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为什么呢……?巫照屏退了侍女,一个人回了房间。书案上的兽骨刻着一些零碎的文字,那是一份记录,写着鬼师近日来的见闻。
乱羽山怪石嶙峋,风过自鸣,端的是一处滋阴养魔的风水宝地。
十日前,一位巫之堂祭祀外出采药时被魔气侵染,巫照大怒,沿着丝丝魔息一路追踪。最后于乱羽山遭遇了一只心魔。
心魔族本体奇丑无比,却能窥探到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而那只盘桓于山脚的心魔,在巫照的面前,缓缓幻化出了一头白发……
那是缙云,却又不是缙云。
“真有意思,不过是个小小人族,却拥有如此美味的记忆。”心魔窥探着他的内心,发出重重的惑声。
而“缙云”身后躺倒着数十个身形模糊的战士,巫照看着挚友身上爬满妖冶的花纹,青锋毫不留情地朝自己直刺而来:“巫照,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这样对得起嫘祖,对得起西陵吗!”
不待巫照反应,画面又一次骤变。“嫘祖”长剑倚地,火红的战甲早已被浸湿,朝下滴汇成一汪汪血泉。
“为什么放弃了西陵,为什么不来救我?”尸山血海之中,女子的声音轻飘飘地回荡,而后愈演愈烈,无数人哭喊的声音开始回荡,“鬼师大人,西陵城灭的时候,您在哪里啊!”
“巫照,西陵没了,嫘祖和怀曦……都没了。”
巫照猛然睁眼,早已褪成浅色的双眸直直盯着前方,体内的巫之血被催动到极致。
“无聊的把戏。”他一挥手,强大的灵力如潮般向心魔涌去。
心魔桀桀而笑,又一次幻化成了“缙云”的模样。这次是黑发蜜肤的少年人,初见时的那件兽皮裹裙什么都遮不住。
“缙云”蹭上巫照的身子,用柔韧的身躯摩挲着对方的衣服,贴着耳朵说:“你居然喜欢我,喜欢从小与你一起长大的同性?那你怎么舍得杀我呢?”
巫照一掌朝贴在自己身上的心魔拍下,却听见“缙云”说:“可你心里明明是恨的。”
“这么覆杂而纠结的情感……你明明喜欢我,可内心深处却有着那么强烈地憎怨。你自己都没发现吧?那么深邃,那么隐秘的情感,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巫照唇齿微动,又一次说:“无聊的把戏,滚!”
心魔却更开心了,跳后一步变回了原型,猩红的眼睛盯着眼前的人族:“人类,你杀不了我。但是看在你这么难得的份上,我今日可以放过你,希望我们再见时,你已经成为了一份足够美味的食物。”
“心魔生有蛊惑之力,但我可不屑以虚假之事欺瞒食物。”怕他不相信似得,心魔强调了一句,又左右看了看悄声地说,“对啦,顺带告诉,□□不过是用来装载灵魂的容器罢了。但若是灵魂之力胜过□□之强的话……嘻嘻。”
人魔悬殊,巫照眼睁睁看着那只强大心魔凭空消失,留他一人双目赤红地站在原地。
鬼师内心深处的忧怖被心魔挑在了青空白日之下。
而缙云的诡异梦境给那熊熊烈火浇上了一泼热油。
巫照与嫘祖丶与姬轩辕丶甚至与缙云,从来不是一路人。他们的胸怀装得了天下,永远可以用理智压着自己的情感。
而他的心不大,一半装着西陵,一半装着那几个心系天下的人。
他只想护着这些他所珍视的东西。
不管它是真实亦或虚妄。
江上罩烟,山间盘云,屋顶上坐着的人拿爪子拍了拍身边的雾气。
鸤鸠扑棱着翅膀现身,“呸呸呸”地朝着王辟邪吐口水,又在北洛威胁着横过手时谄媚地蹭了蹭对方。
“冷静冷静,我要是死了谁替你跑前跑后!”鸤鸠大声地嚷嚷着。
北洛熟练地掐着它的脖子,听见聒噪的声音渐渐有出无进才松开手。
鸤鸠化作一团黑雾,又在远方再次凝成实体。将嗓门拔得更高:“姬轩辕!姬轩辕你出来!你有本事让我干活,你有本事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此鸟近几十年在花鸟市场阅遍人间电视剧,尤其热爱琼瑶阿姨,幻想着自己哪天能在一个雨蒙蒙的早晨偶遇一只依人小鸟。
北洛却冷静地告诉它,雨蒙蒙的早晨根本不会有无聊的大爷在外面遛鸟。
鸤鸠气得毛都掉了一地,被长柳捡起来揉成了个圈,往嫘祖身上比了比后嫌弃地丢掉了。
鸤鸠: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不要说废话了。”北洛大手一挥,“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那还用问吗,我对巫照那可是好几千年的了解。”鸤鸠得意得很,“我悄悄把一名祭司引去了乱羽山,巫照果然不放心,亲自跑去查勘。”
它被自己的智计无双给折服,连带原谅去了北洛之前对它的冒犯,跳上了对方的肩头:“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提前插手呢?这和我们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
“小爷我乐意不成吗?”
长柳这时候进了院内,将手上的铁方块塞进衣服兜里,擡头朝北洛摇了摇头。北洛眉心微皱:“怀庆还没有消息吗?”
“他们一直在妖委会待着,找不到机会。”长柳摊手。
自前一次他救了考古队那帮人之后,妖委会以为遇上了一位隐世高人,不断派人来接触,被反套出了不少消息。
最起码知道,在妖委会众人的眼里,北洛现在还在龙渊遗迹中找着失踪的姬教授呢。
“说来我也好奇,你怎么想到让心魔去撩拨巫照?”
北洛睨了鸤鸠一眼,对方非常自觉地飞远了去,离开这俩祖宗的视线。
“巫照的性子太极端了,我本来……”北洛话说了个开头,又被他自己吞了下去。
长柳倒是理解地点了点头,替他下了个结论,“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为什么不顺其自然呢?”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王辟邪做事力求稳准狠,“早点把事情解决,对你对我都好。”
长柳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
北洛轻盈地跳下屋顶,勾着长柳进了屋子:“放心,我心里有数。”
长柳到边上擦拭他的弓,北洛就跑到了玉床边上,仔细端详着床上并排躺着的的两个人。
一人着赤红战甲,脸上没有表情,连最微弱的呼吸也不存在。而另一个则穿着画风迥然的T恤裤衩,美梦做得正好,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这太过明媚的笑容让北洛心里很是不爽,想着我堂堂王辟邪为了你一句话辛辛苦苦地奔波,结果你丫在这儿做你的千秋大梦,简直欺辟邪太甚!
他想乘人不备痛打姬轩辕一顿,但看了看一旁的嫘祖,最终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得长叹一口气:“姬轩辕,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时间跳回400年前。
长柳来到赤水,和云无月一起暂守着经天轮的梦境,姬轩辕则跟着北洛去了栖霞。
北洛在西陵与巫照决一死战,却意外地没有受多么严重的伤,带着旧友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两人一个大妖一个灵体,通天遁地不在话下。但一切事尘埃落定后,滞留于人世的孤魂反而失去了方向。
北洛说自己要回辟邪族,想去栖霞和师父道个别,姬轩辕无可无不可地跟着他走了。
然后栖霞村妇女之友的头衔就成功易主了。
姬轩辕被卖萘果的老奶奶塞了满怀的果子,又借花献佛分给了方仁馆一群新入门的小弟子们,现在正被围着讲故事。而前·妇女之友·辟邪·王北洛在院前指点着师弟师妹们剑术。
天星尽摇之时,栖霞奇迹般地并未受到多少侵袭,大抵是害怕王辟邪残留的气息。
刚刚拯救了世界的两人归来时,有老弟子于栖霞再聚首,也有崇尚文武艺的新弟子好奇地看着传说中的大师兄背后的古剑。
“师兄,你的剑那么厉害,我们怎么比得了啊!”北洛一招便挑落了一名弟子的兵刃,对方知道他厉害,又觉得自己平日里也有好好锻炼,被打成这样是在丢脸,强行找了个借口。
北洛挑了挑眉,叉着腰看那个弟子:“我这剑还没出鞘就能狠揍你一顿,确实是它太厉害了。”
“师兄……”那弟子在周围人的哄笑声中红了脸。
“师兄师兄,你这把剑怎么得来的呀?爹爹那天在村口看见之后天天心心念念着呢。”说话的是一个小姑娘,家里开着铁器铺,方仁馆的所有兵刃都是她爹爹打的。
北洛把剑放到背后,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是一个故人,很久以前送给我的礼物。曾经陪了我很多年,之前才寻回来。”
“是这样啊。”小姑娘盯着太岁的眼神里带着星星,“久别重逢,它一定非常高兴!”
北洛低声重覆了一遍“久别重逢”,太岁似乎与他心有灵犀,轻轻嗡鸣着给予回应。他扬声招呼:“姬轩辕,有事找你!”
活在传说中的黄帝陛下正在给一群小姑娘们讲破獍之战的事情。正讲到战神为了援救同行的战士跌落异域,生命垂危却越战越勇。
姬轩辕这种搞政治的人才讲起故事来简直大材小用,渲染起氛围来那叫一个厉害,一群人听他描述紧张得要死,恨不得直接把进度条拉到结局处。
北洛打断姬轩辕时,他们又不高兴在最精彩的地方断掉。一个个怨念地看着北洛。
王辟邪想了想,顺着脑海里的记忆捋了一遍,开口说到:“后来战神得到了辟邪之力,他的朋友也一直在想各种办法救他。自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北洛讲话向来实在,姬轩辕口中跌宕起伏的故事被他三言两语概括,就像作者跑路后惨遭狗尾续貂的传记一般。
小孩们有点嫌弃,又不忍心对全栖霞第一帅的大师兄翻白眼,实在憋得慌,纷纷跑去找师娘求安慰了。
战神转世王北洛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姬轩辕,想着自己刚回来时恨不得一直黏在自己身边的小师弟师妹们,对此人的忽悠能力有了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