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主动挑起战争的獍妖们大概就是这么打算的。
    花溪部毗邻西陵而建，族长也是位颇有手腕的女子，没少和嫘祖一起暴打各族成年男子，更是在姬轩辕建立轩辕丘后第一批加入支持的元老。于情于理，姬轩辕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嫘祖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带人回了燃起赤烟的西陵，姬轩辕则留下来安排调度，平和安稳的有熊一下子进入了战时状态，兵戈碰撞的声响不绝于耳。
    缙云又穿上了他的战甲，繁覆的皮甲下走着红色的绣线，金属的面具上带着洗不去的血色。轻装简从的饕餮部战士们跟着他们的战神驰援花溪部。
    “缙云大人，我们此行会不会遇上很多的獍妖？”新加入的小子也是战奴出身，把缙云视作自己的奋斗目标。
    “怎么，怕了？”缙云行在所有人前方，没有因为谈话放慢速度，“轩辕丘的战士可不能畏惧任何战斗。”
    那新兵挠挠脑袋，表了一番决心：“缙云大人放心，我一定不退半步，不让您受到一点伤害！”
    缙云沈默了一下，一旁的老兵们听到这话纷纷笑了起来，活生生把人笑红了脸：“我……我是说……”
    他还在纠结着怎么解释比较好，就见缙云扬了扬手：“都收收，前方就是花溪部了。”
    青色的烽烟在不远处飘然而散，一群人几乎都是跟着缙云出生入死多次的，不待他再次提醒就自觉收敛了神色，检查起了自己的装备。
    花溪部正如其名，聚花成溪，四季不绝，花溪出来的匠人们也为轩辕丘带去了不少鲜艳的色彩。而此刻，蜿蜒的花树东倒西斜地倒在地上，本应开得烂漫的花朵也尽数湮灭，徒留妖兽的足印指出了方向。
    但既是青烟，那便还有挽回之机。
    缙云握剑的手紧了紧，强压着内心莫名的躁动，安排着接下来的行动。比起戎冬的貔部或者嫘祖的鹰部，饕餮部的战士数量不多，却总能在姬轩辕想出来的劳什子“演习”之中取得不错的成绩。只因这支队伍的战力着实可怕，每每作为尖刀直攻敌方要害之时，都能杀个天昏地暗。
    一行人突入，却并未等到预想的战斗。
    花溪部重祭祀，将祭台建在了大门进处，而那巨大石台此时却被浓雾掩盖，四周是不见寸草的荒土。荒芜之地门户大敞地迎接着他们，缙云鞋跟点地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消散在众人的倒抽气之中。
    缙云的坐骑突然现身，不安地将主人圈在身侧，冲周身空地低吼着。缙云透过它满是柔软皮毛的身体看去，却没看见那些与自己同行的战士。
    混种而成的獍妖拼命拱着缙云，催促着他离去。缙云极力安抚着自己的坐骑，却是带着它一步步往前去。
    越是靠近，诡异的寂静就越是令人心神不安。巨大的石台之上忽显紫光，缙云毫不犹豫地拔剑跳劈而去。他手里的剑是青离玉制成，此刻的剑光却抵不过缙云自身所发出的锋利青光。
    这青光照亮了整片大地，也烧去了重重障目之物。
    仍然是同一个地方。缙云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隔着混沌之中的雾气看见了无数形容可憎的怪物。
    魔潮汹涌，却有两个人立于祭台中央。
    一者挥出金色光芒，愈战愈狠，却穿着怪异。上半身是绣着莫名图案的白色布料，下半身则紧紧裹了一条见所未见的蓝色裤装。是某个部族独特的装扮吗？那人的头发被风吹起，从后而来打在了脸上，缙云只能看见张扬舞爪的头发丝，总觉得莫名熟悉。
    而后另一个人走来了前方，黄色猎装与披风一起浩浩而舞，这人的头发倒是好好地绑着，能清楚地看见他挽弓历射时凶悍的模样。缙云视线与那张脸相对而望的同时，对方很是惊讶地楞了一下，而缙云一剑直出，眼前的画面归于混沌。
    他大口喘着气，思绪不定，心脏跳如擂鼓。他的坐骑被强大灵力所震慑，不知何时又不见了。
    “缙云，我若说我并非姬轩辕，你会怎么想呢？”他听见了一个问题。
    那日在西陵，嫘祖追着负气而走的巫照离开，姬轩辕则把他拦了下来，在苍天的惊怒之下，有熊族长跟着丢下了个巨雷。
    姬轩辕许久未曾想过曾经的事情了。上古的生存艰难与现代生活相比，更显得后者千好万好。然而上古之时，群星璀璨，人族在仙妖神魔的斗法下挣扎求存，后人凭空带着千年的思想沈淀而来，怎么想也该有一番大作为。
    他不止一次试图学习x点之上无数穿越者前辈们，想强行点亮上古人民的科技树。但冥冥之中有力量阻止着他。
    他派人外出前往临近大海的部族寻找海盐，结果海那边的朋友们极度不友好，拿着鱼叉把人打了回来。姬轩辕不放弃，又让人去找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一群人理解不能，但是有百神祭所在前，总觉得族长心血来潮之下藏着什么良苦用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前段时间，终于有人寻来了一种造型别致的奇花，金黄挺立，饱满若太阳。姬轩辕一看，豁，这不是向日葵吗？也不知道南美洲的花儿怎么跑到东方来了，反正嫘祖瞅着这花喜庆，拿了一把种子回去与花溪部的族长分别栽植。
    姬轩辕转头，看着自己院子里焉在花盆里的小苗——巫照曾经光明正大地嘲讽过姬轩辕养花的本领，天知道从小到大都热爱花花草草的文艺青年姬轩辕怎么就是养不好几盆向日葵——总觉得这次獍妖的突然袭击并非巧合。
    仔细想想，这花出现的时间也诡异。
    那时，缙云被昆仑玉魇住，迷迷糊糊地看了一场上古恩仇录，自己作为悲剧的主角，与丧心病狂的渣男同归于尽。姬轩辕一套操作反套出了他的话，听得津津有味，想了想，也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故事。
    “其实我并非姬轩辕。我来自4000年后的时代。”有熊族长盯着自己的好友，神情严肃极了，“朋友，你听说过共产主义吗？”
    缙云：？？？
    缙云：“豁。”
    缙云：“我还梦见过开国大典的时候偷偷溜上□□城墙做见证呢。”
    缙云：“可惜照相机记录不了我当时的身姿。”
    姬轩辕：？？？
    “不是，等等……”姬轩辕想，这情节和他想的不一样啊？上古人族做梦都能梦出个上下五千年吗？
    “你难道与我做了同一种梦？”缙云见他不语，试探着发问，“方才你说《盗梦空间》，我也梦见过这个东西，似乎是一种名为电影的记忆回溯之法，可以捏造出让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幻影。”
    姬轩辕好笑地摇头。缙云的梦境破碎跳跃，而他对过去的记忆则更像是一幕悠长的老电影，在上古呆了十数年，早已蒙上了一层旧物的滤镜。他摸着自己的右耳，朝对方笑了笑，重新换了个问题。
    “缙云，你还记得你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这怎么能不记得？当时我与一只成年獍妖相斗，没来得及防备它的尾巴。”他很不解，“这件事情我当时已经和你仔细说过了。”
    缙云担心巫照与嫘祖又吵起来，脚下使着力随时准备蹬出去，姬轩辕却站在原地不动，眼神沈沈地看着好友：“可是，你只一剑便斩了那獍妖，何来受伤一说呢？”
    鼷鼠部一战后，缙云伤重，浑浑噩噩地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而现在，他又再次感受到了当时那股绞尽了全部气力的疼痛。
    像是有无数刀兵相争，缙云听见了凭空而来的冲杀之声。他几近不受控制地想循着那声音而去，脚下却重若千钧，动弹不能。
    喊杀声由远及近，缙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嫘祖身边的侍女，平日里看着柔弱的女孩子，一上战场能拿着柄锤子呼呼地抡着，此刻的叫喊声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嫘祖大人，我护您离开，鬼师大人已经接到消息了，姬轩辕大人也一定会来救您的！”
    “他过来了我才会被气死！”嫘祖的声音有些模糊，又奇异地传进缙云脑海之中，“集泷三邑也燃起了烽烟，有熊兵力短缺，更需要他坐镇轩辕丘。”
    “更何况，西陵族长怎可轻易退遁。”她的嗓子已经哑了，陡然拔高的声门都劈了叉，那是人族于绝境时的怒吼，“鹰部儿郎何在！今日我与诸君共存亡，誓死捍卫西陵！”
    缙云双膝跪地，手下的青离玉剑承受不住重压，深深陷进了地下，一寸寸地开裂直至崩溃，青色光点四散而逸，化成红衣赤甲的嫘祖。
    西陵族长至死都不曾倒下。
    他又听见了巫照的声音，在脑海中不断回响，带着渗入骨血的阴恻与漠然：“我说过的，缙云。你我之间，只馀生死。”
    缙云于虚空中抽出一柄古剑，拼劲全身的力量向前方划去。无边混沌重临，周边的雾气被剑光所惊，分出一条白茫茫的通道。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自然而然地归剑入鞘。明明没有进行过任何战斗，全身的肌肉却叫嚣着酸疼。缙云强撑着踏进了未知的前方——然后发现了一个骤然擡头的巫照。
    巫照身边漂浮着一圈骨片，手里还拿着笔，但表情有一瞬间的放空，看起来很想给眼前人来一笔的样子。
    他一人布阵，困住了绝大部分的魔，正和它们耗着，就见缙云皱了皱眉头，空气里现出无数道凌乱的青锋。剑光过处，青色锋芒吞噬了紫色的魔气，连魔核都被搅碎成粉末，飘向了远方。
    “缙云？”数月不见，此人一上来就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巫照先惊又喜覆惊，还没来得及平覆心情，就见罪魁祸首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走过来。
    巫照还以为他受了伤，立马顾不得问他怎么来的，迎着人过去打算扶着他。然而缙云却在触碰的一刹那僵立原地。
    他盯着巫照，巫照也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哪里受伤了，我帮你看……”
    缙云感受着巫照手上的温度，鬼师灵力阴寒，又杀了许久的魔，手心黏着一层冷汗，缙云却硬生生从中觉出了一点暖意。这丝暖意顺着传到了缙云身上，接住了他悬在高空中的心脏。
    鬼师大人又得到了战神大人的一个拥抱。仍在游荡的青色剑光受主人影响，一个个自觉地排排站，开始绕着两人转圈。剑光们愈转愈快乐，将缙云与巫照围进了密不透风的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