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
海怪世界的最后一天，三个人在宿舍熬了个通宵。
“我冰箱里还有好多啤酒。”继寻搬出零食，打开烤盘。
雪花肉发出滋滋的声响，沾上调好的柚子酱，入口清新又美味。
蓝亭的刀尖划破章鱼的肚皮，低头问说：“你就是迷你版海怪吧？”
小章鱼软趴趴躺着，又被烤盘烫得卷起身子，一头扎进丸子里，变成了新鲜Q弹的章鱼烧。
茜茜盯着丸子看，有些后悔：“早知道多请几天假，出去探索探索世界了。”
世界危险，却也有趣，机会难得，本该加以利用。
“我有点理解那些翘班旷勤迟到早退的人了。”茜茜深有感触。
“你真是被带坏了。”蓝亭嘿嘿笑着，“不过下次就有经验了。”
“其实我觉得外派也挺好。”继寻给大家倒了酒，提议说，“明年要不要再申请一次？”
“好呀。”茜茜应下了。
蓝亭却是有些纠结：“我还是喜欢主世界的工作形式。”
“……那倒也是。”
喝酒烤肉，游戏看剧，任务时间一到，卡米尔宫的白墙白晃晃在眼前展开，欢迎各位回到主世界。
温差很明显，主世界是一个晴朗的下午，天空泛着碧绿的青色调，早春的凉意丝丝缕缕渗进皮肤里，鼻尖凉凉的，可以嗅到枝头花骨朵稚嫩的芬芳。
“接下来就要去学院了吧，”蓝亭感叹着，“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要学习过。”
茜茜：“……加油。”
继寻同时给米兰丶以赛亚还有主神发了信息，报告自己回来的事，米兰和以赛亚都是秒回。
米兰：“宝贝我太想你啦，快来我家玩！”
以赛亚：“Party！没有你的生活太无趣啦。”
主神大概在忙，信息显示还是未读。
继寻回覆米兰：“我也想你（开心），不过我要回家收拾东西呢。”
回覆以赛亚：“虽然但是，我对party毫无兴趣（尴尬挠头）。”
两位神明还在开会，米兰偷偷打字：“我们要听海怪世界的故事（期待）。”
以赛亚：“那……睡衣party？”
办公大厅人来人往，负责外派事宜的窗口排起了长队，继寻边回信息边和蓝亭闲聊着。几分钟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埋头点开控制面板，偷摸摸查了下主世界的大事日程表。
——不回信息什么的，果然还是有点不开心。
日程表显示上一届的质询前不久刚结束，最近是选举日，选举结果明天才会公布。
原来真的在忙呀，小宝贝稍稍放心了。
不过……连任限制到底提了没？他顺带搜了下今年的议案，匆匆忙忙扫了眼新闻标题，并没有看到相关内容，继寻于是松了口气。
手续办理很快，离开办公大厅的时候，大屏幕刚好切换到下一张，是选举投票的相关宣传，纯文字排版，严肃规整，看起来毫无吸引力。
蓝亭指着大屏幕上的公告：“你的主神今天选举耶，你要去看一下吗？”
“嗯……”继寻有点踌躇。
“放心，”蓝亭拍拍胸脯，保证说，“长官的事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
“我们会保密的。”茜茜鼓励道。
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大概不用解释吧。
他正想着糊弄过去，却见茜茜走到屏幕前，两秒过后，她拉住了要离开的蓝亭：“哎哎，你看那里……‘法涅卡’是不是那个谁的名字？”
“谁？”蓝亭完全没理解。
他擡头望去，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原来主神叫法涅卡呀……这个名字五年还是十年才出现一次，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当主神太久了，大家都忘记他的名字了。
继寻想起法则的话。不过，完全用职务称呼一个人，真的好吗？
茜茜回过头：“我记得你的长官是叫‘法涅卡’，主神也叫‘法涅卡’吗？”
“咦咦？”过于巧合，蓝亭惊讶了，“你是对叫这个名字的人格外偏爱吗？”
继寻：“……”
好吧，小宝贝终于听不下去了，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那个，长官就是主神，法涅卡就是主神。”
为了表示法涅卡并没有在玩忽职守，他还啰嗦了下：“只是刚好碰到。”
“我想起来了，”茜茜记忆力好，立刻反应过来，“你之前遇到海怪，在医院的时候，你问我长官在哪里……你说的长官是主神？海怪世界的主神？”
“嗯……”小宝贝不习惯说自己的事，被问得有点焦虑。
送样本这事，蓝亭一直很愧疚，他问说：“所以那次是主神救了你？”
“大概吧……”继寻回答得似是而非。
蓝亭却是感动万分：“天啊，感谢主神。你要是有什么事，我馀生都会良心不安的。”
继寻：“那也不至于……”
蓝亭调出了控制面板，双手合十：“感谢主神，感谢法涅卡，我要投他一票。”
继寻：“……”
茜茜也打开了投票系统：“还有一点时间，话说我们刚好可以赶上最后一轮投票。”
继寻：“……”
等等——
你们投他，法涅卡是不会开心的。
两人投完票，擡头就见继寻一脸的欲言又止。
“咦，你怎么不投？”蓝亭不解道，“你不支持他吗？”
“我……”继寻简直不知该如何说起。
茜茜也盯着他看，眼神相当之单纯。
在两位队友的无声谴责下，他只好打开系统，选了法涅卡的名字。
小宝贝安慰自己：法涅卡不差这一票。
蓝亭满意了，一把揽过他：“这就对了嘛，主神对你多好呀。”
继寻：“……”
你十年前可不是这个态度，当时是谁说主神是渣男来着？
投完票，三个人在门口道了别。蓝亭要参加聚会，茜茜要去学院。
“你呢？”蓝亭问道。
继寻说：“我晚点回去。”
“那再见啦。”
“再见。”
“拜拜。”
继寻一个人沿着通道从办公大厅一路往外走，他在等信息，一路上都在磨蹭着。
这里是卡米尔宫，说不定可以见上一面。当然，明天见或者后天见也没什么，但是……
反正有点想见你。
时隔半年，主世界没有什么变化，卡米尔宫的瓷砖还是那些几何图案，他习惯性低头看着，走到门口时，控制面板终于叮咚响了下。
是信息。
虽然晚了些，但心情几乎是一瞬间雀跃起来，继寻点开了主神的头像。
“欢迎回来。”法涅卡的头像动了动，问说，“要见一面吗？我在接待大厅这边。”
接待大厅的话——
“你在忙吗？”小宝贝问道，“会不会不方便？”
他没有等到回覆，控制面板开始震动，法涅卡打了电话过来。
那头很安静，两人间有片刻的沈默，之后他听到了主神的声音，慢腾腾温和极了：“对不起，那天来不及和你道别，不知道信息有没有发出去。”
迟来的道歉，继寻茫然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一天。那个火光冲天的时刻，长官的信息把他刚要流出来的眼泪硬生生堵了回去。
心情莫名覆杂，继寻小声说：“我有收到。”
主神似乎是笑了，嗓音轻柔暗哑：“我怕你伤心来着。”
如果是在当下那一刻，继寻大概会回一句：“我才不会伤心。”
但可能因为小别重逢，也可能是氛围使然，小宝贝只觉得鼻尖酸了酸，犹豫半晌，他只客气地回答：“谢谢你。”
“来找我吧。”主神开了口。
虽然是见缝插针的时间，但是这样重要的时刻——
“我想见到你。”
接待大厅铺着厚厚的地毯，深红底色上绣着繁覆的花卉图案，厅里三三两两站着人，彼此的交谈声放得很轻，诺大空间里，只能听到窸窸窣窣不明显的声响。
水晶灯又高又亮，晃得人心慌意乱，周围都是西装革履的打扮，自己的卫衣运动鞋扎眼又失礼。继寻站在门边，不敢再往里走。
果然不该来，这里是工作场所，我并不是相关人员，怎么想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宝贝如芒在背，他着急地逡巡着会场，法涅卡在哪里呀？
接待大厅往里是俱乐部，里面放着曲调舒缓的音乐，沙发茶几分区摆放，继寻看到了那位金发耀眼的大人。
法涅卡正和其他人聊着什么，他有些心不在焉，会场入口有好几个，谈话间他时不时擡眼望过去。
终于，某位宝贝姗姗来迟，站在门口冲他小幅度挥了下手。主神抿嘴笑了，回头对几位同事说抱歉，起身走了过来。
这里的气氛原本就压抑紧张，继寻一直处于一种有些紧绷的状态里，此刻心跳更是在一点点加速。有人看了过来，被打量的感觉令人窒息，小宝贝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些。
旁边有人行了礼，法涅卡点头微笑。他站到继寻面前，隔着点距离，那个笑容很开朗，雪白的牙齿亮闪闪。
继寻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您好……”
问好声磕磕绊绊，继寻自己都有些听不清，忐忑焦虑间，他垂下了视线。
“嗨。”主神是这么打招呼的，他盯着人看，然后很自然地牵过了他的手，“跟我来。”
手指碰到的那一瞬间，继寻的心脏都要停跳了。
天啊，牵我干嘛？我不要被注意到，别看我别看我。继寻的脸颊红通通。
大门往外是俱乐部二楼，越过栏杆可以看到一层大厅。这里很空旷，天色有些暗了，走廊没有开灯，法涅卡把人带出去，在角落的隐蔽空间里，他撑着墙壁，咬住了小宝贝略微颤抖的唇。
体温不自然地升高着，身前的人压得近，继寻的后脑勺抵着墙，他尽量往后仰，试图分开点距离。
“这里……”
“放心，没人。”
舌尖软软探进来，试探性地碰了碰。入侵式的举动惊得小宝贝腿都软了：“别……”
“亲亲都不行啦？”法涅卡靠着他，把人揉了一揉。
“你在工作呢。”小宝贝提醒着。
“我忙一天了，”法涅卡挺委屈，说，“今晚肯定又是通宵。”
继寻茫然眨眼，选举这么累的吗？难怪主神不想上班。
法涅卡把人抱住了，脑袋搁在他肩上，语调挺含糊，问说：“你晚上可以留下吗？别回去了吧。”
这话听起来像约，看气氛又不像约，小宝贝问他：“你不是要加班吗？”
“我想一结束就看到你。”铃声响了，法涅卡还抱着人不松手，“我想你好久了，你可不能这么无情。”
继寻：“……”
这撒娇的语气到底跟谁学的？
可惜小宝贝就吃这一套，迟疑半晌，还是点了头：“好吧。”
“谢谢你，”主神蹭了蹭他，“有点开心呢。”
继寻摆摆手，目送这位大人离开。
大门合上了，栏杆外的水晶灯准时亮起，整条走廊晃眼明亮，先前那些不安渐渐散去，法涅卡很温柔，小宝贝很喜欢。
主神的寝殿，上次来还是十年前，侍从官给他开了门，位置是二楼的放映室，沙发旁有虚拟菜单，继寻选了南瓜汤，又从一旁的冰箱里拿了啤酒。
屏幕点开，鲸鱼的尾巴扫过画面，整个放映室沈浸在蓝色的深海里，海浪声一波接一波拂过耳边，缓和的音调催人欲睡。
中断的时间又衔接上了，对主世界的两个人来说，有些问题还没有解决。
——我们和好了吗？
其实继寻根本没有细想过这种问题。他确实没有经验，总是认认真真地分手，又不明不白地重新在一起。
——所以，是哪一刻原谅法涅卡的呢？
可能是他道歉的时候吧，也可能是在山洞里，或者是他炸毛崩溃的那一天……当然这些都不要紧，继寻已经原谅他了，就算法涅卡不说，他也知道自己很重要。
“您想看一下选举直播吗？”侍从官端上南瓜汤时顺带问了句，“结果应该会很快公布的。”
熬夜加时差，继寻很困了，他摇了头：“谢谢，不用啦。”
根本毫无悬念。
吃完饭他就去洗漱了，换好睡衣爬到了那张大床上，如果不算梦境的话，他其实只在这边睡过一次。
躺在这里的感觉挺奇妙的，他有时会觉得自己还是个娃娃，忐忑地等待着主神使用。另外一些时候，他会觉得法涅卡是恋人，心动的感觉彼此都很难掩饰。
床帐很高，被子柔软舒适，床上没有绳子也没有玩具，继寻很安心。明天才能见到主神，今晚注定会是平静安宁的一个夜晚。
他睡得很安稳，大脑陷入了虚无中，那里白茫茫一片，他什么梦也没有做。
凌晨时分，天还没亮，身边响起了些微动静，被子鼓了鼓，意识还没清醒，他就被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金发在清晨的深蓝底色中带着细碎的光泽，主神抱娃娃一样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嗯……你回来啦。”继寻费力地睁眼，又立刻闭上了。
主神在说什么，他恍恍惚惚没有听清，到最后才发现这是句抱怨，法涅卡说：“你不看直播吗？你都不关心我的。”
继寻：“……”
好困啊，还要安慰人。小宝贝强行打起精神，解释了句：“肯定还是你嘛。”
法涅卡伸手，掐住了他的脸。
“哎呀。”被迫清醒，继寻睁开眼睛，对方在瞪他，熬夜的眼睛通红却又明亮。
“怎么了嘛？”小宝贝挺无辜的。
法涅卡于是固定住他的脸，手指捏了一捏，脸颊鼓了起来，显得可怜又滑稽。
法涅卡语带威胁：“为了你，我可是把自己卖给法则了，宝贝你要对我负责哦。”
继寻：“……”
啥？负责？
“嗯……”这是个玩笑吧？
小宝贝不确定，还问了句：“负什么责？”
“你要对我好一点，”主神阴沈地展望未来，“乖乖听话，然后每天讨好我。”
继寻：“……”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当真，现在嘛……
小宝贝从这种禁锢里挣脱出来，用被子蒙住了头：“好困啊，睡吧。”
主神：“……”
主神伤心了，把人从被子里捞起，不客气地晃了一晃：“我没开玩笑。好不开心啊，本来可以去环游世界的。这工作就没有休息时间，没有工资没有报酬，我的奖励只有你，你一定要发挥最大的作用才可以。”
继寻头晕脑胀，难受地撑住了自己的脑袋：“我这不是没跑嘛，我已经很有信用了。”
我如此配合，如此善解人意，还有什么不满意。
“但我觉得还不够。”主神解开那一小片衣领，张嘴咬了咬。
不疼，唇舌印上去的感觉清晰又缠绵，小宝贝打着呵欠抱住了他：“大早上的，你还熬通宵了，不累的吗？”
“不累，”主神一心一意，“我想要我的奖励。”
继寻：“……”
这事他也有责任，小宝贝心虚了，答应说：“那你随便玩。”
“真的吗？”主神的眼睛亮了亮。
然而继寻紧接着的下一句就是：“我要睡觉了。”
主神：“……”
随便你玩，我才不理你。
有这么理想的情况吗？当然是没有的。主神跪到他身上，掐了掐那可爱到气人的脸颊：“宝贝，张嘴。”
“……”继寻迷迷糊糊睁开眼，下一秒，那张小脸刷地变红了，他困难地别开脑袋，试图离那玩意儿远一点。
“乖。”主神摸摸他的头发。
小宝贝眼眶都湿透了，纯粹是生理性泪水，他不得不擡眼看他，主神漂亮的脸蛋和那啥同时出现在视野里，简直是种亵渎。继寻暗自忏悔着……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自己在忏悔。
真的很困，结束以后，主神没放手，依然是把人抱住了，严丝合缝，非常有爱。小宝贝无奈极了，问说：“你能不能出去呀？这样睡很不舒服。”
“不要。”主神去摸他的肚子，照着鼓起的轮廓往下按去，收获对方的惊呼一声。
“我怕你跑了。”法捏卡咬着耳朵对他说。
“可是……”
“要永远在一起。”
“什么呀……”继寻很无语。
那天是为了安抚人，现在他可不怎么愿意了。
“不要。”他这么回答。
“你不想永远在一起吗？”主神擡起脑袋，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能这样？”
“不是，就是……”继寻努力地想要离远一点，却又被拖了回去。
“本来想放过你的。”主神的语气轻飘飘，“突然有点不满意了呢。”
继寻：“……”
果然不能嘴硬，小宝贝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晚了呢。”主神凉凉地命令道，“分开一点。”
继寻：“……”
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我温柔爱撒娇的大人去哪里了呢？小宝贝泪眼汪汪，独自咬牙坚持着。
太可怕了好吗？根本是没完没了，不断地到达极限，又不断地越过顶点，顶点过后的世界空无到令人发慌，小宝贝话都说不清了：“不行了，我可能……”
“可能什么？”
“你先放开我……”
“你怎么了？”
“我……”
“你要去哪里？”
好吧，这家夥根本就是故意的。
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体验恐怖到把理智彻底吞没。为什么每次都变成了这样？小宝贝想不明白。
如果主神有心情，他大概会费心回答一下：“因为你根本无法拒绝我呀。”
天真丶善良，还很好骗。爱情是种博弈，心软的人注意要被吃干抹净。
我亲爱的宝贝，要不要让你知道这个世界的残忍真相呢？主神托着腮帮子，戳了戳晕过去的某人，神情挺温柔，一脸的烦恼。