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扶摇直上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
    尽管地理位置较为偏僻，在一干人等如此大张旗鼓地折腾下，这座突然冒出来的程家小院在帝京还是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打卡胜地。不管是旨在寻求精湛的医术，还是为了品尝可口的饮食，或是想要领略别具一格的风光景色，百姓们纷至沓来，在每日对外开放时间内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反正又不收门票费。乔装打扮丶隐姓埋名的东道主们来者不拒，在空地上搭起了几套休闲桌椅，热情地招待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宾客们。一来二去的他们便与不少民众都熟络起来，平时经常可以听到大家唠些家常里短或者谈论一些津津乐道的所见所闻，这里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一个观察丶了解世态民情的小窗口。
    虽然不会刻意地去问，可每当有议论的话题涉及到朝政之事时，君逸然总会自觉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去听。纵使不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与生俱来的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让他无法做到对之置若罔闻。更何况当今的君主是他的亲生儿子，这天下还是他君家的天下。他原以为离开了宫廷，国家的兴衰丶苍生的苦乐都从此与他再无干系，他可以一身轻松地逍遥于天地间，不在意世人的目光，不惧怕后人的评说，只做他平生最喜欢的事情，只守护他心中至亲的人。
    但他做不到。他期盼天下太平，他期盼百姓富足，他期盼尚年轻的王儿可以不必太过操劳。
    然事实并不如他所期盼。他得知，当今天子独断专行丶暴戾恣睢，宠信奸佞丶卖官鬻爵，朝廷内部党派林立丶互相倾轧，并且大兴土木，频繁发动对外军事战争，实行文化□□，强行禁锢思想，大量搜刮民脂民膏，赋税徭役繁重，终致使民怨沸腾。
    望天长叹，过去这些年他在政治上付出的全部心血在俯仰之间已付之流水。而他现在乃一介布衣，即便有心挽狂澜于既倒，又能如之奈何？
    王宫里，叶震由于他出色的对外经商才能，被封为朝廷特聘外交官，扶摇直上，显赫一时。这天，他带着珍稀的灵芝和燕窝丶带着美若天仙的侄女叶瑾言单独入宫觐见陛下。
    叶震谄媚道：“陛下，这些补品是臣特地寻来孝敬您和太后的。望您笑纳。”
    君沐烨神色玩味，似笑非笑地，“汝有心了。不过叶卿可知孤现在最紧缺的东西为何？”
    叶震颇为惶恐：“请您明示。”
    “我加冕为王已经月馀，但这王后的人选至今迟迟未定，已经遭到母后和众臣的轮番催促，这着实让孤感到头疼。”说着说着，他微微皱眉，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并非是朕无心册立王后，只是寻遍这天下女子，大多是俗物，如何配做孤的正妻？惟独汝叶家的姑娘天生丽质丶蕙心兰质，可被称作绝代佳人。”
    闻言，叶震放下心来，随之喜上眉梢，“巧了，陛下，您看臣这今日到访不正是为您排忧解难来了嘛！”他拉过叶瑾言的一只手，“不是我吹嘘，我这侄女啊，自小就不一般。温柔，识大体，学识渊博，能力更是人人有目共睹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正如您所说，这样端庄贤淑的女孩子想来的确是王后之位的不二人选了。”
    他偏头，“瑾言，还不快向陛下行礼问安。”
    一向清傲冷艳的叶瑾言此时竟多了些女儿的柔美和娇羞，相必她似是已经忘却上次被当街辱骂的滋味了。宛若一个娴静优雅的大家闺秀，她举手投足间尽是大方和得体，“小女子叶瑾言给陛下请安。”
    君沐烨端详着她瞧了一会儿，仿佛才意识到什么似的轻缓地摇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不对。”
    他的言谈举止素来让人难以捉摸，叶震和叶瑾言面面相觑。
    “叶卿怕是误会孤的意思了，孤方才所指的女子是…叶寄语。”他用惋惜的语气说，“只可惜啊，我有意让她做我的王后，人家却不肯呢。”
    人心自古就是贪婪，从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听到叶寄语的名字，叶瑾言笑容一僵，眸光变得怨毒起来，又是她！这个女人为何阴魂不散地纠缠着她！她从小就有一个念头—世间已有叶瑾言，为何还有叶寄语？
    气氛一时诡异，叶震急忙打起圆场，“陛下莫怪，那丫头性烈，不识擡举惯了，臣也拿她没有办法，早已跟她断了父女关系了。您不妨借此机会了解一下瑾言这孩子，同是叶家的女儿，无论从才貌还是到性情都丝毫不逊色于那丫头的。”
    他喜爱瑾言，所以愿意极力帮她争取，而且她若做了王后叶家从此在宫中就有了靠山。
    “好啊。”君沐烨勾起一侧嘴角，讥诮的目光又落回到叶瑾言身上，他像是在给一件器物估价般，“擡起头来。”
    如此资质的女子，世间确实不多得。可他就是没有那种感觉，让他不自觉地想要亲近丶想要呵护的感觉。
    “你就这么想嫁给我？”他嘲讽道。
    “陛下您是真龙天子，九五至尊，至高无上。倘若有幸能嫁与陛下，是瑾言几世修来的福气。”她的嘴里抹了蜜一样净捡些好听的话说。而真实的内心则是：呸，自以为是，谁稀罕你，要不是为了王后的荣耀，她才不会出卖自己的身子呢。
    “会跳舞吗？跳一段来看看。”
    想考验她？叶瑾言暗自冷哼，幸好她来之前早有准备，以她的天资学什么不是小菜一碟？但表面上她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微笑，“那我就献丑了。”
    女子衣袂翩跹，她舞得极好，婀娜窈窕丶风情万种丶媚眼含羞，不知面色冷若秋水寒潭般的陛下在心里有没有泛起层层涟漪呢？
    舞毕，君沐烨朝她勾了勾手指，冷冷清清地开口，“孤今日坐了许久，现下肩颈处有些酸痛，你且来帮我按按吧。”
    叶瑾言愕然地楞在原地，她没听错吧？她是来应聘王后的，不是来面试女仆的！
    见状，君沐烨嗤笑，“怎么？不愿意？侍奉夫君不是身为人妻的首要职责吗？”
    好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是奴役，是工具，是玩物，他们高兴了多和你调侃几句已是恩典，不高兴了分分钟把你踢到九霄云外，而你一旦稍有违逆便会受到千夫所指。
    有学者说，女性无法在男权文化的天空下另辟苍穹。
    一旁的叶震一个劲儿地冲叶瑾言使眼色，示意她赶快过去，一时的屈辱有何要紧？
    她还是迟疑着不想动，君沐烨又用颇为随意的口吻补充道：“来吧，伺候得好了我就封你为王后。”
    免费送上门的女子，要了他又不吃亏，干嘛不要。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歪了歪脖子，然后四肢舒展地靠上椅背，再悠然地闭上眼睛。
    只要给他捏捏肩丶捶捶背就能当王后？这不是天上掉下的泡沫馅饼吧？叶瑾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大丈夫理当能屈能伸才对！马上她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到时候什么该死的叶寄语都得乖乖地匍匐在她的脚下了！
    再无顾忌，她三步化作两步地走过去，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为他揉捏起来。
    “力道还不错。可以再往上一点，再往左一点，往下，往右。对对对，舒服。”
    在这过程中数不清后面的叶瑾言一共朝手下那人翻了几回白眼，若不是…若不是…她真想打爆他的头，算了，她忍。
    叶瑾言就这样成了当今王后。寄语闻知后并无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心中微微惊诧，不过转念想想又在情理之中。她咂巴了几下嘴，这种人生选择太符合叶瑾言的做派了不是吗？
    这对没有情爱的结合，一个人虚情，一个人假意，同床异梦，会有好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