合妖力一起使用可是有奇效的,就连赤厄阳也得拜倒在辟邪天威之下呢。
毕竟辟邪作为天生大妖,浑身都是宝贝。神农氏曾用辟邪骨重塑巫山神女肉身,千年后的风晴雪也曾为了覆活自己的恋人求助于辟邪王族。
或许是大妖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又或者是朴实无华的魔域霸主生活着实无聊,北洛受灵女启发,想出了无限创意,一度颇有兴致地把研究过自己身上到底有些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辟邪王那架势瞧着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把一群无辜辟邪们吓得瑟瑟发抖。
没办法,只得去求助他们如梦似幻的霒蚀君。云无月率众敲开离火殿大门,好几个“北洛”直楞楞地盯着她看,饶是阅遍人世间三千噩梦的魇魅也被这场景吓了一跳。
某辟邪按着风晴雪留下的秘方,仗着自己有满满一莲中境的灵丹妙药,竟硬生生作出了一堆人偶。人偶借辟邪骨的灵气变化得栩栩如生,却根本没有一点思想,不过是一群空壳子,北洛制造影分身妄图五黑的计划失败,嘟囔着说动画里的都是骗子,颇为忿忿,直言还是中华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斩三尸之法靠谱。
随即又想起它是妖,天生地养的大妖怪体内只有纯正的妖力,凭空也变不出什么三尸蠹虫,只得作罢,拉着自家王妃讨安慰,被一记脚踢踹下了床。
没想到云无月的双足成了人形,居然那还能使这种boss一样的招数,不愧是霒蚀君,老婆真棒。
北洛喉头滚出一串美滋滋的呼噜声,决定还是先解决手头的事,毕竟老婆就在那里等我来等我去。
“本来还在离火殿里给她准备了惊喜,现在想必已经成了惊讶吧。”还是一串呼噜呼噜的辟邪妖语,北洛大猫似地抻了抻身子,摆出了个标准的“上犬式”。
然后和拿着剑光当火把的缙云对上了眼,就着这个颇为妖娆的姿势,又瞅见了缙云身后翘着腿侧坐着的巫照。
北洛:“……”
缙云:“……”
巫照:“!”
鬼师瞅着大眼瞪小眼的一人一猫,半晌后恍然:“这就是传说中的辟邪?当真是……闻名不如一见。”
北洛:“?”
北洛:“??”
北洛:“???”
北洛:“巫照你欺辟邪太甚!我忍你很久了你知道吗!”
巫照转向缙云:“它怎么突然这么激动?难道我说对了?”
缙云:“那个啥,巫照,这不是猫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