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诗情画意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一“好”一“了”传神之至。
程成口中的“小院”哪里小了嘛,简直像是一个迷你版的大观园。与王宫气派非凡的西式建筑相对照,这里富含东方传统庭院内敛沈静的韵味,呈现出崇尚自然的写意意境,布局讲究,设计灵巧,从一踏入起寄语就化身刘姥姥,频频惊叹。
进了大门,曲径通幽,诗情画意,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旁原本种满了缤纷多彩的花草,因长久无人照料,现在只有生命力顽强的野花野草在肆虐地生长着,倒别有一番野趣。穿过小道,豁然开朗,屋舍俨然。居住区外,还有亭台楼阁丶果园农田丶草坪大树丶小桥流水丶假山石景等元素错落有致地分布其中,无不彰显着东方文化迷人的魅力。
在几人同心合力地打扫丶布置下,院子里很快就充满了盎然生机,处处安宁祥和。正中最大的那间屋子一致推让给了君逸然,其他人则各择了一间自己喜欢的作为卧室,一个被描绘得质朴又不失风雅的平民生活画卷已在他们的世界中徐徐展开。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这里的空气同王宫中的一样清新舒畅,这里的月亮与王宫中的一般皎白皓洁,这里风光旖旎丶水天一色丶草色青青。潺潺淌过庭院的小溪蜿蜒曲折丶清澈见底,生灵们顺从着洒满月光的水流无拘无束地畅游,时光倒映在水面的影子越拉越长丶越来越清晰,所有的声音都生动活泼丶幸福安详。
与住处不远有一个蛮大的凉亭,傍水而建,飞檐翘角,清幽雅致。此时亭下的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这些饭菜都是佩雯一个人做的,因为包括寄语在内的其馀人皆不擅厨艺,顶多打打下手。小姑娘忙活了一下午,这顿团圆饭是为了大家一起庆祝乔迁大吉,也为了庆祝花好丶月圆丶人依旧。
“太好了,我们一家子还在一起,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待各就各位后,佩雯主动站起来给每个人的瓷杯中一一斟入她亲自酿造的桃花酒,酿了一大缸呢。这丫头近年来身材好像又拔高丶丰满了一些,出落的愈加亭亭玉立丶自信大方丶优雅得体了,寄语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她方才话中的“一家子”这个词,用得很贴切,这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是顺理成章地默认的,有情就是家,用情缘代替血缘牵系而成的家只会更加紧密无间丶坚不可摧。
“为我们美好的生活干杯!”
“你今天的功劳最大,我们应该敬你才对啊!”老苏伯的眉眼间溢着慈祥的笑容。
“哪里哪里。”佩雯受到如此礼遇,害羞的脸色泛红,客套道,“是陛下把我们相聚于此,所以还是最应该敬的人还是是陛下!”
程成:“对对,陛下,我们敬您。”。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啊。”君逸然和苏维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师父,干杯。”寄语的嗓音甜甜。
“好啊,我们今天就来个不醉不归。”男人又自个把酒满上。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酿的味道清香甘甜,想来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了。这些人多会玩啊,把酒洒在桌面上一点点喂给小灰小白,小家夥们琢了几口竟在栏杆上睡着了。对比之下,毛毛的酒量就要好得多,舔了一口后不住地咂巴着舌头好像在表示这味道有点儿古怪?
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夹杂着杯盏相互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君逸然一杯接着一杯大口地往嘴里灌着,眉宇间往日的盛气不再,代而取之的是隐藏不住的消沈丶颓唐和落寞,这些寄语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从一出生就是尊贵的王公子弟,而顷刻之中身份地位从高山之巅跌入谷底的心境可想而知,纵使他再想得开,那巨大的落差感任凭是谁都不得信口胡言说能做到一笑置之。
“别都干坐着呀,吃菜吃菜。”寄语带头拿起了筷子,学着男人曾经给她夹菜的模样往君逸然的碗中添了一块鱼肉,很鲜嫩。
所有人都赞不绝口,“这厨艺太强悍了!”
“谁人将来要是娶到这么贤惠的媳妇可是要享福了啊哈哈。”老人家今天似乎很沈溺于拿小孩儿打趣,其实他们都心照不宣,明镜儿似的。
“是啊。”寄语帮腔,做出若有所思状,“佩雯啊,你也不小了,是该嫁人的年纪了,赶明儿我给你物色个好人家,啊。”
这下佩雯可急坏了,“我不要!我还得继续伺候姑娘呢!”
“你总不能伺候我一辈子吧。”她郑重其事,用馀光偷瞥着程成,“早把你嫁出去我也好早了却一桩心事。”
“可我,我,”佩雯面如朝霞,羞怯道,“人家有喜欢的人了嘛。”
“哦?谁啊?我们来帮你把把关。”这些人明知故问,笑嘻嘻的,不亦乐乎。
佩雯扫了程成两眼,那神情特别的可爱滑稽,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看那人这时耳根处亦有些发红。
“好了啦,不逗你了。”看二人困窘的模样,寄语大发善心,宣布停止了几人的恶趣味。
“这些年你们俩眉来眼去的,真当我们看不来啊,是吧?苏伯。”
苏维捋着胡子,莞尔。
郎才女貌,青梅竹马,很是般配。
“不过说正经的啊,是该找个时候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从前在宫里规矩束缚多,现在不同了,我们可以按照民间的传统办得喜庆一些丶热闹一些,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可我一时半会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佩雯小声说。
寄语笑,“这你要急也是急不来的,从策划到筹备总得一段时日,有足够的时间让你做准备哈,准新娘子。”
这二人脉脉含情地对望后,均腼腆地低下头不说话。
君逸然温声地说:“这些年来,你们服侍我尽心竭力丶不求回报,还时不时要忍受着我的坏情绪丶坏脾气,对此我都铭感在心。没有什么更合适的东西可以相送,就让我们用心为你们筹办一场婚礼作为答谢吧。”
寄语在一旁跟着很认真地点头。
他们粲然地笑了,“谢谢。”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表面上看来,君逸然在群臣的要挟下让出了至高无上的宝座p,是落魄,是悲哀,是灾祸。可实际上,祸福轮流转,未必是坏事。或许,于人生而言,更是历练,是考验,是劫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所以,与其怨天尤人或是自怨自艾,不如处变不惊丶随遇而安丶顺其自然,想想该如何面对现状才是重要的,这并非消极,而是一种坚强乐观丶豁达从容的人生态度。
婚礼定在半年后,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宜嫁娶。这期间,他们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丶津津有味,这些人在新的环境中依旧把生活经营得多姿多彩丶欣欣向荣。
寄语近来早醒,天蒙蒙亮吧,她梳洗后便来到院子。可是与她同住的男女老少都比她起得要更早,每每这时桌上早点飘散的香气已扑面而来,热气腾腾,很是诱人。她也不顾及什么淑女形象,抓起一个包子就作势要往嘴里塞。
结果被君逸然用筷子不轻不重地敲在手背上,“跑完步后才准吃饭。”
是了,寄语有苦说不出,她每天被君逸然逼迫着锻炼身体,在人眼皮子底下,又不好糊弄,真真是哭诉无门,这种体会谁懂?
一日之计在于晨,大清早的这屋里屋外便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人人各有分工。
一座城市可以根据用途的不同将地理空间划分为不同的功能区,可谁能想到一个民家小院也能被拆分为多个功能单元呢?
农田和果园是君逸然在打理,他现在过着归园田居的生活,体验着一个农夫四时的辛劳。日里种田种瓜丶植桑植麻丶养花弄草,他们自给自足,多馀的再拿到集市上去卖,好像回到了从前原始丶质朴的时代。那个时候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普遍为了衣食住行而辛勤劳作着,纵然艰苦,可内心是充实丶安宁的。简简单单丶平平淡淡的生活若细细品鉴,则别有一番回味和馀香,这在动乱丶躁动的当下已成了不可多得的奢侈。
田地空旷平整丶阡陌纵横,树木郁郁葱葱丶蓬勃生长。农家生活并非如想象中的那般悠闲丶浪漫,正所谓“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丶“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是很劳苦累丶心酸的活儿。每当寄语看到男人那披星戴月耕作的身影,总是会觉得心头苦涩,她如江河日月般显贵的师父怎么能做如此粗重的工作呢?
“师父,您且一边歇着去,待徒儿稍稍施个法术,这些豆儿啊果儿的就都长出来了。”
遭到了拒绝。他既然选择了出宫,就不是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帝王了。他不希望被区别对待,也不喜欢不劳而获,只有付出了努力他自己才能安心,才能向自我证明自己的人生也不算完全没有价值。
有些人其实就是天生的劳碌命,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不干活难受,叹气。
苏伯一如既往地给人瞧病,门诊就开在院子大门旁的一间空房里,慕名而来的患者很多,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寄语呢,她在草坪上设置了一个露天小学堂,白天免费教一些穷困人家的小孩子读书写字,虽然她时常会被一些顽劣的学生折磨得很暴躁,但总体上他们相处地还是非常愉快的,这算是为社会尽一些她的绵薄之力吧。到了晚上,她会趁着月色,在窗子前为大家编织过冬用的毛线围巾,每个人都有份的!这多像男耕女织的生活啊。农忙时候,她也会到田里帮男人的忙,一边浇水一边歌唱: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悠然自得,怡然自乐。
后厨和内勤自然是佩雯在负责啦。而程成同时肩负着安保和打杂的任务,什么脏活儿丶累活儿,他都有求必应,谁让这儿只有他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汉呢?
寄语:“师父,您瞧,徒弟也有徒弟了。”
君逸然笑:“喜欢小孩子吗?”
她摇头,“我只喜欢乖巧的宝宝。”
男人微微蹙眉,疑惑状,“怎样才算乖巧呢?”
“像我这样的就算。”
“啧啧,没看出来。”
以上不过是他们大多时候的日常,其实平日里也不乏有这样温馨的片段:
比如,寄语与男人共坐一张木桌前,铺开纸笔,研好墨汁,专注地听他为自己讲解着各类经典学说,时不时地写写画画。当读到“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时,她擡头凝眸,见身旁那人神情柔和疏淡,气质如清风朗月,姿容似美玉无暇,便暗自揣摩书中所描述的大概就是这样一类男子吧。同时,寄语写字越来越好看了,从前她的字也不差,但到底只是闺阁女儿家那种工整婉约的字体,如今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男人的熏陶,她的字迹更具备了些风采神韵,柔中有刚。
再比如,夕阳馀晖下,两个姑娘在自制的秋千架上比赛着荡秋千,她们都喜欢追求刺激和冒险,从中获得享受。飞上,飘到悠悠的云端,飞下,划过浮动的地表,在高低快速起伏时感受着天地间不同的视觉变换,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不远处,君逸然和程成在对练着剑术,高手过招,招招精彩。而老苏伯则盘腿坐在一个软垫上闭眼沈思冥想着,这是一种极好的养生方式。
关于君逸然会武艺一事,寄语也是最近才知道,颇为讶异地问过他,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只是文人墨客一流。
女孩子用崇拜的语气:“师父,没想到您还会武功呢!好腻害!”
男人挑眉,“藏三露七,你没想到的多了去了。”
她表现出沮丧的神态,“师父您如此优秀,相比之下我跟您就差得太多了。”
男人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然如何做你的师父呢?”
“切,您可一点都不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