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光明野水草丰茂,终年的金黄连成一片璀璨的色彩,仿若有金色巨兽沈眠于此,无声地守护着前方的城池。
护卫队例行巡视着这片旷野,却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金发玄甲的辟邪王与一位紫衣摇曳的长发女子。
上一次魔潮来势汹汹,碑渊海三个大天魔联合起来搞事情,原本准备欺负年纪尚小的辟邪王,却反被打了个魂飞魄散。辟邪王力竭之时,北洛裂空而来,莲中境中的灵草良药不断地送进寝殿,好歹把侄子救了回来。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王宫里养伤,栖息于光明野的桓桓一族好久没见着王上,远远地闻见味道便跑了过来,几只年纪小的占据了辟邪王的左右肩膀,一点也不怕大妖将自己一嘴吞了。
云无月到来之时,就看着王族近卫们憋不住笑的场景。
魇魅行动之时会化作一团浓灰雾气,一旁的护卫下意识地拿起了武器,拱卫在王的两侧。然后被他们的王给扒拉开了。
“婶婶!”
终于反应过来的护卫们:“霒蚀君午安。”
来人身形高挑,容貌昳丽,眉色颇浓,斜飞向上,瞧着很是英气,唯独一双紫色眸子,装着深幽邃远的沈静,冷冷的地望了过来。她朝着众人微微点了一下头,数千年的大妖仅仅站在那里,周身也带着沈积已久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但浮鎏兄妹二人与北洛都亲近得很,见过风头正盛的王辟邪在年长魇魅面前翻车,也见过传说中的霒蚀君在心上人身边的女儿情态。辟邪族对空间有与生俱来的了解,云无月偶尔也会教他们一些穿梭梦境的方法,算半个老师,两只小辟邪对她甚是濡慕。
“婶婶,王叔仍在常世,您是在天鹿城里呆几日,还是直接去寻他?”
云无月摇头:“我来取一物,稍后便走了。”
浮鎏想了想:“今日已巡视得差不多了,我陪您一起回去吧,虹霞也很想您呢。”
魇魅性子冷,却是待人温柔的,往日里她总是与北洛一齐回来,某人连自己侄子侄女的醋都要喝,把虹霞气得够呛。自从前几日北洛说云无月会回来一趟,虹霞就日日扳着手指头等着自己和漂亮婶婶独处的时光。
这一届的两位王族,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正经辟邪,实际上呢?一个是死宅男,一个只喜欢漂亮姐姐,霓商每日都在疑惑自己的教导哪里出了问题。
云无月显然也想到了这段,脚步略微停滞了一下——她的伤早就养好了,原本掩在裙袂之下的兽足早已改了模样,某个醋罐子却不乐意让她露出来。北洛这些年找到了不少好东西,甚至亲自捏过几颗帝女玄丹,总想把自己媳妇养得白白胖胖,养好了就拉着人在莲中境里瞎闹腾,便宜都让自己占去。
“不了,常世还有些事情,等了结了再和他一起回来。”云无月转身往回走,浮鎏急匆匆地跟了上去,“婶婶等等我!”
霒蚀君训辟邪有方,北洛常居的离火殿几乎是照着她的喜好装饰的。她的目光在殿内逡巡着。
这时候虹霞闻讯而来,都能听见她奔跑时带出的猎猎风声。她在离火殿前急刹车,大声朝里喊:“婶婶!我在花园里种了好多常世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和我一起去看看嘛,不要和北洛一样每日里只想着打打杀杀!”
北洛接了王位,却拒了霓商的请求,将王的居所留给了先王妃一家子,自己在偏殿住得有声有色。虹霞闹腾归闹腾,也没有轻易往里闯。
“婶婶!婶婶?你理我一下呀婶婶!”她连续喊了好几声,云无月都没有回应,浮鎏换了一件新的T恤匆匆赶来,上面印着只巨大的定春。辟邪王敲了敲门,未果,迟疑着推开离火殿的大门。
“呀,婶婶难道也学会了裂空?”虹霞探头过来,发现殿内空无一人。
“所以就是这样,我又被丢回了常世。”虹霞葛优瘫在妖委会的办公室里,朝小弟们吐槽着自己悲惨的家庭生活,“浮鎏那个混蛋,坚持说是我把婶婶吓走了,你们评评理,我婶婶可是将近5000岁的大妖,我表达一下我的喜爱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没有。”虹霞手下的队员纷纷摇头,有一个特别皮的,忍了很久,忍无可忍地开了口,“你说的这个婶婶,她漂亮吗?”
“她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虹霞混迹常世多年,梗张口就来,“她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很好看的……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间。”
她闭眼分辨了一下妖委会里纷杂的妖力,失望地睁开了眼:“我那么大一只叔叔也不见了!他俩一定背着我在搞事情!”
她又突然站起来,一群小队员们还以为这位终于要大发神威,第一时间标齐了排面,等着吃瓜看戏,却没想到虹霞只是冲去了隔壁星工辰仪社的办公室,从小凌道长那边抢来了太岁的剑鞘,看也不看得随手丢进了一个空间裂缝里:“古有小蝌蚪找妈妈,今有小辟邪找叔婶,母妃啊,救救你可怜的女儿吧!!!”
众人:据说王虹霞队长在她老家的地位约等同于常世历经三朝手握重权的长公主,辟邪族真是恐怖如斯……
青蛙婶婶云无月正盯着眼前的空间入口皱眉。
天鹿城的阵法乃是轩辕黄帝所设,后来轩辕黄帝本人又指导着岑缨修缮加固了一下,只要辟邪族仍有一人可战,阵法便能阻去大半入侵的妖魔。
更别提王宫内扎堆的辟邪族战士和战力巅峰的辟邪王本人。
思来想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离火殿内动手脚的,也就只有一只退了位的红毛丹。
云无月伸手碰触了一下那道入口,金色的光晕欢快地贴了上来,在她指边跳动。
700岁的王辟邪早已学会了沈稳,在数千岁的魇魅面前仍像个毛头小子。云无月颇觉好笑,径直走了进去。
铺天的魔气在感知到生人前来的瞬间疯狂地涌来。云无月皱眉,冰寒之力自她脚下蔓延而开,顷刻间冻住周遭的魔物,妖力化为疾鞭猛然挥下,大妖闪身而过,只留下遍地幽莹的魔核。
她粗略看了一下周遭遍布的玉石,发现丝缕生气如溪流汇海,沿着凌乱排列的昆仑玉而行。
云无月活了这么久,消磨去的漫长时间足够她了解许多东西。这里应该有一座大型的阵法。她心里有了决断,便不与魔族多纠缠,一路疾行而去。
魔物杀之不尽,云无月身后跟了一堆下等魔,很是难为它们居然能跟上魇魅的速度。云无月显然也觉得有些奇怪,反身挥手清空了身后,只留下了一只异种打算观察一二。
魔族本就自顾自丑了数千年,异种的长相更是不堪入目。但霒蚀君是魔域里的一号人物,面色如常地观察着被冻住尾部的魔物。异种开了灵智,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还停在原地,被杀戮支配的头部转向云无月,吼叫时腥臭的异味熏得很。
云无月掩住了鼻子,皱着眉给了它一鞭子。魔物丧了命,尸体被冻得严实,却硬生生转了个圈才倒向前方。
前方只有混沌雾气。魇魅的目光直视而去,在苍茫之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青光,硬生生绞出了一条道路。
黑色薄雾直直穿进其中,徒留身后自紫色魔核中重新破出的狰狞魔物。
魔物被昆仑玉充盈的灵气所吸引,无意识地滑行于地,前赴后继地向着力量磅礴处前行,却被腾空伸出的枝蔓所阻,强行将汹汹来者分隔成三三两两的鱼肉——
任自天边而来的箭矢荡成恒河沙数的尘屑。
雾气的尽头有一人,挽古朴弓,射连珠箭。云无月显出身形,衣袖拂过直冲面门而来的三支飞矢,将它们送进了后方的魔潮之中。
“长柳。”她出了声,执弓的男子冲她点了点头,灵力化出羽箭数支,朝天疾射而去。
魔潮已将天色都染成了诡谲的深紫,长柳的箭便是自西边升起的星子,在空中爆裂而散,又轰轰烈烈地落下。
星坠于野,万魔皆亡,刻画着妖冶图案的藤蔓也尽数退去。
“前辈看着温和,实际上是位昂霄耸壑的英雄呢。”云无月突然想起岑缨曾说过的一句话。
初见长柳时,她也曾将对方错认为姬轩辕。后来同行前往百神祭所,她才觉得此人一身骨头傲得很,却过于凌厉了些,不似人族领袖该有的样子。
也是去了鹿溪才知道,人族领袖本人将自己的贪嗔痴欲全剥了出来,捏吧捏吧成了个长柳。
而后又是川流奔腾,百年更叠,紫微星升而覆落,反倒只有这具化身长长久久地活了下来。
若这便是天时,那天意难测,莫不过如此。
反倒是一些偏爱逆天而行的狂傲之徒,一辈子对此不屑一顾,却往往能从老天爷手中争出一条活路。
云无月忽然笑了,目光环视着四周陡然清明的景色,这才恢覆了平日里冷静的模样:“北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